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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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陳英的到來,先前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了不少。 與陸眠風見完禮后,陳英回頭看向跌坐在水中央的弟子。看衣裳應當是陸家新進門的內門弟子,幾番斟酌陳英道,“知春,帶回去吧。” 陸知春還在半空中維持著著后來弟子的秩序,聽見探陵君叫她,當即化作一道劍光落在了地上。 “是,探陵君。”陸知春先前沒注意這邊,再一抬頭卻正對上了陸眠風。 當即就愣住了,眼框先紅了一圈,陸知春忍了忍,萬般克制道,“師叔……” 陸眠風記得這個師侄,點了點頭,“知春。” 那位弟子被陸眠風拎著領子從水中揪了出來,她眉間皆是冷意,“抄家規二十遍,禁足三月。” 首席師姐發了話,那弟子便是心里不服也沒辦法再說什么了。 陸眠風這才滿意了些,回頭看向滿堂神色各異的小輩道,“諸位正道向來恩怨分明,恩必報,怨必償,要危亡之時清算的,滾出一線天。” 陸眠風的長相被陸嘉遇繼承了七分,年少時陸汀州向來縱容這個唯一的兒子,就算身死魂滅,他身上的肆意與灑脫仍未被磨盡。 似乎覺得震懾不夠,陸眠風掃過眼前眾人,“最好不要出言冒犯我家主上,不然我親自讓你們閉嘴。” 鬼道從來不講道德仁義,陸眠風修得久了竟也有了三分邪氣。 陳英見狀,手掌微微按了一按,對陸眠風道,“我鐘家弟子定然不會忘恩負義,還請陸公子放心。” 鐘家家主都這么說了,其他幾家自然不會挑事兒。 魔尊阮青荇早先擒住了秦游,順手就將跟來的秦家弟子送去了敦煌交給安秧。一線天有鐘翮和陸眠風,鎮得住場,最難纏的劍修就被丟在了一線天。最后剩下的不過是陳家和一些散修,干脆被安頓在了樓家幽咽泉。 顧徐行與云家主有仇,連見都不愿意見一面,干脆來了一線天。阮青荇對著那群跟玻璃一樣的醫修就腦袋疼,干脆也來了一線天。 將這群修士安排好以后,陸眠風伸手示意陳英先行,兩人不見外。陳英信得過陸眠風的人品,謝過之后兩人并肩而行。 陳英道,“賢侄……你這魂魄是?” 陸眠風毫不避諱,伸手亮出破碎的魂核給他看,“死過一次,大徹大悟了,時間長了倒覺得這樣也不錯。”他眉眼間笑意舒展不似作偽。 陳英卻皺了皺眉,陸眠風知道他在想什么,邊走邊道,“素問探陵君照拂門下弟子,想來一線天中您的舊人還很多,他們都很想見你。” 隨著陸眠風的話,一道霧氣散去,一線天的林中站滿了人。 或者說,鬼修。 他們的面容都停留在青年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或是哀戚,或是期待。這些流離失所的游魂們等待這一天太久了。 陳英的手指顫了顫,站在最首的鬼修終于是忍不住,單膝向陳英跪下,顫聲道,“愿師尊歲歲安康。” 陸眠風不再打擾,轉身離開了這里,故人敘舊,他要做的已經做完了。 鐘翮踽踽獨行三十年,將所有因她而死的鐘家弟子一個一個的找了回來。世道炎涼,恩怨難糾,但她自己心中有一個算盤,一肩冷血將世道再次扛了起來。鐘翮去東陵的時候帶回來了一盞塑魂燈,用她的心頭血養著,然后將陸眠風殘破的魂魄一點點拼了起來,有了第一個,自然就有了第二個。 漆黑陰暗的一線天,自此有了掌燈等待鬼主回來的人。 陸眠風退出樹林,一回頭便瞧見等候已久的兩個人。陸眠風瞧著已經面目全非的陸嘉遇竟感到有些陌生,可眉眼卻先溫和了下來。 這么些年里因為魂魄不穩的緣故他甚少出門,關于陸嘉遇的一切都是從鐘翮嘴里聽來的。 她口中那個堅強而又倔強的孩子與自己家從前那個愛哭粘人的小包子相差甚遠,如今親眼得見,他又覺得陸嘉遇似乎本該如此。 陸嘉遇冠的是他的姓,身上流的是他的血,又怎么會碌碌一生? “你長大了。”他還是開了口。 下一刻,陸嘉遇似乎再也無法忍耐,幾步上前扎進了陸眠風的懷中,他的雙手哆嗦著抱住了陸眠風的腰,他想說好多好多話,卻無從說起。 陸眠風拍了拍他,低低笑道,“我還以為你有多少長進,怎么如今還是這么愛哭?” 陸嘉遇哽咽得含含糊糊,伸手抹了一把眼淚。鐘翮適時接了話,“前輩說的不對,他才不愛哭,這三十年里的眼淚,都在這一兩日里流盡了。” 陸眠風伸手為陸嘉遇擦去臉上的水跡,“主上說得是,是爹爹說錯了,不哭哈。” 鐘翮無奈道,“您怎么跟我那群師姐一樣,還是叫我主上啊,我受不起。” 遠遠傳來兩聲應和,顧徐行搖著扇子,“就是啊!她應該叫您爹啊。” “不錯不錯。”阮青荇跟在她身后撫掌。 別人沒什么反應,陸嘉遇掛著滿臉的淚卻先紅了耳朵,鐘翮站在他身后看得清清楚楚,笑著將人擋住。 她看向兩人卻沒否認,只到“去去去,還未拜堂,于理不合。” 這下就連陸眠風都笑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家兒子通紅的臉頰,“怎么還害羞了。” 怕把人鬧急了,鐘翮摸了摸陸嘉遇的頭,對陸眠風道,“前輩帶著嘉遇先回去吧,你們這么多年不見,應當敘敘舊。” 陸眠風點了點頭,“主上先忙。” 鐘翮正要走,袖子卻先被拽住了,陸嘉遇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看她。 鐘翮會意,他是擔心今夜要說得太多,不能按約與她一起吃晚飯了。她彎了眼角,“沒事,你放心與爹爹說話,我晚上正巧有些事情要做,不打緊的。”說完便與顧徐行他們離去。 顧徐行用折扇敲了敲鐘翮的肩,“我真是夠了,你們鐘家人怎么都這么個套路?有話不好好說。” 阮青荇好奇心上來了,“咦?還有別人?” 顧徐行話癮被勾了上來,這小魔尊年紀不大,但脾氣卻十分對顧徐行的胃口,當即給了她一個贊賞的眼神,示意問得好。 “嗨,她娘從小就喜歡她爹,哎,你還沒見過吧,就山門前那個冰冰冷冷的男修。” 阮青荇頭如搗蒜,“瞧見了,與鐘jiejie很像的那位。” 顧徐行搖了搖頭,“連個情書都不敢給送,白白讓陳家那個養女搶了先機,結果那一年陳家要與鐘家聯姻,她既不表白,也不拒絕將人娶了回來,一別扭就別扭到了現在。” 鐘翮無奈,鐘家這點破事兒的辛密早被上修界念叨爛了,但陳英的事情不是她能過問的,相敬如賓也算不得壞事,這么些年湊活著就過來了。 阮青荇一臉震驚,“暗戀變強娶?” 顧徐行欣慰地敲了敲阮青荇,“像你這樣幸運的小傻子可是不多了。” 說到這里,顧徐行又想到了什么,“對了阿翮,你回了鐘家一趟可有尋到你娘的魂魄?” 鐘翮搖了搖頭,鐘沛自她身死那日便再沒出現在眾人面前,就連陳英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血脈至親之間應當是有感應的,她總覺得她娘的情況不算好,但擺陣招魂卻也沒有半點回音。 鐘翮凝眉,“我總覺得她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 阮青荇道,“鐘jiejie別急,我過兩日再去魔界看看,落進其他空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鐘翮點了點頭,“如今煉獄失守,各處大封都已經破開,我先前的猜想是對的,那些被封住的東西,是從煉獄里出來的。” 顧徐行嘆了口氣,“這是最壞的結果,也是最好的結果,如何讓你活下來的答案應當也在煉獄中。” 阮青荇皺眉道,“鐘jiejie,你若是已經打算與陸公子成親,便別想著再像以前一樣跳煉獄還債了。” 這句話顧徐行也贊同,她正色道,“青荇說的沒錯,倒不是不讓你去,若是你身死便能換來安寧,那鐘鸞為何還要搞這么后患無窮的一出?” “我明白的。”鐘翮看向山谷盡頭的黑暗。 鐘翮用了三十年搞清楚了自己是誰,可過去仍舊像是蒙著一層薄霧。鐘鸞為什么會瘋?鐘家所有死去弟子魂影幾乎都像鐘翮的青鳥一般重生了,與修士的魂魄徹徹底底地分開了。若是真的想讓她赴死,她娘又為什么用禁術將她的魂魄打散呢? 真正的答案似乎只死去的鐘鸞知道。 夜里上燈的時候,陸嘉遇果然沒有過來。鐘翮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冷掉的菜心中嘆了口氣,叫鬼奴將飯菜都收了起來溫著。 她閉眼靠在松軟的床頭,凝神閉目將神魂放了出去巡視。門外忽然一聲輕響,鐘翮立刻睜開了眼睛。 她睜眼看向站在門口的陸嘉遇,話未出口卻眼睛卻先彎了,“不是不來了么?怎么真的準備撬門?” 陸嘉遇盯著腳尖,耳朵尖上的紅就沒褪下去過,“我跟爹說了我與你已有夫妻之實,他就氣得睡著了。” 鐘翮伸手將人拉進來,忍著笑道,“所以?” 陸嘉遇耳朵更紅了,“所以我來找我妻君收留我。” ※※※※※※※※※※※※※※※※※※※※ 陸眠風:我知道兒大不中留,但是我沒想到不中留地這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