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看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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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蘿嗜睡,上學(xué)日也常常遲到。奈何外人知她姓周,學(xué)堂的老師也不與她計較。 午飯梅姨在門前徘徊許久,見靜悄悄的便沒吵她。 客廳里鐘擺足足敲了十二下,宣告正午十二點(diǎn)到來。阮蘿被吵醒,頭發(fā)散亂,少女軟聲尖叫。她天剛亮就被周之南弄了一通,半點(diǎn)精神都沒,此刻只想把樓下大鐘送走。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跟他提這件事。 她賴在床上不動,梅姨聽不到聲響以為阮蘿還在睡,不敢打攪她。幸好林晚秋出現(xiàn),直奔阮蘿房間。 梅姨對她搖搖頭,“太太,小姐許是還在睡,沒聲音。” 阮蘿背靠周之南,整個周宅沒人敢惹她,眾所周知她脾氣古怪難伺候。 林晚秋又換了身玄青色翻領(lǐng)旗袍,擺尾打在小腿肚,是她端莊適宜的長度。阮蘿最不待見她這幅樣子,看著就累。 “周蘿,起了嗎?”她聲音軟糯輕柔,是江南女子特有的聲線。不似阮蘿,開口就是黃鶯出谷,脆得讓人覺得吵鬧。 “周之南有事?” 除非周之南下了命令,否則林晚秋不會來招惹她。 聽到她回應(yīng),林晚秋輕輕開門進(jìn)去。坐在阮蘿床邊,那情景有些許像是母女相對。 “之南打電話給家里,讓我喚你早些起,下午去梨園看戲。” 阮蘿掀開被子坐起身,姿態(tài)是頂不雅觀,手抓弄她凌亂的發(fā)絲。 “我不去可不可以,你們伉儷情深,我只是個外人。” 見她露出肌膚,林晚秋忍不住把床尾掛著的外袍遞給阮蘿。 “你還不好意思了?我都沒害臊。” “周蘿,女孩子要自愛些。” 阮蘿看她虛虛攬了下披肩,胸前翡翠項鏈輕微搖晃,這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正娉娉婷婷地站在她面前。告訴她,女孩子要自愛。 她阮蘿是什么,上海灘人盡皆知的周家小姐。可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永遠(yuǎn)是出身貧民區(qū),尊嚴(yán)可以被人隨意踐踏的賭徒之女。 即使離開了那里,如今她也在被周之南擺布。 “周太太,你更應(yīng)該教育你先生。” “難不成我身上是狗啃的嗎?” 林晚秋本就不是口齒伶俐之人,更是說不過阮蘿。她不得不放低態(tài)度,試圖軟化她。 “周蘿,我一直拿你當(dāng)女兒看。” 阮蘿立馬炸起來,聲音都變得尖銳,“林晚秋,你腦子壞掉了?你女兒會跟周之南做那碼子事?” 林晚秋呼吸有些急,欲言又止的樣子楚楚可憐。 阮蘿驀地笑了聲,她真是閑的,林晚秋戰(zhàn)斗力負(fù)數(shù),挨不住她三句話。 真是無趣。 “你出去吧,我換身衣服就下樓。” 林晚秋愣住,待反應(yīng)過來輕聲應(yīng)了下,匆匆走出去。 梨園,看戲……阮蘿光著腳踩在衣柜前的地毯上,思忖著穿哪件衣服得體。 腦海中出現(xiàn)了林晚秋剛穿的那身端莊旗袍,她便不假思索地?fù)Q了條白色洋裙,隨后喚梅姨進(jìn)來給她梳發(fā)。 梅姨見她穿洋裝,話到口邊還是收住,按著吩咐給她梳了個相宜的發(fā)型。 林晚秋單純,看到阮蘿下來就開了口,“你要不要換一身?同行的還有之南友人,當(dāng)穿旗袍才得體。” “周之南喜歡我穿這樣。”她一句話堵住林晚秋的嘴,后者也不再多言。 梨園門前熱鬧非凡,因京中有名的旦角到滬,上海這邊好京劇的貴人出面相邀,應(yīng)允只演兩場,還是私下的小場子,今日就是第二場。 下車時阮蘿還看到了不遠(yuǎn)處的程美珍,她毫不含蓄地高擺手臂打招呼。 “美珍,你也來了?” 程家夫妻見是阮蘿,帶著程美珍擠過人群到他們面前,同林晚秋頷首。 程美珍也穿旗袍,大抵因?yàn)榻袢漳艿脩蚱钡亩际巧虾5倪_(dá)官貴人,故鮮有的這樣穿。可她圓臉可愛,有些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覺,阮蘿強(qiáng)忍住了笑。 彼此寒暄了幾句,里面跑出了個小廝,過來告訴林晚秋,周之南已同友人落座,特叫人來請他們倆進(jìn)去。阮蘿同程美珍作別,他們?nèi)孕韬钪肆鳎恢螘r能遞票進(jìn)門。 周之南看到她穿著,只深深地看了一眼,沒什么表情。阮蘿摸不準(zhǔn)他的意思,決定按兵不動。 她對京劇沒興趣,手杵著下巴打瞌睡,并沒注意到周之南頻頻望過來的視線。 戲散場時,阮蘿是被叫醒的。周之南輕拍她巴掌大的小臉,“醒醒,回家了。” “唔……”阮蘿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周之南把她即將滑落的披肩拾起,蝴蝶胸針重新別好,一番動作滴水不漏。友人知他疼愛這個“義女”,在旁邊耐心靜候。 直至回到周宅,阮蘿仍未察覺周之南的情緒變化。她心里反而覺得沒惹到周之南動怒,有些失落。 “上樓洗干凈來我書房。”剛?cè)肟蛷d周之南沉聲開口,阮蘿只覺得雙頰紅了起來,逐漸蔓延到耳根。不知是否是錯覺,她覺得廳里的仆人看她眼神都變的鄙夷。 這種感覺并不陌生,阮方友的女兒,受到的鄙夷還少嗎? 只阮蘿不喜歡。 她鞋子都沒換,小皮鞋噠噠作響,少女跑到自己臥房,那里是她最后的屏障。 周之南草草洗了澡換上睡衣,除去一身的煙火味。隨手從書架拿了本書,等待阮蘿。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阮蘿仍未到來。是了,他的女孩一向反骨,怎么會乖乖聽話。 他搖電話到阮蘿房間,是少女不耐煩的聲音。 “周之南你催什么,煩不煩。我還沒收拾好,需要時間。” “過來,別逼我去拿你。” 她穿衣柜里最保守的一身睡衣,遮的比周之南還嚴(yán)實(shí)。 男人看穿他的小心思,低聲發(fā)笑。 “知不知道今天做錯了什么?” “不知道,不清楚,不想講。” 周之南終于有些憋不住,冷哼一聲。 “跪著。” “周之南,你少拿兩年前的陣仗嚇唬我。我現(xiàn)在不怕你,我不跪。” 是啊,阮蘿已經(jīng)不是兩年前的阮蘿了。她不逃了,也知道倚仗著他的威風(fēng)為所欲為了。 ………… 阮蘿此時覺得自己是案板上瀕死的魚。她跪在羊絨地毯上,人趴在沙發(fā)上,一雙纖細(xì)手腕周之南一手就能制住。 而周之南脖子上的抓痕仿佛在陳述:她阮蘿誓死抵抗過。 他常年翻看賬目,指腹積了層薄薄的繭,如今正在下面作惡。 “周…周之南……” 她扭動,試圖反抗,周之南覺得眼熱,可他有耐心,今天定要懲罰她明知故犯。 ………… “求你……” 少女發(fā)出第一聲求饒,商人周之南開口。 “下次知不知看時宜?” “知……我知……嗚嗚嗚……” 他大發(fā)慈悲,給她最后痛快。 她是最乖的女孩,永遠(yuǎn)知道自己如何闖禍,哪里不妥。周之南如今在上海需要社交,得體二字不只是林晚秋的專屬詞匯,周之南也需要。 把她放到沙發(fā)上,小小的人兒躺在上面大小剛好。他從書房小衣柜里找了件她的睡裙,是長的快要拖地的西洋款式。 阮蘿縮在沙發(fā)邊緣,任他擺弄穿好衣裳。 周之南就把她擠在邊緣,幾乎整個圈住她,低聲開口。 “你最聰明,知道我看重什么場面,何時應(yīng)該注意禮節(jié)。” “其他時候任你鬧。” “不要蓄意惹怒我,這對你沒好處。” “知道嗎?” 阮蘿沒忍住又流淚,或許是剛剛高潮的淚水沒流暢快,水珠墜下,打在他手背上。 周之南無奈嘆氣,“愛哭鬼。” 此情此景,一如當(dāng)年。 她剛到周宅,梅姨帶她洗干凈換上新衣,阮蘿在沙發(fā)邊緣被他按住。周之南抬起她下巴,對她開口說第一句話。 “別害怕,讓我看看你。” 可怎能不怕,阮蘿白著小臉,臉上掛著淚水。 “真是愛哭。” 嘴上如是說,可周之南心里,好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