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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大概找不出比他更混蛋的人了。 他只知自己被莫名其妙的召回了塵世,卻不知這其中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少代價。眼前這個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經歷了這么多痛苦與折磨。可他什么都不知道,卻還在一昧埋怨他什么都不告訴他,甚至懷疑他為了救自己做出了什么傷天害理之事。 他實在是……太混蛋了。 楚昀胸口悶得發疼,就算是被匕首刺上一刀,都不會有這么疼。 “師兄,你的傷……”簫風臨敏銳地聞到了血的味道,正欲推開楚昀,可后者雙手卻把他摟得更緊了。簫風臨擔心他的傷勢,不敢用力,隨即放柔了聲音,“師兄乖,先放開我,你傷口流血了。” “不要。”楚昀啞著嗓子,聲音悶得像是攏著一層白紗,清晰而溫柔地透了出來,“讓我抱一會兒。” 簫風臨手上的力道一下卸去,他虛環著楚昀的腰,換了個不會壓著他傷口的姿勢,任由對方把自己緊緊抱住。 不知過去多久,楚昀低聲道:“對不起……” 簫風臨一愣。他下意識想推開楚昀,可楚昀的身體微微顫動著,手臂卻越收越緊。他實在抱得太緊了,簫風臨感覺楚昀肩頭包扎好的傷口已經徹底重新裂開,血甚至滲到了衣服上。 可楚昀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他把頭埋在簫風臨胸前,仿若夢囈地輕聲重復一遍:“對不起。” 簫風臨的手不自覺落在楚昀的背上,一下一下,隔著薄得幾乎察覺不到的里衣,輕輕撫摸著消瘦的脊背。他溫柔地問:“你想起來多少?” “晏清,就是我。”楚昀道,“你用法器鎮壓了我的神魂,把余下的魂魄放在晏清體內滋養。有人想以招魂血陣喚回我的神魂,你替我擋了陣法中的怨煞之氣,又為了不讓我魂飛魄散,把神魂還給了我。……對不起。” 簫風臨道:“你既然都想起來了,為什么還要說對不起?” 楚昀沒有答話,簫風臨又道:“你知道我為何要鎮壓你的神魂?” “因為烏邪。”楚昀道,“你發現,一旦我的神魂蘇醒,烏邪也會隨之蘇醒。夢里那人真正想要的,多半也是這個。我知道現在才明白,你為何幾次進入我的夢境,想探尋cao控烏邪劍的方法。你想讓我脫離它,對么?” 簫風臨不置可否,過了片刻,他突然問:“怪我么?”他頓了頓,低聲道,“若沒有那個人,你或許永遠也找不回自己的記憶,永遠只能……癡傻無明。” 楚昀反問道:“那你呢?你費盡心思救我回來,可我懼怕你,排斥你,甚至不讓你近身。你就沒有怪過我嗎?” “沒有,”簫風臨道,“是我自作自受。” 他輕輕摸著楚昀的頭發,溫柔地問:“你還是不肯告訴我,你當初為何要奪烏邪獸骨,又是如何鑄成烏邪劍的么?” 楚昀道:“……對不起。” 屋內長久沉默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須臾,簫風臨嘆息般地附在楚昀耳邊,低聲道:“所有人都能對我說這句話,可是你不能。這話,要說也是我來說。” 楚昀在簫風臨看不見的地方眨了眨眼,把眼眶里溫熱的水霧生生憋了回去。他平復了一會兒,用盡量自然的語氣問:“這樣,值得嗎?” “值得。”簫風臨沒有猶豫,立即回答。 “值得個屁啊。”多半是覺得氣氛實在太過僵滯,楚昀突然笑了笑,滿口胡言地教訓道,“也就是沒人管著你,數百年的修為說給就給,要是我在,決不會準你這么胡鬧。” 他這句話一出,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果真,這句話瞬間就點燃了簫風臨的神經。他眼神一暗,一把將楚昀從自己懷里扯出來,翻身將他壓回了床榻上。楚昀大病初愈,就算沒有生病受傷,他那點力氣也根本沒法與簫風臨比。他一下摔回柔軟的床榻里,肩上的傷口又崩裂了幾分。 “要是你在?”簫風臨輕聲重復一句,他雙手撐在楚昀身側,俯下身來,帶著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危險卻熾烈地看著他。 楚昀今天晚上的道歉實在說得太多,幾乎已經形成慣性,一句“對不起”險些就要不過腦子地脫口而出。不過,卻被簫風臨用一個溫柔至極的吻堵了回去。 簫風臨眼眶紅得可怕,胸膛也喘不過氣般劇烈地起伏著。可他親吻楚昀的動作,卻輕柔得讓人心顫。他舍不得傷他分毫,哪怕一點也不愿意。簫風臨一手護住楚昀的脖子,另一手攬他的腰,稍稍用力,把人扣在懷里,沒有壓迫到他的傷處。 一個漫長而纏綿的吻結束,楚昀已有些脫力了。他剛剛大病初愈,肩上的傷口又流著血,還趕上這么個欺負病患的混蛋。楚昀有苦說不出,用手背蹭了蹭殷紅的眼角,抹去些許水痕。 簫風臨突然道:“別再折磨我了,師兄。” 他的聲音又低又啞,帶著幾分難以抑制地濃烈情愫,眼底似有暗潮洶涌。須臾,簫風臨嘆了一口氣,抱著楚昀的手稍稍用力,把人往自己懷里按了幾分。他在楚昀的脖頸間細細吻著,用極輕的語氣在他耳邊說:“你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楚昀眼眶又熱了起來,他問:“怎么過來的?” 簫風臨道:“快要瘋了。” 楚昀渾身一顫。 簫風臨貼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每一次,當我聽見那些人議論你、詆毀你,你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他們全部殺光,挫骨揚灰。我忍過來了。我知道,你討厭殺戮,我不想你醒來后,卻看到一個,面目全非的我。可是我真的快瘋了。師兄……小昀,你若再不回來,我真的不知道,我會做出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