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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酌道“你是說妖族沖他來的?那他秘密真不少”他支著手臂思索了一下,又道“不止妖族,下泉宮比起我當時,也變了很多。” 于是很少見的,他忽然生出了兩分物是人非的感慨。 這感覺來的很奇怪,他墮仙這些年來,不過問修仙界的事,都在凡俗游走,不拘于一處,總是更換居所,哪個城鎮(zhèn)的姑娘最漂亮,哪個酒樓的說書先生故事最好,他便往哪處去,如此瀟瀟灑灑熱熱鬧鬧了百余年,仿佛要把當年修仙時斬斷的紅塵全滾它個遍。 很多人覺著,失去修為是很讓人困擾的事情,尤其是云端跌落,不如一開始從未上過青云。然而仙君驟然變成凡人,卻不覺得困擾,反而樂在其中,就像是扒掉了一層穿給旁人看的,繁復華貴的卻沉重外衣,讓他整個人重新透了一口氣兒。 他如此瀟灑了百余年,只有當故地重游,看到下泉如今風貌,才乍然驚覺確已不是當年那個時代了。 葉酌感嘆道“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大概是葉酌天生的屬性就不適合觸景生情,還沒等他從腦子里扒拉出兩句話本里傷時感勢的酸詩,在衣袖飄飄的裝一回落魄才子,顧影自憐一下紅顏薄命,溫芒忽然涼涼道“可不是代有人才出,我估摸著您老九十六代孫都出世了。” 葉酌一驚“怎么多?” 于是塔靈給他陳述了一下往年見聞,原是崇寧仙君飛升以后,凡間驟然多出來七八百個認親戚的孝子賢孫。 這些仙君的太子們也非常給仙君長臉,目前來看,他們的主要工作是扛著旗子走街串巷的吆喝算命,以及背著籃子和大媽大嬸兜售假藥,往街上抓十個”鐵嘴趙,鐵嘴李,鐵嘴周吳鄭王”都能和崇寧仙君扯上七大姑八大姨的關系,也不管葉崇寧一個劍修,根本看不來手相,唯一和算命有點關系的大概就是他看過手抄加厚版的《周公解夢》。 葉酌嘆為觀止,驚疑不定“真是難為他們了,為了我不斷子絕孫不惜自個兒斷子絕孫。” 不知道是不是趕著出去清理門戶,叫七十九代孫趕快認回親爹親媽,葉酌一時有些坐立難安。 好在溫行沒讓他等上許久,還未到一盞茶的功夫,溫芒正在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仙君打屁,卻給被掐了脖子一樣,忽然不吱聲了,他虛影一晃,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在葉酌耳邊小聲的留下一句“仙君,溫行回來了。” ——真的是十分的有出息,怕他主人的弟子,怕的和老鼠見著貓一樣。 他話音未落,葉酌視線里果然出現(xiàn)了一道冷白的劍芒,把這方寸之地照的大亮。這劍芒如冰如雪,和溫行的人一樣,冰冷中透著六親不認的氣息。葉酌連忙扶著站起來,見劍光散去,露出其中的人影,溫行收起飛劍,啞著嗓子咳嗽兩聲。 葉酌假裝萬事不知,瞬間變臉,一副害怕的樣子”前輩,外頭發(fā)生了什么?” “無事。”溫行不欲多提,他視線掃到葉酌,只道 “我已遣人去尋宗主,兩日內(nèi)會有回復。” ——說的是稟明宗主放他出去的事。 葉酌對這件事漠不關心,他此時更想搞清楚那個假仙君是什么回事。然而不待他出口試探,漫不經(jīng)心的掃視過溫行的全身,忽然皺眉,一指搭上了溫行的脈搏,奇道“他們居然沒給你療傷?” 雖然后來葉酌偷偷摸摸的破了陣,但到底耽誤了一下。先前七妖合力一攻,溫行一人接下大半,余波卻已經(jīng)令諸多小輩站不起身,還需溫芒以結界化解,溫行雖然修為高深,卻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按葉酌之前的猜測,門內(nèi)長老受傷,無論如何都要細心靜養(yǎng)幾日,輔以丹藥靈石,不然傷勢內(nèi)沉,會為將來留下隱患。 溫行撤回手,用袖子拂開他,冷淡道“與你無關,不需多提。” 葉酌見他排斥,便撤回了手。偷偷傳音溫芒“這該是怎么回事?”他皺眉“我下泉宮什么時候如此可待弟子?” 溫芒道“不知道,每回攻山他都出塔,似乎沒見治過傷。” 葉酌一時驚怒,冷笑一聲“這可就奇了,這是把人當守山神獸樣?那些小弟子這么推崇他,可知道這長老在門內(nèi)是這種待遇?” 早年不少仙門用禁制束縛妖修,逼著他們現(xiàn)原型呆在門派內(nèi),稱作守山神獸,攻山時用陣法驅使,不說治療,更換妖修的速度甚至成了炫耀財力的工具。 崇寧仙君素來看不慣守山神獸這種東西,他一向主張同妖修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下泉的行為,有些打他的臉。 卻說葉酌神色屢次變幻,溫行置若罔聞,只是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葉酌,冷淡道“這兩日呆在這里,不要隨意走動,自然會有人來接你。” 葉酌依言接過,那是一盞小燈,同簡白提下來的那一盞一樣,遞過來的時候溫行點了絲靈力進去,暖黃色的焰火“咻”的升騰起來,把周圍一小片照的亮亮的,葉酌黑色的瞳仁里便映出了小小的火苗。 這種亮度,才夠夜盲嚴重葉酌好好打量一下他這個撿來的便宜徒弟。 都說燈下看人美三分,溫行他欺霜賽雪的眉目在暖黃的光暈下柔和的一塌糊涂,眸中似落有星子,饒是崇寧仙君閱美無數(shù),也不得不承認,這實在是個皮相骨相俱佳的絕世美人。 葉酌垂頭看向火光“給我的?” 溫行語調平平”塔內(nèi)寒涼,有靈火傍身,你才能不會死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