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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池寧的目的就是借由執(zhí)掌東廠,得到跳入司禮監(jiān)的踏板。 在池寧師父的時代,司禮監(jiān)還沒有一家獨大,內(nèi)官監(jiān)、御用監(jiān)等職司,同樣可以與之分庭抗禮。但一朝天子一朝臣,對于現(xiàn)在年輕的宦官們來說,入司禮監(jiān)才是宦生光輝的開始。 池寧加深了臉上的笑容,明明是一個攻擊性很強、城府極深的暗示,偏他生得欺詐性十足,讓人只能看到他微微彎眸,人畜無害的樣子,好似不知愁滋味的鄰家少年。少年一字一頓,誠懇萬分:“馬公公自然德高望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如此深明大義,會理解我的做法的。” 換言之,他要是不理解,那就是他不夠深明大義,德不配位,沒資格執(zhí)掌東廠。 池寧看著聞時寶與黃三娘,總算明白了為什么那“人”會對他說,今夜借宿真靜寺,必然可心想事成。 在被抓起來帶下去之前,黃三娘先一步跪在了池寧面前,以蒲柳之姿,未語淚先流,俗稱“賣慘”:“敢問這位大人,奴家何錯之有?只因您與我家大人稍有競爭,就可以……” 她想暗示池寧這是在排除異己,栽贓嫁禍。 不管池寧說什么,都擺脫不了嫌疑。 但池寧……根本就沒打算和黃三娘直接對話。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調(diào),一手依舊捧著他的寶貝木頭,一手從寬大的袖中露出,指了指聞時寶,對夏下道“窩藏朝廷要犯”,又指了指黃三娘道“朝廷要犯”。 言簡意賅,激起驚濤萬丈。 池寧身后抱貓的小隨從苦菜,很貼心地對夏少丞補充了一句:“我們本不應(yīng)該在這里停留,但池爺在來的路上聽說了您的任務(wù),非要為您分憂。大概是老天爺也被池爺?shù)倪@一片慈父之心感動了吧,還真讓我們在真靜寺,逮到了這狡猾的逆賊。” 神特么感天動地的親情。 聞時寶和黃三娘內(nèi)心有一萬句臟話想講。 “你,你血口噴人!”黃三娘也不知道是被戳破偽裝,心虛害怕,還是被顛倒黑白的說辭給氣到了,胸脯一起一伏,手都在顫抖,“臨大人,我敬您為東廠事必躬親,勞苦功高。但您在沒有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就隨便抓人……這就是您的辦事態(tài)度嗎?這就是大啟的王法嗎?還是說您根本就是要陷害忠良!” 此話一出,不少圍觀的人卻都先笑出了聲。 你家馬太監(jiān)干的這種事還少嗎? 本朝的太監(jiān)里確實出了不少才德兼?zhèn)涞暮霉珔s絕不包括司禮監(jiān)的馬太監(jiān)。他以權(quán)謀私、屈打成招的酷吏之名,早八百年就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哪怕是市井小兒都聽過其一二“豐功偉績”,就這還好意思問別人知不知道“王法”兩個字怎么寫? 池寧長嘆一口氣,他真的已經(jīng)解釋煩了,便只是動了動手,讓苦菜去給這群法盲普法。 “太祖爺設(shè)立東廠,命中官協(xié)助陛下,刺jian隱事,為的是掌天下稽察,曉勞苦民生。你明白嗎?”東廠只對皇帝負責,不需要經(jīng)過三司批準,就可以隨意監(jiān)督緝拿臣民。 權(quán)力之大,熏灼四方。 說得再直白點,東廠辦事,一向是有了懷疑就拿人,拿了人之后才會開始進一步的審訊與搜證。要是必須得有確鑿證據(jù)才能拿人,那要他們東廠干什么?直接請青天大老爺出來審判就好了呀。滿朝的文武百官怕東廠什么?怕的就是他們可以隨便扣帽子。沒有誰是百分之百干凈的,只要進去了,總能審出點東西。 如今,這黃三娘竟然張口和東廠要證據(jù)? 不得不說,她心計手腕是有的,可惜了,吃了沒有文化的虧。 “您是不是朝廷要犯,審一審不就知道了?”夏下一個眼神過去,黃三娘就和聞時寶一起被堵住了嘴,雙手縛在身后,再沒了狡辯的機會。 為免夜長夢多,池寧等人當下便決定重新啟程,頂風冒雪押解人犯回京。 在回城的三岔路口,池寧突然叫停了隊伍,抱著他的寶貝烏木下車,也不知道在路口干了什么,耽誤半晌,才下了命令,不再原路回京,必須從廣渠門繞路。 夏下帶來的錦衣衛(wèi)里,并不都是熟悉池寧作風的人,不免有人覺得奇怪。其中有個性格頗為跳脫的新人,尤為不解,不斷地給身為總旗的兄長打眼色,試圖知道一些什么。但他的兄長卻只是冷漠地轉(zhuǎn)過了頭,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來自親弟弟“臥槽無情”的控訴。 夏下對此也是一臉的習以為常。 他干爹池寧這種突然抽風的事,在宮里的時候就沒少干,卻從沒有人質(zhì)疑過池寧的決定,因為打從池寧學會辦事起,他就沒有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決定下吃過虧。相反,無數(shù)結(jié)果都證明了,那決定只會是另有玄機。 也有人試著問過池寧到底怎么做到的,總不能他是真的料事如神,可以窺探天機。 池寧也自我感覺每次都說了實話:“我的寶貝告訴我的。” 但聽到這個答案的人,反應(yīng)無不是先臉紅,再有志一同地無言以對。公公的寶貝……這能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而就在池寧一行人選擇了廣渠門后,一伙兒持刀蒙面、看上去就窮兇極惡的歹徒,也趕到了池寧曾下馬親自查看的分岔路口。那里甚至還留著池寧和隨從的多個腳印。面對一面有車轍,一面無車轍的景象,領(lǐng)頭人冷笑一聲:“這痕跡如此明顯,好像恨不能我們知道行蹤,怕不是在聲東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