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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落沉默了,包側面別著一個榔頭圖案的徽章,是他送給向鈞的一個小禮物,他無法相信向鈞死了,他張開嘴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喂?請問您在哪里,有空來公安局認領尸體嗎?”李樹鵬問。 “我在,”陳落咽下一口唾沫,“我在昆塔爾。” “昆塔爾?”李樹鵬愣了一下,“那是有些遠。”阿勒泰市距離昆塔爾市五六百公里路,李樹鵬問,“您是他的朋友,請問他有親人嗎?” “沒有了,他是個孤兒。”陳落說,“我、我會去,我坐火車過去,明天。” “好的,到阿勒泰請給我打電話,我去接您。”李樹鵬說。 “嗯,謝謝。”陳落掛掉電話,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八月的新疆,夏日如火,他卻如墜冰窟,渾身冰涼。 小狗回頭看他,騰的站起來,小跑過來,兩只爪子搭在椅子邊沿,擔憂地看著陳落。 仿佛兜頭淋了一盆冷水,驚詫后是無盡的空默。向鈞是個孤兒,今年二十四歲,兩個月前,他嬉皮笑臉地塞給陳落一條狗,兩個月后,他死了,死在一座名字長達六個字的山里。 對有的人來說,生命漫長得如同一塊裹腳布,對有的人,生命如曇花一現。 二十四歲的年輕人,死在絢爛的夏天。 陳落快要窒息,他吸氣,呼氣,把瀕臨破碎的思緒拉回來,他猛地推掉桌面上所有的東西,筆筒、雜志、鑰匙、卷紙等等,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小狗嚇了一跳,蹲坐在地上專注地盯著陳落的動作。 陳落摸出一盒煙,抽出一支,摁開打火機,點燃煙卷,用力吸一口,手放在桌邊,指間夾著燃燒的煙。逆著光,他的指尖白得幾乎透明。 尼古丁安撫了躁動的神經,陳落抽完一支煙,張屹踏進門:“喔,這是怎么了?” “對不起,有點亂。”陳落在桌面摁滅煙頭,站起身,“我這就收拾一下。” “你還好吧?”張屹問。 “我……”陳落蹲下,拾起紙巾和筆筒,“我那個朋友,死了。” “死了?!”張屹睜大眼睛,“什么就,怎么就死了?” “不知道。”陳落抱起雜物站起來,放到桌面,“我明天去阿勒泰認領尸體。” “認領尸體……”張屹盡量安慰他,“放寬心,說不定不是他呢?” “可能性有點小,警察描述得非常像他。”陳落說,他擺好桌子上的東西,抬起頭看向張屹,“豆豆得在你那寄養兩天。” “沒問題。”張屹滿口答應,“你放心吧。” “它很聽話的,不過,它只吃生rou。”陳落說,“生豬rou,生雞rou,生牛rou,都可以,一頓半公斤,我把伙食費給你。”他從抽屜里拿出二百塊錢遞給張屹。 張屹驚訝地張大嘴巴:“你用生rou喂它?” 陳落無奈地說:“不是我用生rou喂它,是,它根本不吃狗糧,或者熟的rou。” “那、那好吧。”張屹收下錢,“晚上下班我牽走它?” “好。”陳落點頭。 小黑狗走到陳落腿邊,坐下,仰著腦袋拱陳落的手。 陳落揉揉小狗的頭:“這兩天你住在張叔叔家,我出去辦點事。” 小狗看向張屹,黑色的眼珠泛著無機質的冷光,像是審視。 張屹揮揮手:“嗨。” 陳落買的硬臥票,凌晨一點半開車,早上八點四十到達阿勒泰市。 在阿勒泰待了兩天,配合警察做筆錄,了解案情,再坐火車回到昆塔爾。 回來的火車是下午六點半開車,凌晨三點到達昆塔爾。 超市開門,張屹牽著豆豆一大早來到超市:“陳老板,怎么樣?” “是我的朋友,沒錯。”陳落說,他看上去憔悴不少,“警察說他應該是在山里迷路,接觸到有毒的植物死的。但是,這并不能解釋為什么他身上丟了錢包。” “他可能進山之前丟了錢包。”張屹猜測。 “或許吧。”陳落坐在桌子后面,兩肘放在桌面,雙手捂住腦袋,“我兩天沒睡好覺。” “你抽了多少煙?”張屹吸吸鼻子,“你聞起來像個移動炸藥包。” “兩包?三包?”陳落悶悶的聲音響起,“我記不清了。” 小黑狗坐在地上打個噴嚏。 “哦對了,你家豆豆,還給你。”張屹彎腰給豆豆解開繩子,“它挺乖的,就是不太親人,可能跟我們不熟吧,再加上想你。” 小黑狗跑到陳落旁邊,腦袋放在陳落腿上。 “吃胖了。”陳落揉揉小狗的腦袋。 “你……”張屹試探地問,“還好吧?” “我說還行,你信嗎?”陳落說,“我一點都不好。” 第9章 節日 經歷死亡像每個人的必修課,陳落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習慣。 他翻找出一張廣告紙鋪在超市門口的臺階,坐下,豆豆趴在他身邊。 向鈞死亡已有一個月,九月的風送來涼爽,夕陽西沉,橘灰色的天際線點綴幾只飛鳥,云層的縫隙漏出血紅的霞光。陳落右手撐著下巴向西方遠望,余暉倒映在他黑色的眸子里,如寬闊的河流嵌入一顆燒得通紅的鐵球,“滋啦”一聲,迅速騰起白茫茫的煙霧。 豆豆長得很快,兩個半月時間,它的體型和一只成年金毛差不多大,按照狗狗六個月性成熟來算,它還會再長大一些。它趴在陳落身邊,黑色的毛皮油光水滑,蓬松的巨大尾巴鋪在地磚上,像一張方形的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