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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的風燈照亮了河面,河里飄著一個女人,女人被釘在了一塊大門板上,門板很舊,已經被水泡爛了,女人大約二十歲上下,身上的紅衣爛成了一條一條的,渾身滿是鞭痕、青紫的淤痕,血漬未干,她的頭發十分散亂,滿臉血污,再加上凄厲的“救命”聲,讓人不寒而栗。 許直還注意到,這門板上豎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血紅的字,只是離得太遠了,河水又晃,看不清寫的是什么。 “俺的娘啊!”馬夫嚇得倒退三步,差點坐在地上,牙齒打顫:“這、這這……還是人嗎?!” “救救我——!”河里的女人喊得沒有力氣了,嗓音嘶啞,氣若游絲。 楊顧從許直身上抽出那條長長的臂紗,往河里一拋,女子一口咬住了臂紗,楊顧往岸邊慢慢拽,試著將女子拉到岸邊。 許直看清了那塊牌子,牌子上寫著八個血色大字:誰人救起,男盜女娼。 許直拉住楊顧:“她是某個幫派老大的女人,因為和人偷情才被投入河里的,這種處理方式我在書上見過。你若救她,是壞了江湖規矩,等于是得罪了一個幫派。” 楊顧倒是不以為意,把女子衣服上的釘子解開:“人已經救下了,至于江湖規矩…我是不在意的。” “嗚嗚…謝謝恩公……”那女子流下淚來,臉上的血污上又添了幾道淚痕。 楊顧把包袱里剩余的炊餅拿出來送給那女子,又送了一套衣服和幾兩銀子。 “恩公,小女萬萬承受不起,”那女子不敢拿那銀子,她跪了下來,哭道:“小女名叫蘭香,是太平村人氏,兩年前被這里的匪頭青眼狼擄到山中做壓寨夫人,日日以淚洗面,近日那寨中有一好心人要救小女出去,匪頭以為我二人偷情,便將那人打殺了,并將小女釘上門板投入河中……幸逢恩公搭救,小女不勝感激!” 許直一聽,原來此事有隱情,這女子是可憐人家的孩子。 “太平村在何處?”楊顧問。 “尚湖鎮西郊…” “那我們同行吧,我們也要去那里,送你去。”楊顧說。 蘭香自然是千恩萬謝。 當晚,他們找了附近的客棧住下,雖然小了些,至少還有個安身之所。 蘭香十分安靜,吃過飯后便自己回房,不敢打擾楊顧和許直。 這夜,許直躺在床上,與楊顧開啟了意念交流。 【許直:你是否覺得我太過無情,死守規矩,面對落難之人,居然見死不救?】 【楊顧:不會。我知道你的想法,在江湖上行走,小心駛得萬年船,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人而得罪一個幫派不值得,壞了江湖規矩,更是大忌……況且我們還有重要任務要完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救她的確比救她更保險。】 【許直:即使知道她是無辜的,她沒有偷情,我依然不會選擇救她。這件事情的結果不會改變我的初衷,拯救人類,完成任務才是第一位,我想規避任何可能干擾到任務的因素。】 【楊顧:嗯,不管這個女人是否無辜,你的選擇都沒有錯。】 【許直:你說我的選擇沒有錯…那你的呢?你為什么會救她?救與不救之間,必然存在一個對錯,不是嗎?】 【楊顧:我救她是因為那求救聲聽得我心里不舒服,我想去救。這世界上的事情本來就不是看對與錯,只看你愿不愿意去做而已。】 【許直:我也愿意救她,但是我不能,我同情那樣的遭遇,但用理性來考慮,我不會伸出援手。】 【楊顧:如果河里的那個人是我呢?如果我成為阻礙你完成任務的因素,你也會毫不留情地拋棄我么?】 【許直:現在你和我是同一立場,我們的目標一致。】 【楊顧:萬一有一天出現分歧了呢?】 【許直:我會拋棄你。盡管會有點傷心、不舍,但我會選擇拋棄你,并且不會為此后悔。】 為了讓“我會拋棄你”這個答案顯得稍微不那么冷酷,許直不得不說出一點真心話,把這句話捂暖了再說出去。 【楊顧:嗯。】 【許直:就這樣?只回答我一個“嗯”?】 【楊顧:這沒什么不好,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許直:你有過很后悔的事情嗎?】 許直又想起之前聽說的,關于楊顧殺死所有隊友的流言。 楊顧沉默了許久,終于回答了。 【楊顧:沒有。】 【許直:好吧。】 【楊顧:你剛才說會為我傷心,不舍,是真的嗎?】 【許直:你很在意這個?】 【楊顧:隨便問問。】 許直閉上眼睛,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沒再回答。 過了半晌,楊顧也睡著了。 許直翻了個身,睜開眼睛,無聲地動了動嘴唇說:是真的。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可能是說給自己。 * 次日清晨,許直在洗漱時暗暗做了個決定。 他決定夜里不再和楊顧聊天,到點就睡覺,有話盡量只在白天聊。 夜里和楊顧聊天,容易聊到很走心的話題。眼睛,靈魂,心,都是敏感到不能再敏感的東西。 用眼神對視這種意念交流,像是在用無形的手去撫摸對方的靈魂,能感覺到溫度和質感,這種狀態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