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兒_分節閱讀_14
你向父皇行禮,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知禮懂禮? ……不是,是為了表達宸兒對父皇的尊敬之情、孝順之意。 既然是尊敬、孝順,那怎么能不聽父皇的話,嗯? 見宸兒羞得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可愛的模樣讓蕭琰一時沒忍住手、抬掌輕擰了下孩童軟嫩的小臉蛋,卻絲毫不知愛子羞成這樣的主因,還在于自己剛才拍在他臀上的那一下……想著宸兒也是懂事了才會講究禮節,自個兒出口便是責備多少有些不妥,便又放緩了嗓音柔聲安慰道: 你要是受了涼,擔憂難過的不還是父皇么?想盡孝,也得先把身子給養好再說──這是父皇的旨意,知道了么? 是……宸兒遵旨。 明白父皇的意思,蕭宸點了點頭不再堅持,環于父皇頸間的小手臂卻已又收得更緊了些。 蕭琰對他這般親昵依賴的模樣向來最是受用,當下抱著愛子回到榻上歇坐,俊美英偉的面龐上一抹足稱溫柔的笑意勾起,問: 宸兒今天過得如何? 宸兒成功了,父皇! 聽得父皇問起,蕭宸立時將方才那點羞意拋到了九霄云外,興沖沖地同帝王說起了自個兒今日的豐功偉業: 宸兒一直試一直試,試了一個月,現在身體里的生生之氣終于開始會自己跑了! 喔? 蕭琰雖每天都有關注愛子的進展,也有聽宸兒煩惱地提起過該怎么樣讓真氣自行運轉;但他一來不認為這事兒是如此輕易便能辦到的,二來自打宸兒練出氣感、證實了那玄乎的代父收徒乃真有其事后,多少信了天意的他便決定不再出手干涉;故眼下聽著愛兒如此成績,對武學多少有些了解的帝王亦不由面露訝色、微覺動容: 讓父皇探一探可好? 嗯! 蕭宸對父皇身懷武藝一事也是清楚的──否則當初那支帶著紫色尾羽的箭如何能夠那樣精準的洞穿他心口──一應之后便將手腕主動遞到了父皇手中。 蕭琰雖即位多年,卻從來不曾放下對自身武藝的鍛煉,對內氣的控制自也相當老練。當下熟練地反手扣住孩童細瘦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將一縷真氣送入了愛子體內察探;卻到小半刻后,他才帶著有些復雜的眼神收回真氣松開了手,轉而抬掌輕撫上了蕭宸正對著他的、一如既往寫滿了依戀和孺慕的小臉。 宸兒, 他音聲略沉、神情微肅,一雙如淵的深眸筆直對向愛子與自己如出一轍、卻更要來得清澈許多的鳳眸,眼底的擔憂深得幾乎無從掩飾: 日后除了父皇……和孫醫令,斷不可如此輕易將脈門交給他人,知道么? 說到這里,想起方才察探到的情況,和愛兒這一身功法的由來,蕭琰遲疑了下,卻還是在次子反應過來前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見著你那素未謀面的師父后,他若想探探你的狀況,你也無需拒絕。 父皇找到師父了? 聽父皇提起岐山翁,饒是代父收徒一說純屬他胡謅而來、也早就打定了主意將一切交由父皇處理,蕭宸卻仍不由微微睜大了眼,半是忐忑半是驚喜地出聲問: 師父是怎樣的人?厲不厲害?會喜歡宸兒嗎? 宸兒一次問這么多問題,讓父皇怎么回答? 蕭琰已好些時候沒見到愛子如此急切興奮的樣子,莞爾之余竟也隱隱有了一絲吃味……好在宸兒心思雖給千里之外的岐山翁分走了大半,小小的身子卻始終親昵而眷戀地緊緊貼靠在自個兒懷里,這才讓帝王心下稍微平衡了些,逐一回答起了愛子方才的疑惑: 你這位師父復姓淳于,單名懿,乃是江湖上頗負盛名的絕世高手。十多年前,他因獨生子不幸死在北雁蹄下,便出面組織許多江湖上的有志之士協助衛平軍對抗北雁,完成了不少重要的任務,可以說是一位頗具仁義之氣的俠客。只是康平亂弭后,他便拒絕了朝廷的封賞就此消失無蹤。父皇能查到他的蹤跡,還多虧了你之前提到的岐山二字。 思及這個間接證實了愛兒托夢傳功之事真實性的消息,蕭琰心中復雜之情愈甚,一方面有些慶幸于愛子能因此峰回路轉、絕境逢生,一方面卻也不免贊嘆于這等仿若真秉承了天運的境遇──若高如松知曉宸兒的遭遇,就是其為人行事再怎么猖狂,只怕也是再不會拿天運二字說事的。 不過宸兒的身體有望得治一事,天下間也就只有宸兒身邊最親近的幾人──四位侍候的女官、曹允、孫醫令、宸兒自身和他──知曉;真正清楚其間諸般細節的更僅只他、孫醫令和宸兒三人而已,可以說是整個大昭的密中之密,連身為宸兒外祖的樓輝他都不曾告知。畢竟,宸兒的身體何時能痊愈還是兩說,若讓這消息泄漏出去,只怕高如松一方又要作出什么手腳來;與其如此,還不如將計就計讓宸兒好生養著,待康復后再談其他,也能免去不少無謂的危險。 蕭琰的思緒雖有片刻走岔,面上卻是分毫不顯。眼見愛兒一雙黑白分明的丹鳳眼依舊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等待著下文,他遂揚唇笑了笑,續道: 他不思榮祿、也不慕虛名,多年來一直以一個尋常農家翁的身分隱居在岐山腳下,因德高望重又處事公允,在鄰近村里間可說十分有威望……既然是岐山翁這樣的人物,倒也配讓宸兒稱一聲師父了。 大昭立國至今已是第七代,皇室之尊早已深入人心,故即便以岐山翁的江湖地位,蕭琰此言仍算不上如何托大。 至于愛兒方才的最后一個問題……看著那張容色蒼白卻仍不失精致的小臉,君王低頭親了親愛子額角,笑嘆道: 宸兒天資聰穎,又這樣乖巧可愛,又豈有他不喜歡的道理?不過岐山翁既然選擇了隱居鄉野,想來是厭倦了外界的諸般斗爭,貿然將他請進宮中反而不美;所以父皇還沒派人將宸兒的事告訴岐山翁,宸兒也還暫時見不著師父就是。 蕭琰雖已信了那代父收徒的托夢之說,也知曉了岐山翁是怎樣的人物,但他畢竟摸不準岐山翁自身對代父收徒一事的看法,自然不想冒險讓宸兒與對方接觸──不說別的,若是岐山翁不信這些、反倒以為宸兒的功法是朝廷用了什么特殊手段弄來的又當如何是好?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宸兒先把功練成了、身體治好了,再看看這師徒名份與岐山翁的恩情該當如何處置。 只是他這些個籌謀算計自然是不好直接同愛子宣之于口的,這才拿了岐山翁隱居不出的事做為隱瞞此事的借口。 蕭宸雖不完全明白父皇的用意,卻十分相信父皇的判斷和安排,故也不曾對這番說辭提出什么疑惑,只無比乖巧地點了點頭: 宸兒知道了。 岐山翁一時半會遇不著,所以除了父皇和孫醫令,宸兒切不可將脈門輕易交給他人、更不能將功法的事和你身體的狀況隨意宣之于口……就算對你外祖父和小姨也一樣,明白么? 嗯。 不問父皇為什么這么要求你? 見次子應得干脆,蕭琰一方面松了口氣,一方面卻也對愛兒的想法有些好奇──若宸兒是胡亂答應可就不好了──忍不住又接著追問了這么一句。 蕭宸本來想童言童語地回一句父皇說的總是對的,但想到自己既然以成為父皇的臂膀為目標,便不好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所以歪了歪腦袋思忖片刻、努力組織出符合年紀的詞語后,他才雙唇輕啟,一臉認真地答道: 這樣壞人才不會曉得宸兒的身體其實是能夠治好的……若讓壞人知曉,便又要來害宸兒了。所以宸兒得要裝成身體好不了的樣子才行。 他字句用的簡單,意思卻表達得相當清楚明白,讓聽著的蕭琰驚喜之余亦不由一陣心酸……只是憶起先前那封讓他看得憋屈不已的奏折、惦及自個兒直到今日都仍逃避著不曾同愛子解釋諸般真相的逃避,不期然間,一個怎么想怎么荒誕、卻同樣揮之不去的念頭,悄然于君王腦海中浮現。 ──他想將所有的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訴宸兒。 如果今日宸兒沒有得著那般玄乎的機遇、沒有完全治愈身體的可能,為了愛子著想,他自然得將那些惱人的陰謀算計盡量藏著掖著,不讓宸兒因為煩心這些而折損壽元;可如今宸兒不僅得了奇遇、又展現出了那般超絕脫凡的驚人資質,他若仍一味捧著護著、不讓宸兒遭受半點風雨,便不僅談不上眷寵、更反倒要害了宸兒了。 畢竟,若健康上的限制只是一時,孫醫令那句年壽不永、恐一生纏綿病榻的判斷便做不得數,宸兒自然也還是他心中繼承大位的唯一人選。既然如此,就算再怎么憐惜、再怎么不舍,他也必須……一點一點地,讓宸兒明白自身所處的境地,和伴隨而至的種種陰謀算計。 因為他的宸兒,是真正秉承天運得堪重任的國之儲君,也將會是日后帶領整個大昭重臨巔峰、再創盛景的不世王者。縱然眼下仍病體未愈、不堪cao勞,有些事,卻終究還是要去接觸、去面對的。 他雖想讓宸兒有個更加無憂無慮的童年,但一想到可能的代價是什么,蕭琰便無法再讓自己繼續心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