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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好夢易碎。在他瞧見蕭玉山時,便明白了赫連歸雁之心。 一切都是泡影,縱使斑斕剔透,卻免不了破散收場。在望月邊城初見時,次迦就猜想,赫連歸雁的確凝望著他,但又好似透過他,看見另一個人。 他忽然覺得十分荒誕,一個輾轉于數任主人之手的佞幸臠寵,竟也妄圖能得到一絲真心。 有些人生而卑賤,注定在泥塘中掙扎求生,譬如次迦。但有些人截然不同,本就不該淪陷在輝月行宮。 次迦決心幫一回那名關內男人,半是出于私心,半是為報復赫連歸雁。 次迦在想,如若自己出生高貴,是不是會同蕭玉山一般倨傲而出眾?相貌相似乃是緣分,他希望蕭玉山能掙扎出去,遠離這荒誕無比的鬧劇。 在蕭玉山逃離輝月行宮翌日,赫連歸雁便已發覺,怒不可遏,命人捉了次迦來盤問。 次迦跪在地上,淡然得很,既不辯解,也不哀求。 赫連歸雁坐在他跟前,冷眼睥著他:“誰給你的膽子?” “殿下應曉得,蕭公子那種人,與我等佞幸之流不同。”次迦仿佛并未察覺赫連歸雁怒意,淡然說道,“輝月行宮困不住他。” “困不困得住,哪容得你來置喙?”赫連歸雁起身,走中把玩玉雕擺件,緩緩走到次迦跟前,“你是什么東西?” 次迦聽得此話,只略略皺了皺眉,坦然答道:“小人什么也不是。” 這么冷冷淡淡一句話傳入耳中,赫連歸雁當真是怒發沖冠,拽住次迦長發,迫他抬起臉來:“賤人。” 次迦望著他,碧藍眼眸中毫無波瀾,恍如一片死水。 赫連歸雁想著,哪怕他露出一絲半點羞憤之色也好。只可惜,次迦便這么疏離而淡然地接受了,不反駁,不抗爭。 但這又并非逆來順受,赫連歸雁最厭惡他這幅模樣不過,眼下尤甚。 求一對雛鷹是為何?難道不是也希望,有朝一日能翱翔于天上嗎?可是,又為何將自己當做一件死物,任人欺侮擺弄? 其實,如果他真心實意地順從,赫連歸雁不介意給他一次機會,助他展翅高飛,扶搖而上。 赫連歸雁也不明白,他對次迦究竟懷著怎樣的情愫,若說單單只為尋個替代品,也不盡然。但若說心懷情意……笑話,他又怎會對這種腌臜不堪之人動情? 赫連歸雁搖著頭嗤笑出聲,放開次迦,負手轉身而去:“你這么做,就不怕本王殺了你?” “怕。”次迦跪在地上,凝望著赫連歸雁的背影,幽幽說道,“可是殿下,我早已死了啊——” 在很久以前,他淪為臠寵的時候,就已心如死灰。 “那輝月行宮又是什么?”赫連歸雁猝然駐足,儼然怒極,回身望向他,“你的墓室棺槨?” 次迦回望過去,毫無懼色,堪稱“誠懇”地糾正道:“是煉獄。” “你!”赫連歸雁反手一擲,便將一直在手中把玩的玉石雕件扔出去,正好砸在次迦額角。 一時間,血流如注,順著蒼白面頰滴落,在次迦掌心匯集成一汪水塘。 次迦卻似毫不知痛覺,還能穩穩當當接住玉雕,垂眼細瞧。 縱使玉雕之上已染了點滴血跡,他也能看出,這是蕭玉山的面貌。他這才察覺到痛楚,卻并非額頭上那處,而是心頭。 赫連歸雁蹙眉,驀然喝問四下:“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送他去醫治?” 護衛本以為,赫連王子今日定要奪去此人性命,誰知到頭來,還是下不得殺手。 頓時,宮室之內忙亂起來,有人送次迦離去,有人進來擦去地上血跡,還有人奔走著去尋大夫。 赫連歸雁撿起地上玉雕,拇指抹去血跡,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算了,不過是個小玩意兒,不值一提。” 自此以后,次迦一病不起,調理了許多時日,才能勉強下地。 === 大漠黃沙萬里,連風都分外灼熱,吹拂在人身上,恍如被一層棉被裹挾著,實在不爽利。 赫連歸雁自望月邊城歸來,很是不悅,有臠寵上前獻殷勤,都碰了好一鼻子灰。 赫連歸雁走在前頭,將罩衫衣袍摘了,順手撇給隨從,方走三五步,驀然駐足:“次迦人在何處?” “次迦病了許久,許是在后面小憩,殿下若是想傳他,這便命人帶過來。” 赫連歸雁點頭:“也好。” 誰知仆從尚未遠去,赫連歸雁又將人喚住,思忖片刻,才說道:“罷了,不必傳喚,任他去吧。” “是。” 此時此刻,次迦并不在房中,而是去了后園。他尋一處樹蔭坐下,看著一對雛鷹兀自出神。 不同于剛被送來之時,這對雛鷹羽翼已生得豐滿,如若破開樊籠,必能翱翔于天際。 次迦思忖良久,起身上前,卸去雛鷹腳上枷鎖。只聽聞一聲長鳴,一對鳥兒展翅高飛,只在天上稍作盤桓,便飛得無影無蹤。 赫連歸雁恰巧瞧見此情此景,冷聲問他:“你在做什么?” “小人瞧著雛鷹已厭倦此處,故而開籠放鳥。”次迦將此話說得理所當然,似乎并不知曉,此舉已冒犯了赫連歸雁。 “厭倦?”赫連歸雁哪能聽不出弦外之音,快步走上前去,逼視著次迦,“養在樊籠中的畜生,也敢說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