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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風臨停頓了一會兒,伸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發,柔聲道:“墓陵。” 楚昀有些驚訝:“還在?” “嗯。” 魔君殿以西,有一處墓陵。那原本是座亂葬崗,是過去丟棄作亂魔修尸身之地,怨煞陰氣極重。當年楚昀統領魔域后,派人修繕墓園,并將一眾處死的魔修入土為安。 當初他曾親臨此地,在隨意丟棄的尸骨遺骸中,卻發現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墓冢。 那墓冢無碑無牌,只在墓前放了一簇開得極好的藍色花束。 據楚昀身邊的手下說,無人知道這里面埋葬的是何人,厲千機也不允許任何人修繕或毀去此墓。他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屏退侍從,獨自來此地坐上一會兒。 聽完此事后,楚昀沉默許久,下令不許任何人挪動此墓,只是命人將其依照魔域最高規格,重新修繕一番。 墓陵修繕完好的第二天,楚昀派人將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厲千機從禁牢里拖到了這墓陵中。他將那人與一把匕首留在墓陵里,翌日再去時,那人倒在這座無名墓前,早已斷了氣。 時過境遷,墓陵內荒草叢生,卻是魔域中難得未被毀去之地。楚昀與簫風臨并肩站在一座墓冢前。這座墓冢的規格顯然是墓陵中最大,也最顯眼的。那墓碑上沒有刻字,但墓中之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 荒草之間,也唯有這座墓前被清掃得干干凈凈,顯然是簫風臨方才來時所為。 “小昀。”簫風臨沉默許久,忽然道,“謝謝。” 楚昀道:“我沒做什么。” 簫風臨搖搖頭:“足夠了。” 能夠被厲千機如此重視,卻又諱莫如深之人,除了他那因為觸犯魔域律令,貶為奴仆,最終喪命的親妹之外,不會有別人。 于簫風臨而言,對母親的情感其實并不那么深。相反,兒時的經歷讓他一度恨透了這個女人。可那些,都是數百年以前的事情了。那女子一生求而不得,瘋魔癡狂,到最后也只剩下了這一方青冢,一抔黃土。 他就算是想恨,也恨不起來。 簫風臨兀自出神,身側的楚昀卻是忽然上前一步,掀起衣擺,直挺挺地跪倒下去。他訝異地朝那人看去,后者回過頭來,朝他揚起一個笑容:“還不快過來。” 簫風臨眼中的詫異之色立即換做了一抹柔和的淺笑,他走到楚昀身邊,與他一樣跪下,便聽楚昀道:“夫人,你就放心把阿臨交給我吧。只要我還在這世上一日,便不會讓他再獨自一人。” 楚昀這話說得格外認真,神情鄭重而真摯,讓簫風臨幾乎移不開目光。他說完,回眸看向簫風臨,眸光中仿若盛著星辰萬千:“不說點什么?” 回應他的,是簫風臨忽然湊上來的吻。他拉過楚昀輕輕吻了上去,淺嘗而止,卻又帶著濃厚纏綿的深情。在他母親的面前,更像是一種承諾與宣告。 隨后,二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轉過身,朝著那座無字墓碑,鄭重地磕了個頭。 二人起身,簫風臨忽然伸手入懷,從懷中取出了一塊木牌。那木牌保存得細致,但經年磨損,上面的字跡已然模糊不清。楚昀靜靜地看著簫風臨在墓碑前挖出一個小坑,將那木牌埋了進去,重新掩好泥土。 做完這些,簫風臨起身道:“走吧。” 楚昀點點頭,不消多言,二人并肩沿著來時路離去。墓陵中冷風陣陣,拂過墓邊荒草,嗚咽著仿若淺淺嘆息之聲。 二人回到魔君殿外。紅袖與她帶來的那些魔修早已分頭去了各處,魔域龐大,又過了這許多年,想尋一味藥草著實不易。楚昀出神地看著魔君殿的大門,對簫風臨道:“阿臨,你去看看紅袖他們尋得如何了。” 簫風臨知道他是想單獨待一會兒,未曾多言,便點頭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楚昀獨自佇立良久,上前推開了魔君殿的大門。一股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楚昀神色未改,抬步踏了進去。魔君殿當是魔域受損最嚴重之處。高高的穹頂坍塌大半,四處是焦黑的瓦片磚石,已經半點看不出過去的模樣。 楚昀循著記憶步入內室。他毫不在意這滿地的塵土,在一片廢墟中跪坐下來。殿內陰暗,楚昀的神情隱在陰影中,看不真切。明暗交錯間,一只纖細素白的手在地面摩挲片刻,抓起一把焦黑的塵泥,指尖微不可察地輕顫著,看上去甚至有幾分羸弱之感。 那只手很快停止了顫抖,他松開手,塵土便從指縫中滑落下去。 空空蕩蕩的殿內隨后便響起手掌摩挲地面之聲,楚昀跪坐地面,快速用手撥開層層塵土。那被掩埋在塵土下的東西,也逐漸顯現出來。 那被層層泥土掩埋的,是一塊完整的白玉磚石,歷經數百年,顏色依舊晶瑩如新。楚昀動作忽又慢了下來,他小心翼翼地將所有塵土清理干凈,終于露出了那塊磚石的真面目。 那磚石上,繪制著浮雕般的花紋。 這花紋并不起眼,若此間沒有這些焦土,便會看出這大殿內,每一塊磚石上都有相同的花紋。可唯有這一塊磚石上的花紋是真的。 楚昀眼底亮了一下,從身側隨意抓起一塊尖銳的瓦片,在掌心劃開一道血痕。 他的掌心登時血流如注。鮮血順著指尖落在那塊磚石的花紋上,楚昀口中低聲念誦了一句什么,他身下的地面頓時震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