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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獨有偶_分節(jié)閱讀_11

    他慢慢地揉著太陽xue,用處并不怎么大,倒是這樣做的時候發(fā)現(xiàn)原來上衣和外褲都脫了,一低眼又看到整齊放在床角的拖鞋。這下梁厲有點坐不住了,盡管一落地有點頭重腳輕四肢無力,還是忍著昨晚的酒翻上頭來的后勁,把衣服扣子整一整又套了條褲子,搖頭晃腦地走了出去。

    一開門rou味更濃,連梁厲這個喝多了以至嗅覺和味覺暫時退化的人都被滿客廳的香味震了一震。再三確定這不是自己的錯覺,也不是喝太多了至今還在夢里,他推開廚房的門,對正在案板間忙碌的詹之行打了個招呼:“今天西北風出來了,你下廚?”

    詹之行聽到聲音,放了刀回頭:“醒了?頭還痛不痛?”

    梁厲立刻擺出一張苦臉,慢吞吞地說:“還好。”

    詹之行仔仔細細看了梁厲兩眼,又說:“多喝點水。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折騰了大半個晚上。”

    梁厲慢慢走到廚房角落里的咖啡機前面要搞杯濃咖啡喝喝,聽到詹之行這句話手一慢,露出個頗有點懊惱的笑容來:“我不記得了。對不住,昨天肯定是把你家弄得一塌糊涂,更麻煩你照顧我,實在是不像話。”

    聽到這句話詹之行靜了一下,才說:“這些都是小事。你先去沖個澡吧,昨天我叫不醒你沖澡,就直接把你拖上了床。這幾天天氣也還可以,等一下把床單被套正好換掉。”

    梁厲聽他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條分毫不亂,心里益發(fā)不好意思。正好咖啡也沖好了,他也不顧燙——其實舌頭也吃不出什么燙不燙的——一口悶干了,就依言回房間拿了干凈衣服閃進浴室好好地洗了個澡。

    他特意把水調燙,沖得渾身通紅,出了一身透汗,再出來覺得神清氣爽得多,不像之前蔫頭耷腦地好似棵剛從缸子里拿出來的腌菜。這樣一來鼻子的氣通了,胃里不再那么沉甸甸,一時間廚房里的香味愈是像沒形狀的絲線,一絲一縷地竄過來,直往五臟六腑的深處鉆。

    詹之行家里一年到頭都是干凈得要命,梁厲又是剛沖完熱水澡出來,渾身發(fā)燙,一點也不耐煩穿鞋,就這么赤著腳躥到詹之行邊上,問:“我都沒見過你下廚,這是在燒五花rou還是蹄膀?我真是被rou味勾醒的。”

    詹之行正在切冬筍,留著到時候和rou絲一起炒,分不出手來只能拿眼神示意:“自己看。”

    其實說這話之前梁厲已經(jīng)先一步去了灶臺前,聽見詹之行這句話就更是沒了客氣的意思,掀起砂鍋的蓋子,撥開騰上來的白汽,只看了一眼,不由真心實意地咋舌:“乖乖。”

    感慨完轉頭問:“今天有客人來?你要請人吃飯?”不然哪里會燒一只看起來至少四斤重油光閃亮醬色誘人之極的連皮帶骨的蹄膀?

    他很快聽到了詹之行的答復:“你要算作客可以,作半個主人也可以,隨你什么算。”

    梁厲一愣:“啊?”

    他隔著稀薄的白霧看見詹之行嘴邊的笑容,一閃而過的速度那樣快,幾乎讓他以為是一個錯覺。梁厲“啊”完,又“哦”了一聲,抓了抓半濕的頭發(fā),說:“你還會做飯……”

    “從小就會,做到大學就不做了。”

    “行啊,詹老師,下次你也有空教教我。那我也不和你客氣了,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豬肘子想狠了。嘿嘿,要是沒別人,就真不客氣了。”

    詹之行又瞄他一眼,看見他嘴角彎彎,眼角也彎彎,笑起來不見一點陰霾,就點點頭:“就是不要你客氣。”

    趁著詹之行做飯的工夫,梁厲抽空把床單被套還有臟衣服統(tǒng)統(tǒng)給換洗了。洗完澡之后再回臥室,這才覺得臥室的味道簡直不能聞,床單被套上的酒味更是像是特意扔進酒窖薰了一道。饒是梁厲平日里一點也不講究,一時間也覺得腌臜得要命,越發(fā)覺得對不住詹之行。

    把衣服塞進洗衣機后梁厲回到客廳——倒不是心安理得吃白飯,而是廚房著實太小,擠進兩個男人簡直什么都沒法做,只能退一個出來。餐桌上紙筆攤了半桌,梁厲看快要吃飯了,就想著理一理桌子,走過去一看,反而不敢動手了:讀了一頁全是高等微積分的演算,應該是詹之行在寫的論文的理論部分。

    這些東西自畢業(yè)之后再沒用過,梁厲也基本上忘了個精光,不再讀下去,反而發(fā)了一刻的愣:詹之行每天早起,諸事不管雷打不動坐在桌邊兩個小時,就是在算這些公式和推導,假設和結論。梁厲有的時候通宵趕論文,六七點就能聽到客廳的動靜,他出去喝水,不免和詹之行打招呼,但是那個時候的詹之行是聽不見外面的聲音和動靜的,叫了幾次梁厲也知道不該打攪他,就算是熬夜早起,也不再出聲了。

    但是梁厲似乎直到今天才意識到,這個局面是不正常的。

    他像是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重新打量這個客廳。他依然記得開學第一天來借宿時的布置,整潔,干凈,到處都是一塵不染。這樣的房子才像是詹之行的家。

    可自從梁厲住進了原來的架一面抬進了詹之行的臥室,另一面擺在客廳,梁厲時不時抽本閑書看,有時也為了寫論文帶書回來,東一本西一本丟得沙發(fā)茶幾書架上都是,詹之行起初還會收拾,但到底是幾時起不再動手的呢。哦,貌似是有那么一次,許久找不到參考書之后他有些暴躁地拍頭說好好的書怎么就自己生了手腳,從此就這樣任著只抽不歸位,不過一兩月工夫,客廳原來是什么樣子,簡直都要成往日不可追的鬼影了。

    梁厲忽然覺得口里有點發(fā)苦,不知道是不是宿醉的后遺癥之一。這時廚房的門開了,詹之行的聲音傳入耳中:“梁厲,來搭把手,清一清餐桌。”

    梁厲倏地回身,看詹之行一手端著一只碟子,明顯得分身乏術:“哦……我本來想動手的,但是上面有你寫了的東西,還是你自己來吧。”

    “那是我在寫的論文的草稿。順序我記著,不要緊。隨便收在一邊就是了。”

    梁厲這才點點頭,把寫滿數(shù)學的紙張攏成整齊的一疊,順手放在了書架的一角。

    “我擱書架上了。我去拿碗筷。”

    邁動腳步的時候梁厲悄悄甩開一些念頭,又有一個新主意悄悄浮上了心頭。

    ……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梁厲真心誠意地一邊贊美一邊不忘給自己又盛了滿滿一碗飯,就著碗里沒吃完的一塊連皮帶rou的蹄花扒了幾口飯,才抬起頭繼續(xù)說,“到底里面放了什么,吃起來就是和外面的不一樣。”

    詹之行看見他油光滿嘴眉飛色舞,倒是有一瞬的出神——那兩片正上下飛舞的嘴唇看起來血色好極了,和昨晚簡直有天壤之別,他卻更懷念剛剛過去的夜晚,盡管當時梁厲睡得不老實,嘟嘟囔囔,滿身酒氣,但他像是著了魔,看著看著,就情不自禁地低下頭,擦過梁厲的嘴角,印下一個因為過分謹慎也許甚至可以說是可笑的親吻。他還記得對方的嘴唇因為飲酒過量而顯得微微冰涼,嘴角起了皮,下頷新生的胡渣蹭過自己的下巴,帶來近于幻覺似的耳鬢廝磨的私怩。

    像個蠢貨又像個懦夫,簡直無可救藥。

    察覺到梁厲有點驚訝的目光,詹之行發(fā)現(xiàn)自己沉默的時間似乎太長了一點。他低一低眼,又抬起來,正對著梁厲的眼睛說:“你昨晚吃了什么?”

    梁厲的表情一下子痛苦了起來,愁眉苦臉地放下碗筷:“呃,好像是有很多菜,但是我被人拉住喝酒了,所以……這么說的話,其實也沒吃什么?我也不記得了。”

    “不管吃了什么,昨天回家都吐干凈了。胃里空空,吃什么都覺得好。”

    “唉。”梁厲嘆了口氣,繼續(xù)愁眉苦臉地看著詹之行,“我依稀記得昨天是大吐特吐了一場,但早上起來身上干干凈凈的,我還以為那是在做夢呢,果然是你照顧我。連這個都要你照顧,我真是……”

    詹之行打斷他的話,不讓他又一次道歉:“是真是假都分不清,下次別這么喝了。”說完把清炒的紫菜苔和涼拌萵苣推到梁厲面前,示意他也吃一點。

    “我哪里曉得那個女人那么能喝。把我灌醉了,我才知道人家兩斤的量,算了,輸?shù)靡膊辉┩髀铩!绷簠柋г箖删洌謴纳袄徖锼撼鲆淮髩K精rou,想想不過癮,再挾起一方燉得酥爛的rou皮,塞進口里兀自陶醉了半天,又把話題扯回了蹄膀上,“真不是因為餓才恭維你。難道有什么不能說的秘方,還是祖?zhèn)鞯模磕莻髯硬粋髋瑐鲀翰粋飨辈怀桑俊?/br>
    “胡說。”詹之行聽到這番猜測,先是笑了一下,才說,“你難道下廚?”

    “別啊,我根本是個廚房自燃裝置,還是離得越遠越好。我就是想這么好的東西,吃到了,又不能吃一輩子,多可惜。將來萬一有機會去蹭別的什么人的飯,有你這點秘方在,沒有十足十,有個五六分,我也滿意了。”

    眼看他又露出熟悉的笑容來,詹之行看了梁厲兩眼,說:“沒什么,燉之前下油里煎一下,燉的時候不放水,用啤酒,多放糖。煮開之后轉小火,放一早上就行了。”

    梁厲倒是一個勁地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聽完后也沒接話,默默又吃掉半碗飯,才再一次把手上的碗筷放下來,看著也已經(jīng)停下來的詹之行開口:“之行,我想了下,不能再這么給你添麻煩了,我還是搬出去吧。”

    詹之行一聲不吭,倒是輕不可見地挑了一下眉。

    但這個小動作偏偏梁厲看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覺得心一空,話端一下子就亂了:“……當初是想著借你這里落個腳,然后趕快去找房子,也是我不好,稀里糊涂就住了這么久,你是看在老同學的情面上,我卻不能太不知好歹,就這么順著桿子往上爬……找也不能真的就在你這兒賴上一整年。嗯,總歸就是這么個事……”

    他原想拿“我盡快搬出去不再給你惹麻煩”結束這一段七零八落的解釋,但看著詹之行的眼睛,這句話不知道為什么硬是說不出來,反而被看得有些心頭發(fā)毛,只得近于狼狽地低下眼。

    桌邊剎時間就靜了下來,再沒人說話,于是連廚房里洗衣機正在盡職工作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了,梁厲也不曉得怎么氣氛就這么靜得嚇人起來,一時還想不到該說點什么場面上的輕快閑話,對面的詹之行已經(jīng)重新拿起了碗:“好。你要是拿定了主意的話。”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