第 11 章
作為一只自尊心極強的王辟邪,北洛對四毛小朋友的不學無術與胡說八道進行了嚴肅的指正和批評,洋洋灑灑一套說教下來,中心只有兩點—— 自己絕對沒有被人包養;就算是包養,那也只能是他養別人。 笑話,區區兩片金葉子,小爺我是那么便宜的人嗎? 四毛似懂非懂地眨巴著眼睛,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這些東西我不要,”他最后傲然下了結論:“我北洛若想要什么但憑自己,用不著旁人多事?!?/br> 說完斜睨了巫炤一眼,昂起頭大踏步離開,把那句“喂洛哥,你不等你的朋友啦”拋諸腦后。 被丟下的那個對于他的拒絕不置可否,他沖呆立的四毛勾勾手指,彎腰在男孩耳邊悄聲說了幾句話。 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家里,桌上碗筷已經布好,曲寒亭正站在廊下,招呼他趕緊入座。 “師父,您回來了?!北甭遐s緊迎上去,看到許久未見的恩師,聞著師娘親手烹制的飯菜香氣,之前那一點不悅頓時拋到九霄云外。 “我剛才還和你師娘念叨,你這才回來一趟又要走。幸虧我今晚趕了回來,不然怕是又錯過了?!鼻の⑿ε呐乃募绨颍班l下地方簡陋,希望你的朋友們不要介意。” 謝柔端了菜出來:“北洛啊,你這出門在外的,需要用錢的地方多,下次回家可不要再破費買什么禮物了。你師父剛說了,只要見你平平安安的就行,比送什么都重要?!?/br> “禮物?”北洛面露疑惑。 “剛才在山下碰見四毛這孩子,他說你把給我買的東西忘在市集了,正好直接交給我,”曲寒亭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劍,從外形到花紋都眼熟得不得了,“這劍的工藝確實不錯,想來價錢也不便宜吧。” “……”北洛有些僵硬的回頭,看到身后不遠處的巫炤正背對著他欣賞天上的月亮。 “師父,其實這把劍……” “啊對了,還有那幾件皮具,我們都是退隱多年的人,用不著這些了。”謝柔在一旁插口:“我看那護腕對你來說小了點,等今晚修補一下,明早再給你吧。” 北洛尷尬站在原地,硬生生把后半句澄清咽了回去。 “你怎么了?發什么呆???”謝柔笑著打趣:“還怕師娘的手藝給你做壞了不成?” “怎么……會啊……謝,謝謝師娘?!?/br> 用過晚飯,幾個人商議該去哪里安歇。按北洛的意思,方仁館里房間有限,只讓凌星見留下就好了。他和巫炤可以去自己之前住的山頭露宿,一個是從小在山林待慣了的,而另外一個,想來根本不需要睡覺,完全不成問題。 “這叫什么話?怎么能讓客人睡野外呢?”曲寒亭當即表示反對,“放心吧,你被燒的房子已經重新蓋過修繕了,條件怕是比這里還好呢?!?/br> “重新蓋過?”北洛頗為意外,“師父,是您老人家……” 謝柔搖頭:“這事要謝謝你陶寬師弟。是他出錢又出力,很是費了些心思。說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就回來住,要提早備好?!?/br> 北洛心中感激,又有些欣慰,想著之前平陽一見,昔日肆意妄為的紈绔子弟變得端方有禮,不禁感嘆師父教化的本事確實厲害。 “時候也不早了,早點休息吧。你的幾個師弟妹已經提前過去幫你打掃了?!?/br> 回到闊別多年的舊居,見院落和離開時無甚變化,只是多了兩棵柰果樹,修剪得齊整的灌木籬笆里還種了些花草。 “大師兄回來了?!币粋€小師弟正在給擦洗干凈的竹床上鋪涼席,從窗棱里看到人影,連忙招呼大家。 幾個人停下手里的活計出門迎接,北洛看著一塵不染的房間,各類家具用物一應俱全,比自己之前還豐富。 “辛苦你們了,”他對眾人表示謝意,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輕輕拍了拍對方肩膀:“謝了,讓你這般破費。” 陶寬結結巴巴地低頭:“師,師兄言重了。反正錢留在我身上也沒什么用……不知道你住不住得慣,要不要再添置點什么……” “已經足夠好了,我過慣了簡單日子,讓我享受還不適應呢?!北甭遢p輕一笑,“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能省就省。這個人情,我日后一定還你。” 陶寬連連擺手:“不不不,師兄別說這么見外的話。真要還的話……”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什么時候有空,單獨指點我幾招就行……” “是啊,師兄,你什么時候留下來多住幾天啊,”另一個稚氣的小師妹扯著他的衣角,“師父說你明天又要走了……” 北洛的眼眶微微發熱,蹲下來摸著她的腦袋柔聲道:“我不在的話,你們不是正好可以偷懶?”他語氣輕快地開著玩笑,“好了,都打起精神來。我這次是去救人,事態緊急,等辦完事回來,會多留些日子的。” 陶寬還想說什么,一旁的柳思飛已經搶在前頭:“那我們先走了,師兄你早點歇著?!?/br> 連拉帶拽把那個依依不舍的人扯出院子,陶寬被她帶得腳步踉蹌:“師姐你慢著點……干嘛這么匆忙?”他雖然年長,但互相之間的稱呼以入門先后為序,因此反而要稱呼小他好幾歲的柳思飛為師姐。 少女嘖嘖搖頭:“我是在救你一命,你要是再繼續纏著師兄,恐怕會被人直接扔出去哦?!?/br> “你說什么???” “這可是四毛那傳來的消息,錯不了的?!绷硷w神秘一笑,往小屋的方向看了一眼,“真想知道那位大哥是什么來歷,居然能收伏師兄這個不好惹的煞星……” 眾人散去后,月光下的小院恢復了寧靜。凌星見在屋內進行每日的晚課打座,此刻不便打擾。北洛掂了掂手里的小罐子,這是上山前師娘塞給自己的,今年第一批柰果釀的甜酒,不妨趁現在享用一下。一手拿了酒盅,一手拎了酒罐,來到屋后自己以前垂釣的池塘旁邊,卻見已有另外一個人占了自己習慣坐的那塊大石頭,手持骨笛,正在專心吹奏。想是聽到了自己的腳步聲,男人停下手中樂器,卻沒有回頭。 “這是……《扶犁》?”北洛搜索著腦海中的遠古記憶。 巫炤的聲音帶了點意外:“聽得出來?想不到你這一世變得精通音律了?!?/br> “不管哪一世,這玩意兒都跟我無緣,”北洛爽快否認,“只是剛才想起,以前每逢豐收祭祀之儀,你都會吹這首曲子。聽了那么多遍,就是傻子也記住了。”見巫炤主動讓開了一塊位置給他,便很自然地坐了下來。 “這是什么?”巫炤看到他手里的東西。 “柰果新釀的酒,棲霞特產,要不要嘗嘗?”他倒了一小盅出來,剛要遞過去,手忽然停在半空,“啊,忘了你現在……”蘇生之術的人是靠活人血rou維持的,身體早就沒了五感,自然也不會對普通的食物有需求。 巫炤卻接過酒盅在手中把玩:“果甜味濃郁,比之杜康所釀要醇厚得多?!?/br> 北洛十分意外:“你能聞得到?”他忽然想起晚飯時分,這個人雖然動筷不多,但還是簡單吃了一些食物下去,師父一家因此也沒有起任何疑心。 “嗯……雖然目前還不知緣由,”巫炤輕輕點頭,“但自從受了你的源血后,不僅是外表,內里似乎也有了些‘生’的感覺……” “所謂的源血,究竟是什么?”北洛實在好奇,但心知對方此刻也給不了準確的答案,便索性先把問題放到一邊,“算了,先不想了,你既然能嘗出味道,那就好好享用吧。”說著向盅里又加了些酒,見巫炤有些發愣,不禁翩然一笑:“生之不易,難得片刻閑暇,及時行樂,又有何不可?” 巫炤眉目微顫,將酒盅送到唇邊淺淺嘗了一口。 “如何?” “每年賞梅之時,嫘祖都會開一罐頭春時埋下的果酒,味道與那倒有幾分相似?!?/br> “除了賞梅,你們幾個也會即興奏上一曲。現在想想,倒也是熱鬧?!?/br> “是嗎?”巫炤聲調揚起,“也不知是哪個人,半途就聽得睡死過去,靠著樹推都推不醒?!?/br> 北洛無所謂地聳肩:“我早說了多次,自己只喜鉆研劍術,那些什么韻律曲調,聽著就催眠。你和姬軒轅偏偏每次都要拉上我?!彼攘丝诠疲骸罢f正經的吧。你方才的笛聲,其中憂慮重重,是想到了什么關節嗎?” 巫炤沉默,過了一會兒方問:“你覺得是什么?” 北洛靜靜回答:“魔族需要靠夢境通道才能來到人界。西陵故地依舊殘余不少半魂蓮的種子,有魔出現在那里本不算稀奇。但若要發揮黑蓮的作用……” “需要靠夢境以外的力量催動?!蔽诪菰谝慌越涌冢耙簿褪钦f,那些魔是被誰召喚來的,出現絕非偶然?!?/br>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面上看到了然的神情。 “那個小姑娘只是誘餌,它們真正想抓的人,應該是你。” 北洛點頭:“我知道,設陷引誘岑纓上鉤的,應該就是背后的cao縱者。他當然也料到,我一定會去那里找人?!?/br> 巫炤眉頭微蹙:“其實你按兵不動,他也會再次找上來?!?/br> “不論是坐以待斃還是守株待兔,都不是辟邪的風格?!北甭迕媛恫恍迹曇魩е㈨篱g的傲氣,“我倒想看看這種只敢在背后擺弄陰謀詭計的,到底是個什么東西,也敢打我的主意。” “既然出手,就別怪我讓他有去無回。” 巫炤不語,只是專注地凝視他完美的側面輪廓,上面盡是年輕氣盛的霸道決絕。 “醒來后我一直在想,你比起從前,真是變了很多……”他慢慢地開口,“模樣,性子……以前,很多事你只藏在自己心里,不管怎么問,你也不肯說??墒侨缃瘢故腔顫娏瞬簧佟?/br> “說話坦誠點不好么?活那么累做什么?”北洛一甩頭,帶著長長的馬尾飄動,“你也一樣啊,腦子不犯病的時候,交流起來也挺輕松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