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17不死鳥
“那位是伊娜小姐?” “沒錯,絕對是!” 有一些聲音向她靠近,但切茜婭沒能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之時,她已經被很多穿著黑色西裝的高大男人包圍了起來。 切茜婭緊繃著身體,退到墻邊,他們中的一些人在驅趕四周的幾個行人。 她在風息城昏昏沉沉地待了幾天,期間費羅的電話一直是“不在服務區”,不知道是跑到了中東哪里。而星辰那個啞女也沒有再出現。 獨自待在那個空曠冷清的房間,切茜婭時常有種自己已被放棄的即視感。但局勢未明,牽扯諸多,她又不好輕舉妄動。 今天趁著天氣尚可,腳踝扭傷也好得差不多了——索斯亞給她的那兩瓶藥膏很好用。切茜婭出來附近公園透透氣,誰知會撞上這幕場景。 切茜婭身上穿了件清淡風格的煙藍色連衣裙,這是風息城那幾套昂貴的衣服之一,她并不愿意穿著,但是風息城沒有她的衣物。而之所以選這件,是因為它裙擺上有一個口袋。 切茜婭手指摸著她放在里面的袖珍手槍,眼睛盯著這些人。 但他們做出了她始料不及的舉動。 為首的男人向她躬身。 “伊娜小姐。請跟我們回去,伯爵大人很擔心您。” 切茜婭愕然,“你們說我?” “是的。” 似乎怕她懷疑他們的來歷,男人向后看了一下,接著另一個人遞過來一個精美的信封。 “這是伯爵大人的親筆信。”他將信封雙手舉著遞給切茜婭。 “你們……”認錯人了。她想這樣說。 但是,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 她真想殺了費羅,怎么能什么也不告訴她? “回澳洲?”她接過信封。 “是的,您的父親正在焦急的等您回去。” - 親愛的女兒: 自從你離家出走,為父日夜擔憂,頭發都掉了不少,你哥哥更是痛苦萬分。不知你現在是否安好?為父時常自責,對你過于嚴苛,但父母心……為父希望你能夠理解一二,我是怕你受到傷害才不許你隨便跟外人接觸,卻未料到這反而造成了更嚴重的后果……唉,有什么事難道不能和父親,和哥哥商量嗎?怎么就一走了之了……日日期盼能早些找到你,莫要再給我更大的打擊。 望一切安好。 - 信的落筆是“奧蘭·斯坎丁”。 這是局,還是一個錯誤? 真正的伊娜·斯坎丁離家出走了嗎?如今在哪里?她和伊娜長得很像嗎?究竟是遠隔重洋的斯坎丁家族和費羅達成了什么合作,還是費羅投機取巧地利用了某個巧合? 但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去澳洲。那里離這里太遠了。 “我不回去。”切茜婭把信遞回去。 “這……小姐,希望您能理解,伯爵大人他很擔心您,伯爵大人說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您那么嚴苛了。您是他的女兒,怎么能流落在外?”男人一邊說著,一邊對手下使了個眼色。 切茜婭掏出槍,指著逼近她的人。 “別靠近我。” “伊娜小姐……希望您不要讓我們為難。”男人面露難色。 切茜婭掉轉槍口,面色不變地沖自己的肩膀開了一槍,血花瞬間綻開,濺滿她整個左肩。 男人臉色大變,四周人面面相覷,不由后退一步。 “小姐!”男人伸手想要扶她,卻攝于她的狠厲不敢靠近。 他們手上有那位伯爵大人的親筆信——是知情人?還是不知情的棋子?是知道她是誰?還是認為她是真正的伊娜·斯坎丁?切茜婭暗暗思忖。 真正的伊娜·斯坎丁是什么樣子?一個涉及軍火生意的家族的大小姐,對自己開槍應當不是什么讓人難以置信的事。 她靠在墻上,捂著肩膀臉色蒼白。她努力克制住發抖的手指,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說道:“請你們也不要為難我。收起想對我用強迫或迷藥的手段的心思,我猜你們不想運回一具尸體吧?” “請您……我們保證不會對您不敬。我們可以為您療傷嗎?” “用不著,讓開。”切茜婭冷冷道。 “您的傷?” “我自己會處理。” 他們讓開一條道,切茜婭走出去,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別跟來,否則你們會后悔。” 究竟是什么情況——切茜婭不認為費羅一個人有能耐和那位伯爵大人勾連,那他究竟搭上了什么樣的勢力?這個勢力在圖謀些什么?那位伯爵大人又在圖謀什么? 切茜婭頭疼欲裂。 顧不得去注意那些人有沒有在跟著她,切茜婭不斷撥打費羅的電話,但始終是“不在服務區”的機械女聲。其他人——切茜婭猛然驚覺她其他所有的聯系都斷掉了。 以前的朋友——在知道莫麗婭的事情后,她從未再回應他們跟她的聯系。 現在的——現在她哪有心情交什么朋友? 更何況她也不能有什么朋友——這是費羅說的。 費羅說做情報的不能和無辜的人有太多牽連,雖然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算是情報人員。但只是憑她想要接觸那些事物,她就不能再有什么正常交際了。 她僅有的聯系是幾個莫麗婭的同僚,偶爾那幾個人會跟著費羅過來看她,但他們并不知道她還在打探她jiejie的事情。而且,她也沒有他們的聯系方式,就算有,她也不敢聯系。誰知道誰會是內應呢? 切茜婭攥著手機,心下茫然。 她的以前好像什么也沒能剩下。 就在此時,一輛商務風格的轎車停在了她身側。切茜婭有些茫然地看去,只見藍眸黑發的星辰從后車窗里探出頭看了看她,半秒后拉開了車門。 切茜婭順從地由著她把自己拉上了車。 轎車緩緩啟動,開得很慢,前面司機是個留著黑色長發的男人。 星辰打開了個醫療箱,默不作聲地為她處理肩上傷口。 切茜婭沒有說話,默默看著星辰的動作。她動作很快,看起來相當熟悉這種事。 替她包扎好,星辰向前面伸出手,那個司機在她掌心放了一塊巧克力。 “吃。”星辰剝掉巧克力紙,把巧克力遞到她嘴邊。她聲音非常嘶啞,像是喉嚨被紙割過。 “你會說話啊。”切茜婭對她笑笑。不知道為何,盡管從面貌上看星辰應當有二十來歲了,但神情總是有種孩子般的認真,這讓切茜婭很難把她當大人看待。 “吃。”星辰盯著她的眼睛,固執道。 切茜婭張嘴,沒什么力氣地咬了一口。 “親愛的孩子。”后座上突然傳來一個慈祥寬厚的男聲。 她剛剛就注意到他們后面還有個戴高禮帽的人,那人低著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他有一叢圣誕老人一樣的白胡子。 “別回頭。” 切茜婭把轉了一半的頭轉回去。 “想聽一個故事么?” 由得她聽或不聽么? 切茜婭扯了扯嘴角,一邊對他們的故弄玄虛感到厭煩,一邊又因為終于可以知道些什么了而感到輕松。 “在澳洲那片土地上,一位伯爵大人撿到了一個孩子。他把她收做了養女。 女孩漸漸長大,她很漂亮,但是她太天真了……這不合適。你知道,這個世上總是善良的人更容易受到傷害……尤其是一個美麗又善良的人。所以伯爵把女孩關在了高塔里,就像童話里害怕邪惡侵襲到自己的女兒的國王。他把她關了起來,抹去她的存在,為她打造了一座荊棘城堡。 以至于除了伯爵大人身邊的少數人外,很少有人知道他還有個養女。 但是,也像童話里那樣,人天生向往自由。女兒終于帶著對外面世界的向往逃了出來,逃到了以繁華和美麗著稱的天之城。 父親震怒,但最終會放手讓女兒自由選擇她的人生。 而她會選擇留在這座城市。 很老套的一個故事,你明白么?” 切茜婭“嗯”了聲,暗暗思索著。 車里靜默了一會兒。 慈祥的聲音不得不再次響起。 “所以,伊娜雖然貴為斯坎丁伯爵——那位從事軍火生意的伯爵大人的女兒,卻是個并不了解她所在家族的黑暗的懵懂少女。而且,幾乎沒什么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她是什么樣的人都可以。” “嗯。” 靜了片刻,那個人又開口。 “我們認為你很合適。你最真實的樣子就很適合這個身份——你剛剛,做得很好,但是記得下次不要再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他語帶贊嘆。 “任何面具都有被摘掉的可能,只有真實,才能偽裝真實。” “有關切茜婭的所有痕跡我們都會抹去,只要你自己不說出來,沒有人會查到這世上還有切茜婭這個人。” 不知道為什么,切茜婭心底感到一些悲涼。星辰突然握住她的手,藍寶石一樣的眼睛靜靜望著她。看著那雙靜如星空的眼睛,切茜婭有點明白了為什么她會叫做星辰。 “費羅跟你們——” “我們有一些合作。” 切茜婭點點頭,眼睫微閃,她發覺自己并沒有感到輕松多少——合作到了什么地步?費羅怎么跟他們說的?他們知道費羅去了中東嗎?這些人有多少可信度? “你們不是SIA的人?” “不是。” 那個慈祥寬厚的聲音像是在低低吟唱:“我來自光明,我為正義而戰。” 切茜婭有點想笑,她輕輕呼出一口氣,“這個女兒是真實存在的嗎?” 良久,那個人低聲道:“現在是真實存在的了。” 所以,切茜婭微微蹙眉,這是個編造的故事?他們許了斯坎丁家族什么利益,才能讓一個涉及黑道的龐大家族如此配合? 而他們真的只是為了正義? 無論如何,她不得不接受這個身份。 “為什么是我?” “孩子,這個世上有兩種感情的力量最為強大,一是愛,一是恨。” “我們敬佩于你真誠的復仇之心。” 也在利用她的復仇之心,切茜婭覺得有些諷刺。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這種局不會是這短短幾個月就可以布下的,從她知道莫麗婭真正的遭遇時開始?費羅之所以將莫麗婭的事情告訴她是為了這個計劃嗎?乃至——這世上切茜婭再無人可聯系,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一條不知從何而來的線繞著她偷偷織了一張網。 為什么一開始不告訴她呢——她會甘愿入局嗎?會長成他們需要的樣子嗎? 所有的事情都才剛剛開始,她看不到結束的那天。 切茜婭垂著眼睛。 “你會怪我們利用你么?” 那人的聲音慈祥又溫和。 切茜婭搖搖頭。 “無妨,有利用價值不是什么壞事。” 他輕輕嘆了聲氣。 “我很抱歉,孩子。這是唯一能打入那個世界的辦法,祛除黑暗只能從黑暗本身下手。” “我現在需要做什么?”切茜婭反握住星辰的手,好像非要借助一些外力整個人才能平定下來。她才發現星辰的雙手并不光滑,手指上有許多陳年舊傷,但這雙手很溫暖。 “適應伊娜這個身份,忘記你應該做的事情。直到你真正地成為伊娜。”那個慈祥的聲音緩緩說道,“我們不會再擁有伊娜的聯系方式,但你會記得如何聯系我們。而當我們需要聯系你時——這是標志,或者你也可以稱之為代號。記住它,親愛的孩子。” 一雙戴著白手套的手從后面遞過來一張紙,上面畫了一朵中間斜插著字母“J”的婆羅門菊。 星辰掀開上衣衣擺給切茜婭看,她腰側紋著同樣的圖案。 慈祥的聲音里有些愧疚:“雖然我們不愿意看到你這樣去做,但是你要懂得——必要時,也許會需要你去犧牲身體。那個世界,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荒yin無度。我很抱歉。” 切茜婭“嗯”了聲,她盯著那個圖案,努力記住它的所有細節。 她下車時,穿上了星辰給她的外套。 “為什么不告訴她費羅對她——”看著女孩的背影,長發男人捶了下方向盤。 “一方面是相處多年的姐夫,一方面是初見的陌生人,換你,你會相信哪一個?而且,費羅還有用處,我們不能現在就和費羅鬧翻。” 車窗玻璃前一頭銀發的女孩緩緩走著,瘦弱的背影顯得十分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