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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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魘陣不傷人性命,像是一面鏡子,照出了陣中困獸此生最恐懼的事情。 這是周溯的噩夢。 她踉蹌著走了出來,竟是眼里都是血淚。 陸嘉遇面上沒什么表情,寒風穿堂,站在門前的人與站在門內的人,不知道誰的心更冷。周溯踉蹌了一步竟是跪在了那個小院子前。 “母親,我爹爹早就死了,你不清楚么?你以為你帶回來的是什么?”陸嘉遇輕輕道。 周溯抬起了眼,忽然低低開了口,“紅藥,你拔出月華來,讓娘看看,就一眼。” 陸嘉遇抬了眼,低聲道,“爹爹的氣海碎了,所以這柄劍,沒人再能□□了,不過廢鐵一塊。” “娘,你在我出生的時候明哲保身棄了我。”他像是聊著什么別人身上的家常,緩緩往前走去。 “你將我爹爹的行蹤透露給了你的側夫,借刀毀了他的氣海。”衣角摩擦著青石板路,又在風中拍打,像是一道戰旗。 “他死了你用他的神志做了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偶。” 陸嘉遇最后離她已經很近了,他垂眸俯視著周溯,“你是什么狼心狗肺的東西?” 他一字一句像是含著血淚,狂風更加肆虐,他腳下‘呼’一聲燃起妖冶的藍色火焰。火焰映在他漆黑一片的眸子中,跳躍著陳年的恨意,“他在這座該死的宅子中困了足足二十年,周溯,你好狠的心。” 藍色的焰火隨著他的怒意竟是生生拔高了一層,那盞燈籠摔在陸地上,里面的火苗跳了一下,受不住這樣的撞擊炸了開來。 陸嘉遇甩袖,遠遠一個人影像是受了召喚一步一步晃晃悠悠朝著兩人而來。 “你看看,這是你的陸眠風么?”陸嘉遇笑道。 周溯不可置信地轉頭,火光之后,‘陸眠風’眼神如同稚子,可嘴角卻含著血rou,血跡從他唇齒間落了下來,然后沾到了他雪白長袍的胸前,像是開了一朵熱烈的芍藥。他往前走,癡癡地笑,手中還拿著半個血rou模糊的半個手掌。 “眠風……”她震驚地無以復加,沒有人來給她解釋她心心念念的‘開頭’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天早上的荷包蛋好吃么?里面是一個人的眼睛。”陸嘉遇揪住了周溯的領子,“周溯,我恨不得殺了你。” 藍色的焰火搖曳了一下,隨即像是地毯一般鋪了開來,像是一張巨大的手,要將這黑夜里見不得人的恩怨一掌捏碎。 一雙微冷的手忽然握住了陸嘉遇的手,一個懷抱像是一張網一般將他兜頭罩住,滿地滾滾鬼火卻像是被人直接掐滅了。一層月色一般的霧氣溫柔地將guntang的鬼火包裹住,幾經抵抗之后緩緩沉寂。 陸嘉遇的呼吸很急促,他的五臟六腑像是躺在巖漿中,背后那個懷抱的寒氣順著他的脊柱緩緩撫慰了痛苦的身體,他啞聲道,“你做什么?” 鐘翮嘆了口氣,“救你,若是再不收手,你那點心肝肺就燒成灰了,而且,你爹爹的魂不要了么?” 懷中的人突然繃住了身體,他臉上血色盡褪,“什么?” “我知道你想燒了這人偶,但你可知這人偶身上還藏著你父親的一盞魂火,還有一雙眼睛。”鐘翮松開了他。 陸嘉遇的背上是層層冷汗,可周溯比他反應更大。她踉蹌了一下竟連站都沒站起來,趴在了地上,可像是沒感覺一般,什么臉面,什么周全,她全不要了,仰著脖子死死盯著鐘翮,“你說什么!?” 鐘翮對周溯沒有好感,轉頭圍著那個人偶上下打量了一圈,“令夫君真是命不好,生前不得自由,死了連完整的尸身都不全,都說一夜夫妻白日恩,你倒是狠心。” 周溯踉蹌著爬了起來幾乎想著傀儡撲了過去,她細長蒼老的手指顫抖著拂過那張與陸眠風別無二致的臉,口中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是這么說的……” 得知了陸眠風魂魄的下落并沒讓陸嘉遇高興多少,他像是丟了魂一般站在風中。鐘翮對陸嘉遇伸出手,“把蓮花給我。” 陸嘉遇像是被驚醒一般,連忙從腰間解了下來遞給了鐘翮,指尖相碰,他的手竟比鐘翮還要冷一些,他像是哀求,又像是無意識的呢喃,“你救救他……” “我會的。”鐘翮的聲音像是一記鐘鳴,將他的三魂七魄撞回了原位。 蓮花被鐘翮一握就碎了,一道青光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在鐘翮手中搖搖欲墜。她的手修長而消瘦,指尖像是刀尖的形狀,幾乎沒有半分猶豫,像是白刃切豆腐那樣捅進了傀儡的胸口。 整齊的傷口沒有血跡,調出來的都是細碎的木屑。鐘翮將手猛得抽了出來,那人偶在生魂離體的剎那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氣息,整張臉開始迅速得變得干癟。周溯與他離得太近,甚至都沒來得及撤開步子,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陸眠風迅速地衰老,然后在自己面前成了一捧木屑崩塌開來。 那灰燼中唯余一雙青白的眼睛。 周溯那一刻失了言語,只能顫顫巍巍跪在那堆灰燼之上,瘦骨嶙峋的雙手在灰燼之上摩挲,她像是被扔上岸的魚,張著嘴卻連一聲都發不出來。 那雙眼睛真真要了周溯的命,半晌她抬了頭,血淚一滴滴混在槐木中,她緩緩抬頭看向鐘翮,“我不知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鐘翮向她伸出了手,“那雙眼睛不是你的,給我吧。” 周溯的脊梁骨像是被命運無情地敲碎,她伸手將眼睛遞給了鐘翮,鐘翮小心地將殘魂與眼睛安放好,然后握住了陸嘉遇的手,將他們好好放在了他的手心。 陸嘉遇像是站都站不住了,他忽然孩子氣地抹了抹眼睛,“我可以帶爹爹回家了么?” 鐘翮輕輕搖了搖頭,他的心沉了下去,“還有一魂被做傀儡的人下了咒,做燈芯,傀儡亡,燈芯也沒了束縛,應當離這里不遠。” 陸嘉遇忽然拔腿狂奔,鐘翮只得跟上,他跑得很快,遠遠的在黑暗中像一只小鹿。陸嘉遇不知道怎么,心中一片茫然,可腿卻像是認得路。他停在了那個他生活了十七年的院子,沒了主人,這里連守夜的小侍都沒有,滿院都是枯死的樹葉。 鐘翮跟在后面,那顆猙獰的枯樹下站著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袍,臉頰上還帶著一個面具,只露出蒼白的唇和消瘦的下巴。顯然她在這里已經等了許久了,像是沒料到這樣的局面,她轉過身來。 “小紅藥,我以為鬼火要燒起來了,怎么?改變主意了?” 陸嘉遇周身黑氣繚繞,目露兇光,“你騙我。” 那人勾起了嘴角,“喲?真的生氣了,怎么連師尊都不叫了?”說著她輕輕抬了抬右手,陸嘉遇周圍的黑氣像是被風吹散一般,緊接著眼前就是一黑。 “別忘了,你那陰陽眼是誰教你開的?怎么敢在師尊面前動怒呢?不應當。”那人說得和煦倒真的像是一個和煦的長輩。 陸嘉遇瘋了,他咬著牙,“你沒告訴我魂燈的事情。” 鐘翮伸手捂住他的眼睛,然后用食指在他眉心劃了一下,他又能看到了,這雙眼睛是那天鐘翮借給他的,帶著懾人的暖意。 “別聽她說。”鐘翮將人護在身后。 那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怎么還是個情種?鐘翮啊,你可不如你父親。”她勾著嘴角。 鐘翮倒是不意外,陸嘉遇知道自己的身份必然是有人告訴他的,這么看來應當是眼前這人了。 “你回答我。”陸嘉遇站在陰影中。 見他這樣不依不饒,那人狀似無奈搖了搖頭,足像個包容晚輩脾氣的長輩,“要殺人,要報仇,不是小紅藥你的心愿么?要實現愿望,什么代價都不付出,想什么呢?”她的話音猛然一沉,不再掩飾的惡意傾巢而出。 黑氣像是滾滾濃云一般向兩人襲來,鐘翮一只眼睛變得猩紅,劇烈的青光在她身后乍起,青鳥的羽翼張開將兩人護住。 那人像是有些吃驚,喃喃不清道,“居然還活著……” 鐘翮冷笑,“干你何事?” “無知小輩。”她兩指并住,在那枯木上劃過,曾經封在里面的鬼魂人面像是蘇醒了過來。 鐘翮皺眉,青鳥昂首而嘯,徒然拔高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圖騰,將這個院子都圈在了一處,破封印而出的陰鬼在青色的光環上不斷地撞擊。 鐘翮冷眼看著對面的人,那人笑了笑,攤了攤手,“鐘翮,你能擋多久,或者說,你能一邊阻擋這滿地的臟東西,一邊擋住我么?” 那人拔地而起,衣袂翻飛,落在地上的陰影成了一個渺小的影子。鐘翮不由得退了一步,澎湃而厚重的劍意兜頭而下。 陸嘉遇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下意識抽出了那柄月華。雪白的劍意竟將那人震得后退了一步,那人收斂了笑意,“你竟然拔了出來。” 陸嘉遇胸口藏著的殘魂忽然變得guntang,月華一時間從陸嘉遇手中脫了手,“錚”得一聲插進了三人之間的青石板中。 一道青色的身影緩緩成形。 “他不叫紅藥,你當慎言。” 陸嘉遇睜大了眼睛,喃喃道,“爹……” 一如生前,面容溫和,竟連一點死氣都沒有,他背脊筆直,劍眉星目,唇角帶笑。 他苦笑道,“若是我知道紅藥也叫將離,爹爹斷然不會給你起這么個小字。”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陸嘉遇,“嘉遇,別哭,跟她走,爹爹在天上看著你呢。” ※※※※※※※※※※※※※※※※※※※※ 謝謝寶貝們的評論!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丫兒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影(櫻)月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