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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說的是,士族之間唇亡齒寒,安風擔下此案,是為不智。” 葉文卿候在蕭玉山身側,將所聽所聞一一道來,仍舊身著藍灰道袍,作那小道打扮。 “興許外頭以為,安風為建功立業(yè)而瘋魔了。”蕭玉山放下茶盞,笑得意味不明,一點“笑靨”落在面頰,反襯得別樣風姿,“你怎么看?” 葉文卿忽而想起安風那張冰塊似的臉來,本該說些場面話蒙混過去,卻不由道明心中所思:“依下官看來,安大人乃純善耿直之人,定忠君所托,即便有建功立業(yè)之心,也實屬人之常情。” “寡人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蕭玉山望著葉文卿,眸光如炬,似能洞穿人心,“大好男兒,哪個不想功業(yè)有成,鮮花著錦?” 此話一語雙關,既說安風,也指葉文卿。葉文卿心念一動,忙不迭恭恭敬敬行禮。蕭玉山將此情此景看在眼里,并不曾多言,只命他先行退下。 少頃,儲棲云走進來,眉眼間笑得狡黠,真正似個狐貍:“怎樣,可試探出尚書郎的心意來?” 原來,方才蕭玉山問及安風,是為試探葉文卿之心。 回想方才葉文卿所言,蕭玉山將長眉一挑,僅說了二字:“有戲。” 葉文卿素來敬小慎微,于他而言,安風不過是點頭之交,方才能說上幾句,實屬破天荒。 帶到蕭玉山如此這般將事情說出來,儲棲云反倒不以為然,連連擺手:“只怕葉大人只為同僚的情分,不知安風的心思。” “陛下既然保了這一樁媒,何不好人做到底?” “我可不曾保過媒。”蕭玉山亦是連連擺手,有意效仿儲棲云的模樣,“常言‘媒人’當不成,許是要變作‘霉人’。” 只因“媒”與“霉”同音,坊間多以此調(diào)侃,歷時一久,便又成了風俗。 儲棲云又起了詭辯的心思,諧謔道:“好端端的,你怎會迷信起來?” “我若不迷信,你‘命中貴人’一稱白撿來的不成?”蕭玉山含笑相譏,眉眼卻是燦爛,流連之間宛如星河燦爛,“也對,本就是白撿來的。” “此言差矣,陛下試想,天下攘攘,古往今來,有幾個能成皇帝的‘命中貴人’?”儲棲云不僅能辯,更愛辯,一張口便喋喋不休,能將黑的說成白的,“千百萬人中僅我一人,怎會是偶然撞大運白撿來的?” “玉奴兒,我是你命中定數(shù)啊。” 他本是個心道心不定的,偏又生得眉目俊朗,有出塵之色,眼下忽然斂去笑意,朝著蕭玉山望去,竟似漾起粼粼波光,極是情深。 這人滿口歪理,卻教蕭玉山辯駁不得,本只想拿漿糊封了這張嘴。誰知抬眼便見這煩神情,蕭玉山不知為何,心弦猶被撥動,只將方要脫口而出的話盡數(shù)咽回去,轉而道:“誰許你胡言亂語的?” 蕭玉山不愛聽人提及幼時名字,宮人自是避諱,儲棲云偏生膽大包天,總愛拿此事逗他,故意曲解道:“我說的是肺腑之言,那一字算得胡言亂語?” “你方才叫誰玉——”話說一半,戛然而止,蕭玉山恍然大悟,“好啊,險些被你帶偏了去,你是故意戲耍我!” “誤會誤會!”儲棲云忙不迭辯駁,只是話尚未說出口,便聽聞王公公在外通傳—— “安大人回宮了。” 宮室之內(nèi),兩人互望一眼,心有靈犀。儲棲云會意,斂去嬉笑神色,退出門外,尋葉文卿面圣。 不多時,安風便已站在蕭玉山跟前,面如冰塊,一如既往。安風這次回來,對外稱是例行奏事,實則帶回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原來,安風著手此案時,并未從蕭山礦場下手,轉而細審在押人犯。現(xiàn)如今,三名鼓動□□的領頭人消失無蹤,留下的人犯不過是從眾的小角色。葉文卿審案時,并未從這些人當中查出有用之事,而安風近日重審人犯,卻發(fā)覺不尋常之處。 就在昨日,安風夜審人犯,只聽一人無意間提及,暴丿動只鬧了一個多時辰,便被壓制,極為迅速,礦場也未有損失。 百余名苦役大多是青壯年男子,晉安王世子一個時辰便將暴丿亂平息,未免太過順利。安風不動聲色地記下可疑之處,今晨又連番審問數(shù)人,每回總要偶然提及此事,得到的供詞大同小異。 “此后,臣暗查過鎮(zhèn)守蕭山礦場的人手,果然有異常之處。”安風雖是耿直,但不愚笨,大事跟前更是心細如塵,“在苦役暴丿動前,礦場曾增加過兵力,每回只添兩三人,一來二往,暗中加派了好些人手。” “如此看來,倒坐實了此案乃是經(jīng)人謀劃所致。”一切盡在蕭玉山意料之中,如今聽聞安風所言,自不會驚愕。 大赦前夕謀劃暴丿亂,偏又不愿礦場失控,意圖明確得很,便是要使得蕭玉山進退維谷。那人計謀陰險,與此同時,卻也漏出馬腳——最不愿蕭山礦場失控的,除卻晉安王一族,還有何人? “蕭玉琮不可能憑空調(diào)來兵力。”案情才查到這一步,便又牽扯出另一樁大事來,蕭玉山面色一沉,如籠陰云。 京畿之內(nèi),兵卒竟能不經(jīng)上報而隨意支派,事后又不著痕跡地調(diào)遣回去,任誰聽聞都不免心驚膽戰(zhàn)。于蕭玉山而言,就好比利劍懸于頭上,猛虎睡于臥榻。 安風憂心不已,葉文卿亦然,此事好比要將天給捅破了去,二人皆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