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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他所面對的,并非只有這些。 這些時日,他率領魔域四處擴張,既是為了尋求鎮壓烏邪之法,也算是給魔域一個交代。天岳門一役后,魔域對仙門越發敵視,楚昀一貫的避戰態度已經無法服眾。兩相抉擇下,他只能擇中行事,向仙門開戰,唯一的要求便是,魔域不能輕易傷人性命。 而就算是這樣,魔域內部的矛盾亦是不小。內憂外患同時壓在楚昀肩頭,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余下幾日,楚昀沒能等來簫風臨,卻等來了另一位故人。那日他外出處理一家棘手的仙門,得勝回返時,卻在魔域外見到了一人。 那人就跪坐在魔域外的青銅門前,身側守著兩名魔修,兩把長劍架在她脖子上,卻沒有絲毫畏懼之意。她像是已等候了許久,身上披著的一件斗篷帶著些清晨的潮意,但在看見楚昀的瞬間,眼底卻立即涌出了盈盈笑意。 楚昀愣住了:“……連翹?” 她與數年前的模樣已經全然不同了。一頭烏黑的長發盤在腦后,容顏姿色未改,但面上的青澀已完全褪去,多了幾分沉穩與恬然,比起過去,竟更顯得昳麗耀眼。 連翹朝他笑了笑:“昀哥哥。” 楚昀快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冷冷在連翹身旁那兩名魔修身上掃過,后者立即收劍跪倒在地,吞吞吐吐解釋道:“圣主贖罪,屬下不知這位姑娘身份,屬下……” “好了,昀哥哥。”架在脖子上的劍收了回去,連翹才得以起身,小心地拉了拉楚昀的衣袖,“他們沒有傷害我。” “他們倒是敢。”楚昀收回目光,落到連翹身上,才發現那人小腹竟已微微隆起。他一怔,低聲道:“進去說。” 他說著,拉起連翹便往魔域內走。楚昀沒有看見,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有兩人悄然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顯露幾分陰戾之色。 連翹被楚昀引到魔君殿后一處靜謐偏院。楚昀屏退侍從后,連翹才仿佛如釋重負一般,一下撲進楚昀懷中:“昀哥哥,我好想你呀。” 楚昀被她抱得渾身僵硬,半晌才拍了拍她的背,將人推開幾分:“好了,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這么不懂事。要是被人看見怎么辦?” 連翹吐了吐舌頭,先前的沉穩一掃而空,多了幾分熟悉的俏皮。許是在落華山那樣清修之地長大,連翹對男女之別不像其他女子般處處顧忌,不以為意道:“這里又沒有別人,有什么關系。” 楚昀板著臉沒說話,連翹又低聲道:“我想見見你嘛。” 聽了她這話,楚昀忍不住心底軟了幾分,卻還是教訓道:“可你……你身懷有孕,貿然來這種地方,萬一出了什么事,你要我怎么辦?” 連翹被他說得一陣心虛,低頭道:“這幾日我總是夢見你,心里不安極了。又聽人說最近局勢動蕩,才想著一定要來見你一面。”她一邊說,一邊偷瞄著楚昀,“既然昀哥哥不歡迎我,那我還是走了吧。” 她說著便佯裝起身,楚昀伸手拉住她:“連翹,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連翹立即笑開了:“就知道昀哥哥最好了。” “你啊……都已經嫁做人婦了,怎么還這么胡鬧。”楚昀停頓片刻,又道,“看來,這些年你過得不錯。” 連翹輕輕撫摸著小腹,含笑道:“我夫君是個很好的人,對我也很好。我與他成婚三年,已育有一子,這是我第二個孩子了。每日相夫教子,談不上什么好或不好。” 楚昀欲言又止:“連翹……” 連翹搖搖頭,打斷了他的話:“昀哥哥,你別擔心,今日我來沒有別的意思。過去我總覺得,有些事情或許永遠都忘不了,放不下。但我現在發現,或許不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選擇了其中一種,就注定與一些人或事再無交集。”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過去再美好,那也不過是過去罷了。更何況,那過去,也并不是屬于我的。”她抬起頭,含笑看向楚昀,“所以,我已經放下了,也放過我自己。” 數年前,連翹向楚昀辭行離開落華山,那時的她不甘有之,憤然有之。可如今的她,已然放下了所有的一切。那樣深深地,曾以為絕對放不下的情感,早已在時光的長河中永遠湮沒下去。 就如她所說,她與楚昀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她沒有辦法,也沒有勇氣,一直等待那個不可能結果。 楚昀伸出手,熟稔地摸了摸連翹的頭發:“你能這么想,我很開心。” 連翹抬眼看他,神情卻稍稍黯了下來:“可是,昀哥哥過得不好。” “誰說的?”楚昀失笑,“我好得很。” 她拉過楚昀的手,低聲道:“昀哥哥騙不了我。你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我方才在門外還聽見他們議論,說你重傷一直未愈。”她的手忍不住收緊,眼眶悄然紅了起來,“昀哥哥,你別再這樣下去了,我……我不想看見你這樣。” 楚昀嘆息一聲:“你不明白……” “我的確不明白。”連翹溫聲道,“我不明白昀哥哥為什么要留在魔域,也不明白為什么要與正道為敵。但我知道,昀哥哥一定是有苦衷的。不管那苦衷是什么,我只希望……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許是當了人母,連翹拉著楚昀交代這交代那,絮絮叨叨,沒完沒了。可楚昀一點也不覺得煩,畢竟,他已經許久沒有與人說過這么多話了。魔域中不辨日夜,連翹從晨曦一直待到了午后。魔域內魔氣深重,對胎兒不利,她不能久待,才戀戀不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