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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落掀開被子下床,踩上拖鞋拉開門走出去,沿長長的走廊一直往前,走廊墻上鑲嵌的夜燈發(fā)出微弱的光。陳落借著光走進大廳,彎腰摁開飲水機,接了一杯熱騰騰的水,順手拾起一個凳子坐在水池邊。 蠃魚游到池邊,探出腦袋:“睡不著?” “嗯。”陳落雙手捂住杯子取暖,“想我的狗。” “禍斗?”蠃魚好奇地往前拱一拱,魚頭支棱在池邊矮臺上,做足了聽故事的范兒,“給我講講它吧。” “我朋友是道士,在山里撿到他送給我養(yǎng),我一開始不想養(yǎng),后來我朋友意外去世。”陳落說,“我不得不養(yǎng)它。它剛到我家那陣子,巴掌大,肚子圓滾滾的,像只黑毛皮球,拖著一條跟身體差不多長的大尾巴。”陳落低頭喝一口熱水,“它換牙的時候,把店門口綠化帶里的樹枝全咬了一遍,我專門撿了一根滿是牙印的樹枝收藏在我的書柜里。” “后來,它長成一條大狗。你不知道它有多能吃,一頓一公斤生rou,我差點被它吃破產(chǎn)。”回憶過往,陳落笑眼彎彎,瑩潤的皮膚仿若珍珠的側(cè)光,“它快變?nèi)四嵌螘r間,我以為它進入發(fā)//情期了。” 蠃魚安靜地趴在池邊聽陳落講故事,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你喜歡他。” 陳落怔愣片刻:“啊,是啊。” 是啊,顯而易見的喜歡。陳落以為禍斗是不小心跑進他家中的小狗崽,緩過神才發(fā)現(xiàn),陳初早已住進他的心臟。悉心教導(dǎo),時刻關(guān)心,勇敢保護,直到失去。陳落喝一口熱水,頓覺苦澀,他說:“警察開槍打中了他。” “警察為什么開槍?”蠃魚問。 “因為我不想讓靈協(xié)抓走他做研究。”陳落說,“他們殺死了一只吸血鬼。” “嗯,準確的說,他們殺死了兩只吸血鬼。”蠃魚說,它搖搖尾巴,拍起一朵水花,“你做的對。” “你呢?為什么在這里?”陳落問。 “鹿蜀那個笨蛋,說什么大義為先,它心地善良,見不得人類滅亡。”蠃魚說,“我得看著它,萬一它被人類搞死了呢。” 陳落說:“你們很高尚。” “選擇不同罷了,沒什么高尚不高尚的。”蠃魚說,“你擔(dān)心禍斗?” “是。”陳落點頭。 蠃魚笑道:“一顆子彈而已,禍斗的技能是無限復(fù)活,除非被碎尸,那點小傷都是毛毛雨。他最多回去睡一覺,不過什么時候醒就沒準了。他醒來不一定記得你。” 陳落懸著的心放下,他晃了晃空水杯:“它能活下來就好。”他站起身,“我回去睡了,晚安。” “晚安。”蠃魚懶散地用翅膀拍了一下水面,滑進水底歇息。 火球熊熊燃燒半個月,球中大狗的影子有了動作,它先是緩慢地動一下,繼而兇狠地掙扎,仿若小雞掙脫蛋殼。大狗用牙齒撕開火球表面,狼狽地爬出來摔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瞥天狗一眼,把自己縮成一團。 饒是那一眼沒什么威懾力,也把天狗嚇得夠嗆,他以為自己看見遇到陳落之前的禍斗,冰涼冷淡的眼神,誰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天狗找到一件厚外套,是陳初專門為陳落裝進包里的,他拿出來蓋在大狗身上,祈禱大狗記得陳落。要不然只能獻祭尹忠茂的性命了,天狗其實還挺喜歡那個警察的性格。 此時此刻禍斗腦子亂得很,他記得陳落,不僅記得陳落,還有更多更多久遠的東西。他記得他是上古厭火國最后一位子民,他記得神與妖的隕落戰(zhàn)爭,記得人類興起建國,記得深重的孤獨和憤怒,一次又一次陷入沉睡又蘇醒。若不是他奮力拒絕睡去,撕裂胞膜爬出,再醒來估計陳落早就躺在地底化為一塊石碑。 大半年的記憶對抗一萬年,相當(dāng)不對等的實力,或許不是對抗,陳初想,一萬年的孤獨將大半年的快樂襯托得愈發(fā)熠熠生輝。陳初回憶以前類似于泄憤的作為,放火燒山,蠱惑人心,挑起禍端,他需要盡可能多的關(guān)注,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時時刻刻去想自己是一只可悲的永生之妖。他滿心戾氣,暴躁多疑,消極厭世,生命與他而言是漆黑的長廊,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束,他永遠在這條長廊里徘徊往復(fù),不見天日。 陳落是一顆墜入他懷中的星星,牽著他走出長廊,帶他看見漫天銀河。 他看見北極星,便看見陳落。 黑毛大狗把自己團成一個毛絨絨的甜甜圈,肩上的槍傷已經(jīng)好全,強行中止愈合過程又造成了新的內(nèi)傷。他想象著陳落的相貌,瑩潤的皮膚,寬闊溫柔的眼睛,淡粉的唇。他想象陳落的擁抱,手臂松松垮垮地圍著自己的腰,充分的尊重和放松。 他太想陳落了,想得骨頭都疼。 天狗看禍斗不動彈了,暗暗松一口氣,對尹忠茂說:“火球沒了,我們點篝火去。” 尹忠茂應(yīng)下:“好。”他扭頭看看大狗的身影,“它還好嗎?” “活著就行。”天狗說,禍斗慘兮兮的樣子他見多了,只要沒斷頭挖心什么的,無需他多此一舉的擔(dān)憂。 陳落起了個大早,夜驚出去溜達一圈回臥房后他根本沒睡著,睜著眼睛挺到天亮。 實驗基地位于沙漠地下,全封閉式?jīng)]有窗戶,陳落全憑時鐘判斷天氣。 希望今天是個好天氣,陳落心想,他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