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年沒有說話，只是嘴唇輕輕地抿在了一起，片刻后又松開，臉上仍是那溫和的笑意，只是眼睛里的東西已經很不一樣了。

    如果說剛才的李素年還溫和如春風，那么此刻，那雙眼睛里就仿佛是干枯的大地，滿是苦澀的意味。

    一張漂亮的嘴唇開開合合，仿佛有話要說又無從說起，之后看向鏡頭，目光悠遠而綿長，就仿佛在看向虛空里的另一個人。

    就在這一瞬間，他內心的苦楚仿佛化作了一縷又一縷的燈光，抓不住，卻看得分明，攝影機在這一瞬間，將他眉宇間的苦楚清晰地捕捉了下來。

    一瞬間片場里的人安靜了下來，連一向對李素年十分挑剔的于安也舒展了眉頭，為李素年這一瞬間所爆發出的演技而震驚。

    同樣震撼的，還有和李素年演對手戲的代等。

    早在前幾天，兩人就共同演繹過一些場景，代等清楚地知道，李素年是個新得不能再新的新人，甚至于他連培訓班的課程，只怕都沒怎么好好去上，因為不說演技，光上課會學到的技巧，他都不會。

    代等恨恨地咬了咬嘴唇，突然一下跳了起來，擋在李素年面前，從攝影機的方向過去，恰好把他擋在了自己的身后。

    這，在拍攝的過程中有一個專業的術語，叫做搶鏡。

    他這一動，天下令立即在腦海里叫了起來，“混蛋，小年糕，那個家伙竟然敢搶你的鏡頭。”

    李素年沒有理會叫囂的天下令，即使一直跑龍套，李素年也清楚地知道，這種行為在片場十分常見，導演沒喊停，那么這戲就得繼續往后走，他能做的，就是趕緊地把攝像機的鏡頭搶過來。

    李素年還沒想出好的解決辦法，代等就囂張地笑了起來，那笑容里瘋狂的意味十足，甚至帶上了那么幾分癲狂，那笑聲并不快樂，反倒有幾分隱隱的痛苦，倒是像極了叛逆的高中生那壓抑的痛苦。

    尤其是，他的動作很漂亮，看得出是受過專業訓練的，舉手投足間都帶有一種吸引人的氣質，尤其是此刻，把一個叛逆高中生內心的掙扎表現得淋漓盡致，讓大家不由得去想，或許，他的叛逆其實是想博取親人的注意力吧。

    一瞬間工作人員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甚至忘記了剛才李素年驚艷的表現，紛紛在心里豎起了大拇指，覺得這代等確實要技高一籌。

    代等的笑聲停止了，可他臉上的痛苦神色猶在，“你在透過我看誰，是我姐么？對我好也不過是為了討好她吧，告訴你，你這樣的好，我不稀罕?！?/br>
    李素年沒有說話，他只低著頭，垂著眼眸從代等的身后走了出來。

    他的步伐忽快忽慢，眉頭也微微地蹙在一起，盡管垂著頭，但那步伐卻恰到好處地反映出他內心的焦躁。

    沒錯，天下令這個不靠譜的家伙給他找到了一個最好的表現內心焦躁的方式——踱步。

    李素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眾人的心上，引得大家目不轉睛地跟著他看，透過攝影機的屏幕，于安能看見李素年那微微起伏的肩膀，以及緊了又松的拳頭。

    但是很顯然，沒有一步是錯漏的，李素年沒有一步踏出了攝影機的范圍，這得感謝惡魔于安，若非他的強行施壓，李素年昨晚也不會被迫強化訓練，此時在這么大的壓力下一定會出錯。

    突然，李素年的身形一頓，眾人不由得張大了嘴，想要看他接下來會如何應對。

    李素年那張漂亮的臉上，閃過一抹無奈，又有一縷親近，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所閃耀的神采，濃郁得讓人沉迷。

    李素年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表達了他此時的心情。

    這才是最完美的苦情男二。

    “cut?！备睂а菘戳搜塾诎?，高聲喊了一句，結束了這一場景的拍攝。

    第31章

    剛才這一幕的表演放到一個老戲骨那，可能算不得什么，但對于昨天連走位都還有問題的李素年那里，就可以用十分出彩來形容。

    他的進步都是顯著的。而他的刻苦，大家也看在了眼里。

    一天的拍攝結束，李素年看了眼外邊已經黑透了天空，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副導突然走了過來，拍著他的肩膀道，“年輕人，前途不可限量啊，導演以后對你肯定有更高的期待，不要怕，迎難而上，跟著于導學的東西，對你以后都是有用的?！?/br>
    這副導跟著于安多年，新人見得多了，但進步這么快的新人，還真是第一次見。跟著于導拍戲，要干的活特別多，不僅要扮壞人，更多的時候還得手把手教人，他教過不少新人，但李素年這樣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李素年一愣，隨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副導這是傳話來了，導演對他有新的期望和要求，怕他受不住，先有個人來漏點風聲。于導雖然嚴厲，對手下的演員近乎苛刻，但是，他帶出來的明星，卻也是最多的，從他手底下出來的新人，擁有許多別處沒有的技能，就是大牌如柳若宛，孫曉雨，到了他這，還不是老老實實的，他李素年只能是導演有什么要求，就怎么去做。

    李素年微微笑著道，“謝謝您的指點，我都記住了。”

    副導還要說什么，于安突然走了過來，拎著副導的脖子就往片場扔，自己卻沒有動，斜著眼看了眼李素年，滿眼都是嫌棄。

    李素年在這涼涼的目光里縮了縮脖子，覺得有時候這于安和陸明昊根本就一樣，渾身散發著惡魔的氣質，要應對他，真的是要花費全部清醒的頭腦與意志。

    “還有時間在這聊天，看來你很輕松嗎，難道說男二和男三對你來說其實沒什么區別，哪一個你都無所謂?！庇诎裁鎺е⑿φf道，那笑容里透出森森的涼意。

    李素年討好地說道，“導演，我一定好好演。”

    “那還不趕緊地回去好好觀摩他之前跟你說的那部電視劇，一條場景NG五六次，你好意思嗎？行了，趕緊地出去，不要在這里影響我的工作，我時間緊張，沒空和你閑聊。”

    “是，是，您忙著，我先走了。”李素年道了聲別立即一溜煙跑了。

    半路上憤憤地想著，明明就是導演自己跑來罵他的，倒說他浪費時間了，怎么就跟陸明昊那個混蛋一樣的不講道理，難道說陸明昊其實是導演失散多年的兒子？

    陸明昊出差，李素年每天回家后不是背臺詞就是看資料，忙碌而充實，若不是一直在他腦海里因為能量不足吵個不停的天下令，他都快要忘記這個大惡魔的存在了。

    他每天回家后的活動十分簡單，飯后先看半個小時的電視，研究別人是怎么樣去表演的，這之后再回屋背一會兒臺詞，最后早早地躺到床上，通過精神力進入到天下令的虛擬空間里進行排演。

    然而，就在陸明昊離開三天后的這天晚上，李素年看了會電視，正準備回屋，小孟突然冒了出來，十分恭敬卻不容拒絕地對他道，“李先生，還請您今晚稍微晚一點休息?！?/br>
    李素年握在門把手上的手一頓，側過頭疑惑地問道，“有什么事嗎？”

    這個小孟在他不許對方跟著后，也十分聽話地沒有總在他跟前刷存在感，現在突然冒出這么一句，是要做什么？

    “這是陸先生的吩咐。”

    只這一句，縱使李素年有千萬個拒絕的理由，也不可能再去違背了，沒辦法，誰讓陸明昊那個惡魔是這里真正的主人呢。

    “難道說他要回來了？”腦海里響起了天下令歡樂的聲音，“天啦，小年糕，皇帝陛下沒有忘記你，你還沒有失寵，你趕緊地去洗澡換衣服，咱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迎接陛下回宮?！?/br>
    李素年嘴角抽了抽，天下令前幾天打著替他研究別人演技的旗幟，下載了好多部宮斗劇，宅斗劇，和演戲有關的經驗倒是沒見他總結出來，什么要小心家里的丫鬟啦，要小心糟心親戚啦，對付這些人當家主母應該是什么態度啦，這種亂七八糟的經驗倒是總結了不少。

    那一套又一套的道理，聽得李素年那是一愣一愣的，天下令在一瞬間儼然已經化身為宅斗高手了。

    李素年沒有理會發病的天下令，點了點頭進到了自己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