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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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現在先忍忍,等以后這事慢慢過去了,再圖謀其它就是了。 是以她聽到自己兒媳婦這么說,頓時拉下了臉:“你才嫁進來,別想著東家長李家短的,眼睛里不要看這些事,還是好好養身子,早些給我生下來孫子是正經。” 生下來孫子,她或許能重新得皇上青眼,到時候就不一樣了。 然而顧蘭馥一聽這個,心都揪起來了,如果她沒辦法盡快和二皇子成了好事,那這件事就瞞不下去了,她該怎么辦? 況且,她如今嫁給二皇子,再不像過去那邊行動自由,手中的藥也所剩不多,若想再瞞過那些宮中御醫,怕是難了。 一時竟是心急如焚,猶如熱鍋螞蟻一般,復又想著人人都疼寵那顧錦沅,眼看著她風光美滿起高樓,自己卻如此凄涼,甚至連自己這婆婆都仿佛不待見自己,真是心如刀絞一般。 而顧錦沅這里,準備了兩日,便要隨著太子出發前去隴西了。 臨行前,她過去了寧國公府,再次見了她的父親顧瑜政。 依然是清影閣,此時因才下過雪,淺淺薄雪要遮不遮地覆蓋在紫藤花架上的枯枝干藤,周圍籠罩著一片清冽氣息。 院子里并沒什么人,已經有鳥雀在墻上棲息,見到這父女倆,便斜著腦袋用烏黑的小眼打量著他們。 顧錦沅看著這根本不怕人的雀兒,笑了。 她生得猶如清雪一般,此時一笑,宛若縷縷清風伴著輕光而來,為這荒涼的清影閣增添了幾分顏色。 顧瑜政看著這樣的女兒,默了半響,才道:“自打你嫁去了東宮,倒是變了一些。” 他并不是話多的人,面對這個和自己生疏的女兒,更多時候是沉默,但這并不代表他不關心這個女兒。 他可以看得出,初來時的顧錦沅是憤懣的,是不甘心的,是帶著挑釁的桀驁孤傲看著這世間的一切,纖弱嬌軟的女兒家,卻有凜然傲骨。 但是現在,她卻變了許多。 眉眼間的冷意消失了,她變得柔和起來,仿佛山中結冰的溪水,如今春意襲來,竟是暖融溫軟。 這讓顧瑜政覺得,太子和她的這門婚事果然不錯的。 顧錦沅聽到這話,望著那雀兒,看那雀兒在墻頭上蹦跳,蹦來躍去,最后在雪中留下朵朵梅花印。 她輕聲說:“父親,謝謝你。” 顧瑜政微怔:“謝我做什么?” 顧錦沅的眸光從那雀兒上收回,落在了顧瑜政身上。 “陸家的案子有些年月了,這次能輕易地找出來證據,父親功不可沒。” 這件事,太子含蓄地和她提起過,她沒太細問,但是心里卻知道,這件事,多年來他一直掛在心上的,只是需要一個機會。 誰知道她只是說了這么一句,顧瑜政突然背過身去。 冬日的風清冽寒涼,吹拂過那掛了雪的紫藤花架,也吹起了他那籠罩著他挺拔身形的玄色錦袍。 顧錦沅看過去,年近四十的他,朝堂多年,早已歷練得沉穩威嚴,只是一個背影,便自有昂昂氣象,凜凜之勢。 他這樣的人,是朝廷重臣,是手握重權富貴加身,他想風花雪月,想妻妾成群,都是可以的,沒有人會說道他什么,但是他一直守著那么一個明顯自己不喜歡的胡芷云,就這么孤苦地過了十幾年。 此時的他,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背過身去,雙肩竟然在幾不可見地顫。 顧錦沅想說什么,她有些心酸,想出言安慰他,但是怎么安慰。 她素來是不吝嗇用最惡劣的言語來對待他,也習慣了和他冷漠以對,并不會有絲毫溫情。往日在太子面前,會撒嬌會拿捏,自有百般手段,若是可以,她可以稱得上溫婉柔順,但是此時在這個親爹面前,她那些小心思小手段竟是半分都施展不得。 天地間變得寂靜,萬物無聲,只有那鳥雀輕輕躍下墻頭時,鳥爪兒落在雪地的聲音,輕盈而細碎。 顧錦沅屏住呼吸,靜默地站著。 這是她的父親,距離她那么近,觸手可及,她也知道其實曾經她錯怪了他,至少他并沒有對不起自己。 但是她就是說不出口。 這個時候,顧瑜政抬了一下胳膊。 顧錦沅感覺他好像是在拭淚,他是位高權重的寧國公,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當然不會輕易落淚,所以他只能背過身去。 顧錦沅咬了咬唇,別過了眼睛,睫毛輕顫間,她只當沒看到。 不過她到底是開口,輕聲說:“父親,我問你一個事情可以嗎?” 顧瑜政過了一會,才道:“你問就是了。” 聲音低啞到仿佛風吹過雪地里的沙。 顧錦沅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顧蘭馥兄妹,是不是父親的孩子?” 她知道,這是屬于顧瑜政和胡芷云的秘密,她問了這個,就是揭開了一個不堪的秘密,但是她想知道。 她注意到,在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顧瑜政身形陡然僵了一下,之后他緩緩地轉過身來,望向她。 “不錯。”顧瑜政嘆了口氣:“他們不是我的骨rou。” 顧錦沅的心瞬間落地了。 她也就明白,自己往日的怨恨多么幼稚可笑,父母之間的事,其實她根本不懂,他們之間,也輪不到自己來置喙。 他仰臉,望向西邊的方向,那里有高空的飛鳥恰好劃過長空。 他的聲音縹緲而遙遠。 “這個世上,我真正娶過的只有你娘,我的血脈,也只有你一個。” 第98章 回去隴西的路 顧錦沅還記得她從隴西前來燕京城的路, 那條路很長很長, 她走了很久。 一路上, 是懷著對那個遙遠神秘而充滿權勢之處的期待,以及一絲絲的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人, 更不知道自己將要踏入什么地方。 現在, 春夏秋冬須臾而過,時間就那么不經意地在指縫流走,她嫁人了, 成為了身份尊貴的太子妃, 前呼后擁,奴仆成群。 再次重新踏上這條路,自是百般滋味上心頭。 這是一輛內里豪華舒適,外面卻頗為樸實低調的馬車, 便是長途跋涉, 也絲毫不覺得顛簸, 躺在里面恍惚中一夢醒來竟覺得仿佛就在自己房中榻上一般。 這一次出門是精選了幾個宮娥隨著染絲一起伺候她, 那都是宮中往日最為機敏靈動的, 一個個都假做尋常丫鬟打扮, 伺候得處處周到小心, 讓人絲毫不覺得旅途苦楚,這和當日過來燕京城時的境況感覺自是完全不同。 太子白日里多騎馬, 偶爾會鉆到馬車里陪著她。 開始的時候顧錦沅還頗為喜歡,畢竟旅途再舒服,時間長了也乏味, 有夫君從旁陪著說話自然是極好,可是后來就想趕他了。因為他一旦上了馬車,染絲幾個就要下車回避,再之后會怎么樣,顧錦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了。 她覺得這是放浪形骸的一件事,每每丫鬟們重新上馬車的時候,她就覺得羞恥至極,又疑心也許外人能發現馬車的激蕩,會發現一些端倪。 但是太子卻哄她說,并不會發現,她辯不過他,也只能隨他去了。 誰知道這么一來,他卻越發張狂起來,有時候白日里按她在馬車上,讓她趴在窗欞前扶著窗子,他在她后面來。 每每這個時候,她都怕極了被外面的看到,特別是當外面一縷清風掀起簾子的時候,就有種大庭廣眾之下行事的羞恥。 她便有些惱,而他越發哄著她,抱著她,猶如抱著一個嬰兒一般,會在她耳邊說話,甚至于后來,下馬車的時候,他都會抱著她下,不讓她腳沾地,就那么直接進了驛站。 他說外面風大,怕她著涼,還說外面過路的看到她的容貌會起歹心,會用他的大氅將她牢牢地護著,護得密不透風。 一直到進了驛站才放下。 因是太子陪著她出行,沿路驛站自是知道他們身份貴重,都是提前知道消息準備好的,房內的鋪設陳列都是最上等的,就連被褥都是太子事先命人送過來的。 此時的顧錦沅軟軟地靠在榻上,無奈地看著剛剛沐浴過后的男人,看著那晶瑩的水珠盈在他胸膛上,咬唇道:“我才沒那么嬌氣呢!” 太子用白色漢巾擦拭過了,才上榻:“可我覺得你嬌氣。” 她聽著這話,好笑又無奈。 有一種嬌氣,叫做你的夫君認為你嬌氣。 說著間,他將她抱在懷里。 或許是到了西北的緣故,外面的風比起燕京城的要強勁凜冽不知道多少,那風帶著萬鈞之勢,狂猛地吹著外面的枯樹,也吹打著窗欞,發出呼嘯怒吼之聲。 這個時候的天很冷,冷得滴水成冰,小丫鬟燒過的熱水不多時就涼了下來。 而在驛站內,卻是燒得暖融融,熏香也點燃起來,錦帳內,女人腰肢細軟,男人身形強健,不多時就發出悶悶的哼唧聲。 最開始,顧錦沅覺得他的身子涼,才沐浴過的,便是用熱水,也是涼的,但后來,她便覺得他熱,熱到發燙,燙到仿佛要將她融成水兒。 到了最為疲憊酥軟的時候,她也會和他說起來自己父親的事。 他竟是仿佛早就料到的一般,修長溫暖的手拂過她的眼睛,低聲在她耳邊說:“上輩子的事,我們確實沒什么置喙余地,不過岳父大人對你必是盡心了。” 甚至可以說,為了這個女兒不擇手段,拼盡一切。 當太子這么說的時候,他的黑眸微動了下。 他想著,上輩子自己的死,終究不可能只是皇太后韓淑妃一黨所為,若是如此,不可能偽造出那樣一封信。 如果不是沅沅要他死,那就是顧瑜政了。 顧瑜政對于自己和沅沅之間的事知道多少,他猜不到,但至少,顧瑜政是生氣了,無法容忍他,才在他最為危險的時候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成為那根壓死駱駝的稻草。 當然了,這些他永遠不會說出口。 一切都已經改變了,顧瑜政這輩子只是他敬重的岳父大人了。 抵達隴西的時候是一個傍晚,當地的官員早知道太子和太子妃要過來,據說是從早間一直等到傍晚,終于等到了,恭恭敬敬地迎過去驛館。 顧錦沅卻不是太想住在驛館的,她想過去她昔日的住處,再說她還惦記著那個鐵箱子,當地官員頗有些為難,他們特意去顧錦沅的住處看過了,那么僻陋的地方,他們怕太子不喜。 不過太子自然是遵著顧錦沅的意愿,再說他也希望看看顧錦沅自小長大的地方。 當下也不用當地官員,太子隨行的東宮侍衛嘩啦啦地過去了,等到太子和顧錦沅抵達那宅院的時候,已經收拾得妥當了。 顧錦沅乍回到這自小長大的地方,自是激動,提著裙子跑進去,卻見房舍依然是舊時模樣,院子中的布置更是不曾變過,又跑進去昔日外祖母所住的房中,看著里面的瓦罐箱籠陳設,想起昔日外祖母音容笑貌,不由得淚如雨下。 太子隨著她進來,知道她心里必是難受,也不勸什么,只站在一旁陪著。 顧錦沅兀自哭了一會,倒是很快恢復了,適才的哭只是一時的情緒使然,其實哭了外祖母并不會回來,反而讓她看到難過。 所以她很快抹了抹眼淚,卻是道:“我們過去看看那個鐵箱子吧?” 太子倒是意外,本以為她會難過一會,看她睜著一雙通紅的淚眼,偏還要去看鐵箱子的樣子,倒是有些想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臉頰:“好,我們馬上過去看看。” 于是兩個人來到了灶房,這灶房有些年代了,里面熏得烏黑,就在角落里,有一處已經拆開的灶臺,里面鑲嵌著一個鐵盒子。 太子蹲在那里細看,之后道:“這是用的魯家傳承下來的機巧鎖,你看,這里面有九個鼓起的鐵釘,應為九個計數,我們若要解開這個機巧鎖,必須找到這個機巧鎖的密鑰,這種密鑰,我已經命人查過,一般為六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