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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只安排了一場戲，是林陣被父母逼迫著帶到了山門里，交給掃地僧照顧，順便在寺廟里復(fù)習(xí)一年的場景。

    由于孔佳文的人脈關(guān)系，特地請到了國內(nèi)兩位著名的配角，人藝出身，給人作配一輩子，遇上稍微弱氣一點兒的男女主，分分鐘搶了你主角光環(huán)的那種德藝雙馨的老藝術(shù)家。

    為了讓人家早點兒拍完回家，孔佳文特地把這場戲就安排在了第一場，沒有飛頁挑著拍，也是想看看在沒有正面對手戲的情況下，林陣和蕭僑磨合得怎么樣。

    全員就位，打卡開拍。

    “小純，不是mama狠心，實在是你太依賴網(wǎng)絡(luò)了，醫(yī)生也說把你送到風(fēng)景秀麗遠(yuǎn)離塵囂的地方療養(yǎng)復(fù)習(xí)一陣子會比較好啊。”

    女演員是國內(nèi)著名的老戲骨的，說臺詞的時候把年長母親那種內(nèi)心的掙扎表現(xiàn)得非常恰當(dāng)——既要為孩子前途考慮，同時又很難下定狠心把兒子留在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雖然嘴上說著肯定的話語，眼神卻在山寺之間逡巡徘徊著，好像下意識里對這個醫(yī)生介紹來的殘破寺廟并不是特別放心，如果林陣再撒個嬌求求她，也不是沒有可能就心軟答應(yīng)帶他下山的。

    “什么療養(yǎng)，這明明是拘禁，這是違法的！”

    林陣看了眼被女演員捉住的那只胳膊，肩膀使勁兒往下一卸力，甩開了母親的手，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混不吝，就連一旁圍觀的徐羨都被他這種熊孩子的氣質(zhì)給震驚了，如果不是林陣的臉，還真想上去替他父母好好管教一下。林陣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原本淳厚的嗓音，故意高挑了起來，是還在念初高中的青少年喜歡說的京白，含混著胡同兒串子和官二代身上特有的那種帶著流氓感的驕矜之氣。

    “胡鬧！”一直沒說話的男演員忽然就開腔了，這一嗓子很低沉、威嚴(yán)，特別像是雄獅在應(yīng)付不住小獅子上躥下跳的時候，突然爆發(fā)出來的那種帶著王者之尊的怒吼，一下子就澆滅了林陣所扮演的那個角色的氣焰。

    林陣的肩膀猛然一震，身子僵直了一下，立刻又強(qiáng)迫自己放松下來，很像是年少輕狂的小孩兒遇到了什么令人驚恐的事情時，身體本能的反應(yīng)之后，還要在同伴面前裝逼，非要顯得無所謂時那種很復(fù)雜的條件反射。

    徐羨看了看身邊坐著的孔佳文，他緊緊地盯著監(jiān)視器，在看到林陣這個反應(yīng)的時候，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如果是演技的話，這一下子真的可以沖一沖影帝了，連假的條件反射都弄得跟真的一樣。

    只有徐羨知道這也許并不是演技，長期遭受家暴的人也會這樣，被壓抑的靈魂扭曲了起來，下意識里倔強(qiáng)地強(qiáng)迫自己對于外界的不可抗力做出毫不在乎的反應(yīng)，而在那之前，身體被兩種張力牽引著，會本能地發(fā)出一絲絲顫栗。

    他忽然很心疼林陣，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輪椅的扶手，他甚至想要直接走過去抱住他，不管是不是還在拍攝之中。

    就在這個時候，寺廟的山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施主，何事喧嘩？”

    蕭僑走了出來。

    他穿著天青色的僧衣，水襪云鞋，雙手合十在胸前，閉著雙眼，自帶的眼線微微上挑，讓人忍不住腦補(bǔ)著他睜開眼睛的樣子，會是怎樣的風(fēng)華絕代。

    忽然，蕭僑睜開了眼睛，佛陀開眼，天女散花。

    “ok！完美！”

    包括兩位配角在內(nèi)的四位演員表現(xiàn)堪稱典范，只是簡單地走位排練了一下，就有了這么好的效果，讓孔佳文原本想要多喊幾次卡，給劇組來個下馬威的計劃徹底落空了。

    “佳文哥，我知道你想在小五面前抖抖威風(fēng)，不過請不要拿我們家林陣撒筏子。”就在劇組集體跪舔蕭僑顏值的時候，徐羨趁亂俯身在孔佳文身邊跟他咬了咬耳朵。

    “嘖，就你機(jī)靈，放心吧，我對你們家那口子肯定會高標(biāo)準(zhǔn)嚴(yán)要求的，玉不琢不成器懂不懂？你哥還需要虛張聲勢抖威風(fēng)嗎？要抖威風(fēng)的話，脫了褲子隨時可以抖。”孔佳文被徐羨一語道破天機(jī)，老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只好放出了猥瑣男在說不過別人的時候的終極大招兒，開黃腔。

    “哎喲，那我可要告訴小五讓他好好防備著點兒，過幾天打戲演多了，有他這個武術(shù)指導(dǎo)忙的，別到時候捂著屁股到處跑就行了。”徐羨終于有點兒理解林陣的心態(tài)了，一個男人聽另一個男人開黃腔的時候，真的有種謎之尷尬。

    “算我服了你了，放心吧，在我能忍受的范圍之內(nèi)，你家林陣安全第一，不過……”孔佳文看了眼臺面上，蕭影帝拍完之后立刻就帶著四個助理起駕回宮了，反而是林陣還在布景旁邊站著，很虛心地給兩位前輩遞上礦泉水，似乎還在討論著剛才的劇情。

    “林陣的火候差不多了，我覺得。”孔佳文點了點頭說道。

    第六十章 紅顏舊

    “唉……”

    回到宿舍，林陣用冷熱交替的溫泉水沖了個澡，緩解一下幾乎被凍得僵硬的身子，這還是徐羨教他的法子，如果只用熱水的話反而可能造成皮膚的壞死癥狀。

    “怎么了，一回來就嘆氣，今天表現(xiàn)很不錯啊，佳文哥也說很順利，都沒有安排加戲，直接放咱們走。”

    徐羨看見林陣的身體還是在發(fā)抖，干脆把他捉進(jìn)了被窩里摟著，稍微調(diào)動了一下脈息，用自己的稍高的體溫去幫助他取暖。

    “沒什么，別浪費(fèi)你的小宇宙了。”林陣有點兒心疼他的腿，不過還是感嘆中華武學(xué)的奇妙，竟然能將人類的體溫在短時間內(nèi)提高這么多。

    “哈哈哈，這個說法挺好的。”徐羨覺得林陣跟自己在一起時間長了，竟然變得稍微逗比了起來，這樣的感覺很不錯，雖然君子之交也挺好，但總是缺少了一些家庭生活的情趣。

    “唔。”林陣轉(zhuǎn)過來面對著他，想說什么，然后又忍住了沒有說，很難得地往他身邊蹭了蹭，把臉靠在了徐羨的頸窩里，那里暖呼呼的，讓林陣忍不住用臉頰去磨蹭著他溫?zé)岬募∧w。

    “你還是真的是挺白的。”林陣伸手摸著徐羨的脖子，他記得之前幫他推輪椅的時候，總喜歡下意識低頭去看看他的后頸，那種撩人的白，比化了妝的女孩子還要精致，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享用這段肌膚了，他是他的男朋友，將來還會成為他的家人。

    “嗯，腿不好了之后長期不運(yùn)動造成的，我小時候就比一般的小女孩兒還要白一些，可能是……遺傳吧。”徐羨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什么過界的話，忽然就打住了話頭兒不說了。

    “這樣啊。”林陣點了點頭，也沒有多說，他信任徐羨，知道他有所保留的目的是不愿意讓自己接觸到太多陰暗的東西。就像他本人那樣，有時候半夜做了噩夢，也會很想抱著他說些小時候那些可怕的事情，可是他又舍不得把負(fù)能量說給徐羨聽，只要他在身邊就夠了，看到他在黑暗之中起伏著的胸膛，他就會覺得整個兒世界都非常安全。

    “你剛才想說什么來的？”徐羨重新挑起了一個話頭兒。

    “哦，我……”林陣嘆了口氣，重新坐了起來，有些煩躁地用手指梳理著自己還沒有完全干透的頭發(fā)。

    “第一次交鋒，覺得鴨梨很大？”

    “嗯。”林陣很老實地點了點頭，不光是蕭僑的戲讓他覺得幾乎快要接不住，就連那兩位人藝的老師戲份都非常精彩，自己今天簡直是繃緊了全身的神經(jīng)，每一個舉手投足都傾注了幾乎全部的精神力量，才能支撐住這短短幾分鐘的局面，這跟之前拍攝的幾部劇集強(qiáng)度差距實在是太大了，林陣在之前對自己的演技還是比較自信的，而今天差不多三英戰(zhàn)呂布的局面卻讓他有些招架不住，甚至覺得自己的自信其實很有可能只是自負(fù)罷了。

    “其實也不止是演技的問題，你還年輕，體會不到我們這個年齡段的演員該有的壓力。”林陣在徐羨懷里動了動，變成仰臥的姿勢，看著天花板上的玻璃窗，今天還是沒有等到極光的出現(xiàn)。

    “你行不行啊，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那個扮相簡直嫩到滴水，難不成你還想上天？”

    “呵，我不是單純在說長相的問題。”林陣被徐羨變著法兒夸獎了一下，還是挺開心的。

    “因為出道時間太早，那時候還沒想過要修改年齡的問題，一般正常大學(xué)時代出道的男女藝人，多半都會稍微往小里說了一兩歲的，可是哪怕是那樣，一旦過了三十歲再演偶像劇的話，就算你的臉保養(yǎng)得還像是二十歲，圈里圈外也總是會有人噴。”

    林陣想起了今天給自己講戲的那兩位人藝的老師，聽說過幾天又要排話劇，這邊劇組確定了沒有他們的戲份，孔佳文看了樣片也決定不用補(bǔ)拍，兩位老師就決定每天坐飛機(jī)回帝都去了，這樣的趕場他們都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很多次。

    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連個助理經(jīng)紀(jì)人也沒有，這些事情全都靠著自己在圈子里的學(xué)生積攢出來的人脈聯(lián)系，大冬天的，像蕭僑那樣的天王巨星走到哪里都是四個助理抱著一圈兒小太陽，就連自己這樣的二三線小咖也有助理圍前圍后的照顧，而真正科班出身浸yin藝術(shù)數(shù)十年的年長演員卻得不到應(yīng)有的待遇和照顧。

    “如果過了黃金年齡段還混不出來的話，也許晚景就會像今天那兩位前輩一樣吧，徐羨，我不知道我的心能不能沉到像他們那樣寵辱不驚的地步，是否會為了生計到處奔波走xue，給人作配，就算是一種藝術(shù)追求，我也不確定我能不能接受……”

    “混不出來就別混了。”徐羨的語氣挺輕松的，摟了摟他的肩膀。

    “別開玩笑，難得跟你商量正經(jīng)事。”林陣用拳頭輕輕捶了捶徐羨的側(cè)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