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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安感動而又心痛,像是看到一艘瀕臨分崩離析的木船上,有人正徒勞地抓著兩片甲板,不讓它們分開。 謝廖沙不知道他的大校在思索什么,事實上,面對眼前根本無法理解的生物?東西?物體?他什么都不知道。 在顧長安陷入深思時,忽然察覺到,年輕人抱了過來。 謝廖沙像是抱著大校那樣,抱住了那個不可理解的存在。 他想承認“我很害怕”,也想請求“請不要帶走他”,但他心底十分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看到的這個存在就是大校,大校就是這個不可理解的存在。 最終,謝廖沙只是擁抱著對方,像尋常那樣請求道“明天要早起,我們休息了好嗎?” 他閉著眼睛,感受到懷中的存在一點一點改變,從虛無漸漸變得溫暖,從陌生漸漸變得熟悉,終于,那個溫暖的身體回到了他的懷中。 顧長安溫柔應(yīng)道“好啊。” 謝廖沙緊緊地抱住懷里的人,仿佛劫后余生。 次日清晨,先鋒營所有將士肅立于廣場,廣場的正中央是高高矗立的慰靈碑。 謝廖沙的父親康斯坦丁上校,以及他的隊友們,他們的名字早在當(dāng)年諾亞號失蹤后,就已經(jīng)刻在了慰靈碑上。謝廖沙進入先鋒營后,就時不時會來看看,對這兒很熟悉。 他父親的那一行,在慰靈碑的中部,刻的是58714 stante 今日,慰靈碑外的祭臺上,擺放著二十一個骨灰匣。 狄其野站在慰靈碑前,他手中是一柄光刀,他在慰靈碑的中下部,一刀一刀增添上二十一個編號與姓名。 他身后是骨灰匣,離骨灰匣不遠,左邊是犧牲者的家屬,右邊是先鋒營的十八位大校,再在他們身后,是整齊列隊的其他戰(zhàn)士們。 整個廣場寂靜無聲,唯有一些家屬的低泣。 但先鋒營外,依然有民眾喊著口號,那口號聲遠遠傳來,竟像是一種奇異的哀樂序曲。 狄其野刻完最后一個字符,后退半步,在慰靈碑前單膝跪地,鄭重地念出送葬詞“愿星光照耀你們的來世征途。” 所有先鋒營將士緊隨上將,單膝落地,動作整齊得只能聽到同一個巨大的單膝跪地聲,齊道“愿星光照耀你們的來世征途。” 他們都低垂著頭,為犧牲的同僚默哀。 所以,當(dāng)那個情緒失控的家屬沖上前去,將一枚迷你燃彈砸向狄其野挺直的背部時,只有站在大校首位的顧長安及時反應(yīng)過來,沖上前去。 顧長安沒有遲到。 ……正相反,他太快了。 顧長安眼睜睜看著那枚燃彈從自己身后掠過,他快到甚至還能轉(zhuǎn)身,試圖去抓那枚燃彈,但就差那么一點沒能抓住,就差那么一點!他只能目睹那枚迷你燃彈就在狄上將的肩頭爆開。 “上將!” 狄其野的大半個肩背被燃彈燒灼,雖然顧長安及時用自己的外套滅了火,但rou眼可見的部分,不是焦黑就是鮮血淋漓,有些地方深可見骨,全是傷。 “我要你為我孩子償命!你這個劊子手!” 那名家屬被制伏在地,還在哭罵著。 狄其野幾乎沒在戰(zhàn)場上受過傷,在先鋒營所有將士心中,他就是個百戰(zhàn)百勝,不論何時都會為他們擋在最前面的上將。 現(xiàn)在,眼見著狄上將在葬禮上受了這么重的傷,所有人都有種荒謬不真實的感覺,甚至沒人敢上前問上將痛不痛。 這么重的傷,狄上將硬是一聲沒出。 顧長安沒上去問,不是因為不敢,也不是因為心底濃重的自責(zé),而是他不斷回憶上將受傷的全過程,不斷責(zé)問自己為什么會控制不了身體,然后他忽然發(fā)覺,在受傷的整個過程中,狄其野一動都沒動。 上將根本沒躲。 為什么? 上將這種水平的戰(zhàn)士,為什么不躲? 狄其野手腕上的人工智能報出提醒“聯(lián)盟議會緊急傳喚,要求您在半小時內(nèi)趕到聯(lián)盟議會。” 狄其野嘖了一聲,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這個人類是不是瘋了? 顧長安攔住狄其野,咬牙問“您不會就打算這么去聯(lián)盟議會吧?” 狄其野冷淡地反問“怎么?” 怎么? 顧長安再度找回理智,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抓著狄其野到了指揮室,他心想不對啊,我該帶上將去醫(yī)務(wù)樓,然后又想去抓住上將。 狄其野瞪著眼睛看他,反手就把顧長安的手拍掉了。 顧長安不解地問“怎么了?您需要處理傷口!” 狄其野卻不理會,低頭問人工智能“從顧長安大校在廣場抓著我,到我們到達指揮室,用時多久?” 人工智能片刻后回答“不到三秒。” 狄其野抬頭看向顧長安,把問題丟回去“怎么了?” 顧長安對自己生氣,整一個陷入了混亂“我不知道。我沒能保護二十一名同僚,我沒能保護您,我得保護人類,我沒能做到。您就在我眼前,我是可以做到的,可是我沒有。我的職責(zé)是保護人類。我以為我不會失敗了,我還是失敗了。我以為我變強了,可是變強有什么用,我還是沒能找回記憶,我甚至沒能保護您。我的記憶,我的記憶!” 狄其野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確認自己面前的那個東西,確實不是人類形態(tài),而不是他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