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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愛死了這樣的大校。 謝廖沙有時會想,如果要他完整表達究竟有多么愛慕顧長安,他也許只能把心臟、大腦和靈魂都獻出來當作答案。 但是,當大校真的在自己面前顯露出這樣柔軟的姿態,謝廖沙發覺自己也還是不能免俗,他下意識就擁緊了大校,等真切感受到這個人正依靠著自己,才知道出聲“大校?” 顧長安有些累。 不是因為年輕人那些無法回答的可愛問題,而是因為持續不斷的超負荷身體的微妙變化,大腦的非人式海量信息處理運轉,雙耳中的詭響,以及記憶遺失之謎帶來的種種考量。 以上所有加在一起,片刻不停地消耗著顧長安,讓他在年輕的愛人面前,第一次控制不住顯露出真實的疲憊。 顧長安想了想,誠實地回答“有點累。” 稍后,不等年輕人詢問,又補充安慰道“沒關系,只是一點累。你也不用擔心標記。都會沒事的。” 他甚至提出邀請“晚上再標記我一次,好嗎?” 大校似乎真的很累,短短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像是沒有睡夠,隨時都會睡過去。 謝廖沙心疼到難受,難受到有些生氣,卻還是忍耐住語氣,盡量平靜地說“您累成這樣,我還要標記您,我成什么人了?” 察覺到自己還是像在賭氣,謝廖沙無奈地真正平靜下來,勸道“您的狀態不對勁,讓智能助手掃描檢查一下,今日休息,好嗎?還有兩天就能回到類地球了,您不必擔心。” 然后,謝廖沙聽到一聲輕笑,和大校的夸獎“好乖。” 謝廖沙覺得自己對大校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顧長安“但是不行。” 謝廖沙低頭去看,發覺大校一副困極了的模樣,眼睛都睜不開,嘴里還在說著什么,聲音越來越輕,他歪過耳朵仔細聽。 “不標記的話,再減弱……消失……就無法標記了……” 謝廖沙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可懷里的人已經陷入沉睡。 謝廖沙用人工智能為他們請了假,唐上校在回復中夾帶了一顆會下愛心雨的小云朵投影圖案,一打開就飄在兩人頭頂,謝廖沙也顧不上把它消除。 智能助手安排了蜂型機器人過來掃描,掃描結果是一切正常。 謝廖沙只能憂心忡忡地等待大校睡醒。 顧長安睡了一整個上午,他醒來后顯得精神很好,甚至打趣了還飄在謝廖沙頭頂的小云朵“今天有雨嗎?” 看著大校醒來,精神也變好了,謝廖沙才放松下來,他揮散了小云朵,忍不住問“大校,您入睡前,說‘標記減弱到消失,就無法標記了’是什么意思?” 顧長安疑惑地看著他“我不記得我說過這句話?” 謝廖沙一時都不知該說什么,片刻后努力解釋“可是,我真的聽到了?” 顧長安陷入沉思。 這讓謝廖沙手足無措,他的潛意識隱約察覺到大校正經歷著什么,可他無力幫忙,什么都無法為大校做,甚至不能證明自己真的聽到了那句話,好讓大校不要那么冥思苦想。 但這種手足無措又反過來加重了他的自責,因為作為一名先鋒營上校,在這樣有驚無險的星際遠航中,居然莫名其妙就脆弱起來,不僅無力幫助自己的omega,還為此手足無措,他簡直是先鋒營的屈辱。 顧長安察覺到謝廖沙的沮喪,立刻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懷疑這與我們遺失的記憶有關。” “不是的,我不是覺得您不信任我,”謝廖沙更無力了,“您不需要安慰我,您已經很累了。我應該處理好自己的情緒,這不是您需要顧慮的。” 顧長安反駁道“你是我的下屬,更是我的愛人,我怎么可以不顧慮你?” 顧長安揉了頭年輕人的白發,這樣堅強的年輕人,也會因為見到父親在巖壁留下的遺書而一夜白頭,大概父母對人類來說,永遠有著重要的意義。 謝廖沙強迫自己振作起來,認真道“我該為您分擔,不是您的負擔。如果您在這樣疲累的情況下還要分心顧慮我,就是我的失職,無論是作為下屬還是愛人。” 顧長安為年輕人的倔強笑了起來。 “我已經不累了,”顧長安掙開謝廖沙的懷抱,握著年輕人的手走向衣柜,“不管那句話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為何無意識說出、這句話究竟真假,這些都不管。我們現在不去考慮這個。” “既然標記減弱下去就可能再也無法標記。我不想這種可能發生。你也不想。” 顧長安將年輕人推到衣柜門上。 “ser29421,”顧長安命令道,“標記我。” 當年輕人的熱淚落入后頸,顧長安在信息素交換中,體會到兩人心底如出一轍的,對彼此的愛憐與哀重。 年輕人嗚咽似的吻,像是忠犬急于給主人舔舐傷口,guntang雜亂,毫無章法,將希望寄托于最原始的觸碰,執念著想要主人好起來。 顧長安感覺抓住了一絲飄渺的熟悉感。 熟悉的,是熱淚,濃重的愛意,還是悲傷? 不記得。 顧長安轉過頭,吻上年輕人的側臉,陳述道“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 他會保護人類,保護類地球,保護廖沙。 類地球71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