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官府?他家惹得可不只是官府的麻煩,人家得罪的,是上頭。”那人壓低聲音,煞有其事道,“聽說,這滿門抄斬的令,是今上親自下的。來的人,也是京師的欽差大臣。” “這楚老爺……得罪了陛下?” 那人道:“你們不知道?楚老爺年輕時曾是朝中大臣,征戰四方,戰功顯赫,被圣上封作安北公。后來時局安穩,他才辭官還鄉。” 另一桌有人搭話:“這我知道。說楚老爺這些年征戰落下病根,無法繼續披甲上陣,這才解甲歸田。不過,自從他還鄉之后,娶妻生子,本分行商,怎么惹上禍事了?” “屁啊。”原先那人啐了一口,道,“楚老爺身子骨硬朗得很,哪來的什么病根。還不都是朝廷官官相護,拉幫結派,楚老爺不愿與他們相爭,這才明哲保身。當朝兩相明爭暗斗多年,皇帝又生性多疑。右相曾是楚老爺門生,右相一脈也屬楚老爺舊部,就算他辭官多年,依然受人忌憚。如今左相程嵐把持朝政,還不趁機找機會鏟除異己?” 他停頓一下,又道:“我聽聞楚家還有個小少爺在仙山上學藝,已經多年未歸。那楚少爺不回來也好,要真回來,怕是也免不了此劫……” 余下的話,簫風臨沒再聽下去。他掐了個法訣,身形立即化作一道劍影消失在這小小的茶社之中。 又過了半月有余,簫風臨才在長安找到了楚昀。 連綿的大雪簌簌降了好幾日,紅墻綠瓦都被裹上一層銀裝。簫風臨佇立在冰天雪地的城墻之上,幾簇煙花接連在他頭頂炸開。許是到了年關,皇城內沸反盈天,熱鬧非凡。他冷眼看著腳下人潮攢動,不一會兒,身后傳來了一聲輕微的劍嘯。 簫風臨立即轉過頭去,恰好看見那人從一道銀白劍影中踏出來。 楚昀眼中閃過一絲訝色,卻很快收斂起來。楚昀神色自然地收了霜寒,笑道:“我還當師門出了什么大亂子,需要派中弟子用這么多信號煙花來找我。” 他看上去全然也不像家中遭受大劫的模樣,神情泰然自若,連唇邊總是銜著的那分笑意也絲毫未改。簫風臨想了一路見到楚昀該說些什么,可當真見到他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是楚昀率先走上前,幫他拂去一身霜雪,溫聲哄道:“說好了半年就回去,沒想到浪費了這么多時日。是師兄錯了,好不好?” 簫風臨抿著唇看了他半晌,才道:“……師兄,好像瘦了。” 楚昀一愣,摸了摸臉:“有么?許是這里的伙食我吃不慣罷,到底比不上你的手藝。” 他這話純粹為了哄人開心。元嬰以上修為,早就不需飲食,更沒什么吃不吃得慣一說。簫風臨沒再回答,楚昀輕車熟路地拉著人進了城。他在這兒呆了大半個年頭,把整個長安城摸得門清,很快帶簫風臨進了家客棧。 那客棧掌柜是個年輕女子,見了楚昀回來,也不來迎,打趣道:“喲,公子今兒這么高興,還帶了朋友來?” 楚昀春風滿面道:“那是自然。我遠房表弟,俊吧。” 掌柜眉開眼笑:“俊,公子的親戚,哪有不俊的道理?就是,二位怎么長得一點也不像?” “親兄弟還有長得不一樣的呢,這有什么。”楚昀隨口敷衍,他想了想,又問,“掌柜的,你說,我與他誰更俊?” 掌柜目光在兩人身上巡了一圈,道:“我可答不上來,你倆各有各的俊!” 楚昀又熟絡地與人聊了幾句,轉身帶簫風臨上了樓。楚昀推開走廊最盡頭的門,拉著簫風臨進了屋子。 楚昀道:“我這兒是擠了點,你先將就著,實在不行,讓那掌柜再給開一間。” 簫風臨道:“不必。” 楚昀點點頭,合上門坐到桌邊。簫風臨沒有動,楚昀偏頭看過去:“怎么了?” 簫風臨道:“師兄這段時間,都住這里?” 楚昀也沒有隱瞞,坦然道:“也不是,時常得換地方。你應該已經知道,我現在算朝廷欽犯。” 簫風臨道:“師兄,我可以幫你……” 楚昀卻是反問:“幫我什么?” 簫風臨斂下眼眸,低聲道:“師兄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楚昀輕笑一聲:“讓你做什么都可以?若我說,我要你殺了那狗官替我報仇,你也愿意?” “是。”簫風臨道,“只要師兄開口,我就替你殺了他們。” “想什么呢你。”楚昀道,“以道術仙法對付尋常人是觸犯門規的大忌,更別說殺人害命,你這身修為不想要了?” 簫風臨道:“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楚昀打斷他,又道,“再者說,要真是一劍殺了就能解決的事,我至于在這兒待到現在?” “師兄是說……” 楚昀沒多解釋,他望向窗外,眼底盛著長安落雪:“趕巧你來了,今晚有好戲,與我一同去看看?” 簫風臨這才知道,他到長安這天,正巧是上元節。 當朝天子在宮內宴請百官,與民同樂,共度佳節。楚昀拉著簫風臨偷摸溜進了宮闈,就算他已有元嬰之體,也不能在這高人輩出的皇城中肆意來去。二人藏在一處屋檐之下,小心隱去氣息。 大殿前的廣場上,鐘鼓齊鳴,歌舞升平,漫天煙火升空炸開,又隨著霜雪紛紛揚揚落下,一派喜慶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