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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君燙人的體溫,是做不得假的。 溫行匆忙垂下眼,恭敬道“勞仙君掛心,無事。” 葉酌道“你是我的弟子,我當然要掛心?!?/br> 他自然而然的收回手“這是我第一次特意給人帶禮物,你不看看嗎?或許會喜歡呢?” 葉酌的潛臺詞是不喜歡也沒關系,然而溫行腦子一坨漿糊,當然什么也聽不出來。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再抬手時已經平靜的一如往日,姿態端正優雅,又是那個欺霜賽雪的雪松長老。 打開盒子,里頭是個玉冠,由整塊白玉雕成,散發著潤澤的光芒。 溫行抿住了唇。 葉酌伸手將玉冠拿起來,提著衣擺站起來,繞到了溫行身后,阻止了他想轉過來的想法,他撩起溫行的一縷頭發“你還沒有加冠取字吧,這是為師的疏漏,我幾年前就該做了,現在補上,你不怪我吧?” 溫行壓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低低的回了一個是。 他其實很久沒有和人親近過,也很不習慣別人動他,仙君繞到他背后,他就正襟危坐,袖子里的手指攪在了一起。 葉酌從車壁的暗閣里摸出來個梳子,替他理好后帶上發冠,一邊整理邊角零零碎碎的亂頭發,一邊溫聲道 “其實我文學素養不太好,詩詞典籍學的都不怎么樣,不太會取名字,也從來沒有給人取過字。” 他將一柄發簪穿過發冠固定住,溫行的頭發太滑了,有些難理,葉酌又理了一下,問他“你知道我字什么嗎?” 溫行想搖頭,然而葉酌扶住腦袋叫他別動,只能道“弟子不知。” 崇寧仙君只留下了個道號,旁人提起也只叫崇寧,并沒有誰了解他的字號。 葉酌把脖子里的碎發也綰上去,道“不知道正常,世人只知我叫葉崇寧,我許久都不曾聽人叫過字號了,不過做我的弟子,你還是要知道的,我字長歲,我父親取的,那時我還沒有修仙,父親說不求其他,旦求我一世安穩,長歲無憂?!?/br> 他玩笑一般道”這個字還是不錯的,起碼我活的確實很長。” 溫行不知如何接話。 好在葉酌也不需要他接話,他別入最后一縷頭發,回座位施然坐下來,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道“我思索了挺久,瞧你看著氣運不錯,卻命途頗為坎坷,似乎已經經歷了不少劫難,便為你取字’盡年’,不需成就多高,但求寧和安平,盡其天年,可好?” 葉酌確實不擅長取名,他從百慕元君那里借了車,過來的時候想了一路,覺著溫行之前被苛求太過,字號就不起什么豪邁的,盡量往平安喜樂那邊靠。加上他自個字長歲,一拍腦袋便想到了盡年。 然而這到底是溫行的字,葉酌也不能腦子一熱草率決定,還是看著溫行等他的意見。 溫行端坐在那里,他似乎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終于輕聲開口道,微不可聞的問“為什么?“ 葉酌一直在關注他,當然聽到了,便放下手上的活計,問他“什么為什么?“ 溫行閉著眼“您不要求成就極高,我又已經墮魔,根本毫無優勢,下泉弟子千千萬,您扔了重新選便是,何必認我?” 他語氣還算平緩,葉酌聽出來其中異常尖銳的另一個問題,溫行其實是想問他,作為師傅,在他墮魔的初期,為什么從未出現,拋棄也罷訓斥也罷,連個最基本的,作為師傅的姿態都沒有,就任他在萬古漆黑的塔里住上了那么多年,仿佛從來沒有認下過他,也毫不在意他是仙是魔。 ——他在委屈。 這一句直言問的葉酌猝不及防,他卻也明白這本就是心結所在,根本避無可避,于是他直接道“對不起,這是我的錯?!八a充“那本不是你該受的委屈?!?/br> 溫行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笑一下,然而他正緊咬著下唇,眼角帶著薄紅,讓這個笑容略有些不倫不類,看著滑稽又可笑。 葉酌當然不可能去笑他,他坐直了身體,道“對不起,雖然這話說起來十分不真誠,但是是事實,你墮魔這事我并不知道,而且前因后果我到現在也不清楚,如果我知道,我絕不會把你扔在白獄里?!?/br> 他補充“我不知道有那么多風言風語,但不管外界怎么說,如果你還愿意,那么現在你依然是我的徒弟,這和你墮不墮魔沒有關系?!?/br> 他嘆了一口氣,“你是個好孩子?!?/br> 于是剛剛還能保持平靜的溫行的陡然一僵,而后,他的眼角倏忽落下一滴淚來。 想來他命途坎坷,蹉跎許久時光,然而半生所求用一言蔽之,也不過是仙君平平淡淡的一句 “你是個好孩子”。 ※※※※※※※※※※※※※※※※※※※※ 別激動我的崽,仙君還給你做過飯,過段時間你們還要同床共枕呢(不是。) 我可以擁有評論嗎? 第39章 說完了這些事情,車內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溫行是不敢說話,葉酌則是不清楚說什么。崇寧仙君向來自詡問心無愧,活的肆意又瀟灑,即使下一刻身死道消,和不會生出什么怨懟。然而這一刻,他卻莫名有些遺憾。 若他還是那個威震四海,劍指千山的崇寧仙君,當然可以就此把弟子護在羽翼之下。然而此時,他是借了百慕的車和下泉群山的呼應,這才糊弄住了一眾修士,要他真的長久用葉崇寧的身份入世,那是萬萬行不通的,歸根到底,溫行的身份和經脈的傷勢,要他自己尋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