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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床榻夠寬,躺下他二人也不顯得擁擠。楚昀與他躺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開口:“不是要歇著嗎?” 簫風臨毫不掩飾灼熱目光,眼也不眨地盯著楚昀看:“嗯。” “那你——”楚昀頓了一下,到底也說不出讓他別再看了的話,只得隨他去了。又過了半晌,楚昀問:“白玉環佩拿回來了?” “嗯。”簫風臨眼底閃過一抹黯色,若不是為了那東西,楚昀也不會昏睡這么多日。 “被動了什么手腳?” 簫風臨顯然不想與楚昀在此時論及此事,但他稍頓片刻,仍是如實道:“那表面附著了一層解封符咒,催動后,恰好能解開我設下的封印。” “文封啊……”楚昀嘆息般開口,神情依舊平淡無波。 于前世經歷的事,他恨過、怨過、不甘過、恐懼過,可如今全部想起來之后,他反倒什么感覺都不再有。若是早那么一段時間,他或許還會不知所措,為了那個被劍靈附身后的自己,也為了那些無辜死在他劍下的人。 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重生后的這段時間,他就像是做了一場荒唐又美好的大夢,如今夢醒了,他不可能任由自己繼續渾渾噩噩下去。楚昀只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好像前世那幾十年人生中,都從未有過這般清醒的時候。所有的紛亂困惑,茫然無措,已然盡數消解。 他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么,再清楚不過了。 楚昀靠在簫風臨的懷里,繼續問:“魔修攻來了嗎?” “兩日前,大批魔修在縹緲宗外結陣,被封山之陣所阻,暫時攻不進來。” 封山之陣是那日文封被捕前,便派弟子設下的。當初他們未有懷疑,如今看來,卻是另有目的。 有封山之陣在,敵人攻不進來,可他們也出不去。魔修是沖他來的,若只是他一人,他有千百種方法能夠逃出去。可現在,縹緲宗上下數千弟子的性命已懸在一處,他一走,這數千名弟子定會遭至魔修圍攻。這數千條性命,便是文封與顧浮生對他的威脅。可偏偏,他不可能拋下這數千條人命自己離開。 事到如今,他不希望任何人再為此犧牲。 顧浮生派魔修圍攻縹緲宗,既是借口誅魔令各家仙門被其所控,更是要與文封里應外合,將楚昀困死在此地。 楚昀思緒飛速運轉,眼底卻波瀾不驚:“仙門那邊呢?” “各家仙門在天岳門結成聯盟,知曉縹緲宗被圍,已開始集結大軍,預備向此處出兵,援救縹緲宗。” 援救?不如說是來捉他的吧。 五日前各家仙門就已被顧浮生召集到天岳門,如今看來,多半均以落入那人的控制。派人攻山的是他,說要來援救的也是他,鬧出這么大的動靜,竟只是為了他手里的一把劍,也不知該說顧浮生太看得起他,還是那人失敗多次,行事謹慎得叫人瞠目。 他完全能夠猜出顧浮生下一步會怎么走。 若他逃了,顧浮生會當即下令魔修屠滅縹緲宗,仙門就算有心援救,也是有心無力。若他不逃,仙門順利攻破魔修,便會得知他魔域圣主如今就在縹緲宗內,順理成章將他抓獲。 前者從來不在楚昀的考慮之中,顧浮生亦是了解此事。 擺在他們眼前的,只剩下最后一條路。 楚昀半晌沒再說話,簫風臨垂眸看了他一會兒,伸手去捉他的手。楚昀知道他還想給他靈力,便反手按住他:“別鬧,好生歇著。” 簫風臨沒再亂動,倚在他耳旁輕聲問:“冷嗎?” 他能感覺到,懷中的身軀冰冷得可怕。 沒了簫風臨的靈力后,楚昀身上的溫度飛快地流失著。但楚昀只是輕輕把簫風臨的手攏住,道:“你抱緊點,我就不冷了。” 他們都知道楚昀這是怎么了。修道之人,壽命長于尋常人,卻也并非永生不死。但凡修士命數將盡前,一身修為褪去,靈力衰竭,虛弱畏冷。 楚昀對自己的情況早有預料,他這具rou身到底沒怎么正經修行過,被簫風臨強行灌注靈力助長,也勉強不過金丹期左右修為。這樣的rou身,是受不住他的神魂與烏邪劍兩重消耗的。 他自這具rou身中醒來后,每一刻都在消耗這具rou身的生命力。如今,恐怕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楚昀早明白這件事,簫風臨更是知道。可他們誰也沒有料到,這一天會來的這么早。 簫風臨依言摟緊了楚昀,心底平白被一股極度的不安籠罩著。 他過去也曾想過,以楚昀的神魂之力,這具rou身怕是撐不過幾年。可他一點也不在意。只不過一具皮囊,壞了毀了,換一具便是。他的師兄不愿傷害生人性命,他便去尋將死之人。天下這么大,總能找到一具適合讓楚昀換舍的rou身。 他苦心經營無妄閣,為的不就是這個么? 可到了今日,他忽然有些不確定了。 這幾日楚昀昏睡不醒,他心急如焚,卻也不像現在這般不安。他明白那些記憶于楚昀而言不會好受,猛然回返,自然會累及身體。讓他不安的,是楚昀如今的態度。 平靜,溫和,理智得可怕。 他好像看透了一切,沒有聲嘶力竭,沒有瘋狂痛苦,平靜地接受了發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事情。可這樣的接受,卻讓簫風臨覺得,楚昀好像離他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