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南蘿雋永
七天后,周之南出院,身體差不多大好。 回到周宅請了人來做客,便是韓聽竺、阿陰、李自如、陸漢聲、李清如。長桌許久未坐滿這么多人,梅姨開心,還親自下廚做了兩道菜。 席間,周之南拉了阮蘿的手告知:“我和蘿兒準備成婚。” 阮蘿有些害羞,低了頭,看不到大家俱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樣子,沒太大反響。 陸漢聲還要貧嘴,“嗨,行行行,知道了。” 眾人笑作一團,氣氛和睦。 他再說另一個消息:“我們也準備回英國,想問問你們是否同去。上海灘現下仍不太平,明里暗里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哪個會被狙中。算我退了,想過清閑日子。” 我曾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終為你鎧甲化作軟肋,剩滿腔柔情。 韓聽竺笑,他仿佛早就預料到。周之南坐首位,他正挨著,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搖頭。 “我同阿陰不走了,責任在身,不得不留。” 而陸漢聲早就知道他有離開的意思,現下算是確定心思。他偷瞄坐在對面的李清如,欲言又止。 倒是李自如開了口,“讓漢聲和清如也去罷,回去再同陸叔講講時勢,他自也會同意過去。” 李清如有些急,“哥哥,那你呢?” 他搖頭,“我留下,戰爭結束了,再去。” 陸漢聲被李清如斜了一眼,有些心虛,也跟著勸,“自如,一起走罷。” 韓聽竺適時解圍,“他不愿立刻去便不去,怎還逼人。再者說,我在上海,他斷不能出什么差錯。” 這話題算是作罷,周之南打算立即開始處理家產。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也得需要陣時日。 眾人走之前,韓聽竺認下了阮蘿作meimei,算是給她添了個硬實出身,好與周之南相配。周之南深知,他是怕登報宣布婚訊的時候不好寫阮蘿名頭,讓她在世人眼中被看輕了去。 當然也離不開阿陰很是喜歡阮蘿,從中推波助瀾。 場面融洽,阮蘿心頭微動。韓聽竺是個面冷心熱的,近些日子每每出了事情他都到的極快,且從處置了程山后還把周宅司機都換成了他的人,為了保險穩妥。 阮蘿乖順喚了句“大哥”,韓聽竺應聲,還要感謝他最近關照。客氣到周之南直說“結婚的禮還是得送的”。 引大家哄笑。 至此,惡事告一段落。 盛夏即將到來,周宅時常放著程硯秋京劇選段的唱片,響徹樓上樓下。幽咽戲腔吟唱不斷,大上海人人自危,夜里仍舊笙歌四起。 而周之南與阮蘿靜靜數著日子準備啟程。 近些日子滬上人人口中的新鮮事,無外乎是黃浦商會會長易主,周之南退了。且據說他正在把手里財產變現,不知是何打算。 得了消息的各家老板都來找周之南,踏破周宅門檻。他只借口家中父母年邁,想在身前盡孝。一時間唏噓聲不斷,上海商界為之一震。 他成了賣報小童口中的熱點人物,阮蘿時常在家拿著報紙故意讀給他看。 “黃埔商會周之南退位一代商界王朝的覆滅與衰亡” 這是經濟報的,寫的有些夸張,但也帶著些專業。 “周之南變賣家產細剖背后的香艷□□與毒賭深淵” 這是娛樂報的,盡是風流史和陰謀論。 “周氏集團董事長周之南讓位黃埔商會會長滬上俱驚” 這個正常些,中規中矩寫了一番,是申報的。 阮蘿樂的在沙發上打滾,被周之南走過來按住一頓親吻,再摟在懷里撓她癢。 “你平日里少看這些,本就不聰明,也不怕看的愈發癡傻。” 被她反駁,“周之南,你在家待久了,怎的還刻薄起了。你說我傻,我會受傷。” “哪里受傷?” 她今日穿了個水滴領旗袍,現下胸前露著片雪白肌膚,隨手指著道:“這里。” 被周之南帶著唾液舔舐上去,癢癢麻麻的。 “這下不難受了罷。” “嗯……想要。” 他起了身,這還是在客廳里,修長手指伸過去敲她腦門。 “蠢嬌嬌,不知羞臊。” 五月末,陸漢聲出車禍,生死未卜,赴英日子延后。 直到七月中旬,他才將養好。又定下八月初的船票,周宅仆人已經遣散大半,古董擺件搬走變賣。 阮蘿看著心頭發慌,是因空蕩而發慌。 周之南安慰她,“新家還會有的,到時候都按照你想要的來布置。父親聽說我要帶太太回去定居,他們已經搬到倫敦。” “他們原不是在倫敦?” 他點頭,“不然當初謹箏怎同你說她照顧我。他們原在利物浦,我在倫敦讀書。” “周之南,閉嘴罷。” 他笑得很深,明顯故意為之。把人攬在懷里又是一頓猛親。 周之南早已經停了藥,但這些日同她行房又都射在外面,她不解。他卻說,去英國要坐船,萬一真懷上了,她定然不好受。 然確切的是,兩人都已經在默默做為人父母準備。 周宅的飯菜里出現姜絲,周之南忍著嫌惡以身作則,同她一起吃姜。阮蘿每每見他眉頭緊皺地吃下去就發笑,只覺得眼前男人看著格外順眼,她嫁的值當。 離開前一日,周之南登報宣布婚訊,上海灘又是一陣唏噓。道一代商界大亨也邁不過個情字關卡,可嘆可嘆。 而風口浪尖的人物,卻帶著阮蘿去了喬家柵,買一碗小餛飩兩人同吃。 阮蘿笑著啐他:“好生小氣。” 他卻說她不懂,“這樣吃香一些。” 問為何突然想來吃小餛飩,他答:“那日答應晚上回家陪你親自來吃,雖你回我‘再說罷’,我也得照做不是?” “喏,最后一顆給你吃,獎勵你守諾。雖然嘛,這踐行的晚了些。” 他吃了個干凈,一本正經道:“多謝周太太。我下次定然早些快些,讓您愈加滿意才是。” 阮蘿被他一句周太太的稱呼叫的臉紅,支吾了半天,嬌嗔道:“油嘴滑舌。” 看出來她為此害羞,周之南愈加放肆,攬著人邊走邊說:“周太太可是吃飽了?這次吃完可要有段日子吃不到了。” 見她不答,還要繼續叫。 “周太太有所不知,我那日同陳老板吃酒,還特地命人來買了桂花糕。可那小廝辦事不利索,放在了車子座位上,我喝的有些多,一上車坐了個實……” 阮蘿掩嘴發笑,還是不理。 “周太太為何不理我?可是周先生哪里做的不好,我改便是。” “周太太今日穿好贊,比電影明星還摩登……” 她笑個不停,伸手捂他嘴,“周之南,好生聒噪。” 他低聲說:“你應該同我說謝謝。” 還要教她說上海話,“周先生,謝謝儂。” 阮蘿罵他不要個臉,可嘴上還是很配合。 “周先生,謝謝儂呀。” 周之南點頭,“周太太,不必客氣。” 八月上,上海灘名震一時的周之南周老板攜韓聽竺meimei周夫人赴英。同行的還有滬上百年家族陸氏父子,以及神醫圣手李醫生胞妹——李清如。 順利的話,還趕得上在英國度中秋。 那艘緩緩駛向紅海的白色巨輪,承載著它不該有的厚重與雄渾。 今朝一別,水闊山遙,再會無期。 這便是民國28年上海灘,明里暗里戰火硝煙之外,再純粹不過的一段愛情。 我們深陷柔情,永遠鐘愛溫潤與真摯本身。 而十里洋場不過黃粱一夢,夢醒后,有留聲機仍在轉動,燥夏蟬鳴陣陣不斷。 有情人,終成眷屬。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