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_分節閱讀_2
第2章 在M大見到詹之行,絕對是一個天大的意外。 但意外之外,更多的還是和故人重逢的欣喜。梁厲也不管行李了,一個箭步沖到詹之行面前,伸出手就往他肩膀上一拳:“怎么是你!好家伙,差點沒認出來!” 詹之行看著梁厲,嘴角浮起一點笑意:“是我。你倒是沒什么變化。” “我?”梁厲大笑,“沒變化才怪。我們多久沒見了,上次聚會的時候聽他們說你還在美國呢……” 他一邊說一邊心里算到底是多少年沒見過了,這時詹之行的聲音傳入耳中:“七個月前回來的。” “哦,有一陣子了嘛,也不吱聲,太不夠意思了吧。”梁厲還是笑,笑完想起來好像無論是時間和地點這場重逢都有點古怪,這才問,“對了,你怎么會在這里……?” 聽到這句話,詹之行的笑容微微加深了些,英俊的男人一旦神色和緩,總是有點說不出的意思在里面,這笑容借著街燈映到梁厲眼里,倒叫他愣了一愣,心想確實是認不出了,只見詹之行又說:“我現在在這里教書,商學院金融系,你呢,又怎么會在這里?” “呵。”梁厲倒抽一口涼氣,心里靠靠靠靠靠幾連發,才接著說,“我在你們學校,好了,現在也算我的學校了,讀秋季入學的MBA啊。” 詹之行一挑眉:“我看新生名單,看到有個叫梁厲的,原來真的是你。” 這句話成功的讓梁厲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的奇遇,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腦勺,苦笑:“哪個厲啊,不是歷史的歷吧?” “我還能記錯你的名字不成。” 梁厲短暫地沉默了一下,又笑開了:“得,幾年不見,當初還是同學,現在你成了我的老師了,詹老師。” 最后三個字語氣微微上揚,聽起來有點說笑的歡快勁頭。詹之行看著他的笑臉,說:“那是不是我也要叫你一聲‘梁工’?” “別,千萬別,失業了還工呢,母都來不及……不過詹之行啊,人家說師父師父,今天沒看見你就算了,既然見到了,又是同學又是老師的,你可得幫個忙。” 詹之行略一頷首:“你說。” 梁厲指了指擱在地上的箱子:“賓館全滿,我要大堂幫我叫車,到現在連個影子都見不到,你知道附近哪里還有賓館能住一晚上不?” “這段時間學校連著開了幾個研討會,賓館一直沒空。這樣吧,”他略一沉吟,已經拿定主意,“去我家委屈一晚?我不住學校,但明天也要來學校,到時候也把你送來。” 梁厲聽了眉開眼笑,又伸手去拍詹之行的肩膀:“哪里說得上委屈,老同學這么久不見,你要是明天沒什么要緊事情,今晚可得好好聊一聊。” 話說到這里詹之行已經幫梁厲拖起一個箱子,在前面帶路:“我車子就在前面。吃過晚飯沒有?” “別提了,今天碰到一件晦氣到頂的事情,還晚飯呢,沒在墳頭過夜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怎么回事?”詹之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 于是梁厲就把從飛機誤點到接錯人再到免費公墓半日游的經過給詹之行大致說了一遍,故事說完兩個人也已經坐進車里。他收住話頭,發現詹之行在笑,不禁也笑:“你看連你都笑了,是不是晦氣滑稽到頂?” 詹之行卻說:“這么多年也沒遇到和你同名同姓的,我都要以為是什么稀罕名字了。” “這兩個字還叫稀罕?我倒是再不認識第二個叫之行的。”梁厲系好安全帶,隨口答。 “先去吃飯吧,我也有點餓了。”詹之行看著前方黑茫茫的道路,發動了車子。 在餐廳吃完飯再回到詹之行的住處,梁厲幾乎都沒停過嘴——不是在說就是在吃,但也總算是把自大學畢業之后就中斷了的音訊重新接回來。 在能說會道這點上,梁厲并不像個典型的理科生,尤其還是物理系出來的,但他素來對這個長處很得意,也的確因此而收獲不少芳心艷遇。 盡管他一直叫嚷著詹之行變得多了,但在對自己的口若懸河無動于衷這一點上,詹之行似乎還是和當年那個沉默寡言的數學系尖子生沒有任何區別。去餐廳的路上他聽梁厲說,餐桌上依然聽梁厲說,酒足飯飽回家的路上,說得興高采烈眉飛色舞的,依然還是梁厲,只有在對方確確實實問到他又真真切切地等待回答的時候,詹之行才看著梁厲那閃閃發亮的眼睛,給出簡短而干脆的回答。 這樣說來,又是哪里讓梁厲覺得他改變了呢? 這個疑問就像一枚小小的刺,時不時毫無預兆地輕輕扎一下梁厲那顆并不敏銳也沒啥柔情的老心靈。直到他們來到詹之行住處的樓下,詹之行停好車又拿好行李,再一次走在前面帶路,梁厲盯著不遠處那個人的背影,猛地發現,原來他再也不會微微耷拉著肩膀又駝背了。 這發現讓梁厲有一個極短暫的恍惚。之前那些因為重逢而復蘇的陰影和幽靈彌散得無影無蹤,既然走在前面的那個人已經換成了詹之行而跟在身后的人成了他梁厲,那么當初在P大的日子,到底是徹底過去了。 察覺到梁厲并沒有跟上來,詹之行停下了腳步,聲控燈亮了又滅,兩個人的影子淡得不能再淡。詹之行問:“在想什么?” 梁厲一醒神:“沒呢,這就來。” 像一切單身男人的宿舍,詹之行這套小兩室一廳沒什么多余的東西,但放眼望去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這也立刻提醒了梁厲詹之行一直就是個干凈整潔乃至有點潔癖的南方男人——在他們上一次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時候,詹之行的那個角落永遠是蜘蛛巢xue深處的一片凈土,沒有亂七八糟的數據線,沒有成摞出現的飯盒,更沒有不知道存放了多久的襪子和襯衣,相反,他那一塊總是整整齊齊擺著數學系各門學科需要用到的課本和洗得發亮的飯盒,邊上常有幾個玻璃瓶,里面是詹之行mama親手做的各種腌菜和酥糖。 這時梁厲想起來,這幾個小時里他東問西問一大堆,偏偏忘記問詹之行是不是結了婚或是有了固定的女朋友。難得的他心里生出點不好意思來,一雙眼睛四處張望,打算只要看到一點屬于女人的痕跡就找個借口撤了,還沒看得及看得再仔細點,詹之行已經開口:“不用換鞋,你進來吧。難道還要等我說‘別客氣,請坐’嘛。” 梁厲忙一笑,在門口的墊子上用力蹭了蹭鞋底,把手上的箱子和提包一扔:“我怎么就覺得你變了呢,明明還是老樣子,你看這屋子收拾得干凈到讓我心里發毛……” 詹之行瞥他一眼,唇邊始終有笑:“茶幾上那個綠盒子里是我媽做的花生酥,自己動手。” 詹之行mama的芝麻糖花生酥腌白菜蘿卜干蝦醬蟹黃醬是梁厲大學生活里最美好的回憶之一。明明之前吃得又好又飽,但聽到這句話,胃里似乎又空出來一個角落,而記憶里那種香甜而酥脆的花生的香味登時跟著鮮活起來。他委實不客氣,打開盒子拈起一塊塞進嘴里,吃完了,爽快地嘆一口氣,問:“你媽還好嗎,你都回國了,也沒搬來一起住?” “嗯,她有她的打算。”詹之行說,“我這兒就一張床,等一下我幫你把床單被套換了……” “別,用不著這么麻煩,我睡沙發,睡沙發。給個枕頭就行。” “胡說。怎么能讓你睡沙發。” “就一張床,總不能讓你這個主人睡沙發吧?”梁厲理所當然地一揮手,“再說我要是睡意上來了,哪里都能睡。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詹之行,什么也別忙,是我叨擾你在先,你要是再這么大張旗鼓,我下次再也不敢登門了。” 他爽快的聲音在略顯空曠的客廳里引起些回音,詹之行微瞇著眼睛盯著沙發上的梁厲看了一小會兒,終于點頭又笑了:“那好。” 他們坐下來又說了一陣話,梁厲這才知道大半年前詹之行mama切掉半個胃,膽囊又不好,詹之行就辭掉美國的工作回了國:詹之行幼年喪父,母親守寡把他養大,也難怪他回來。說來也怪,在M大的時候他還雄心勃勃地打算和詹之行通宵敘舊,但真的安頓下來用不了多久梁厲就開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說著說著竟然哈欠連天起來。 起先他還強撐著不肯去睡,詹之行就說:“你讀MBA要讀一年呢,在一個學校,什么時候不好說話,先睡吧。” 梁厲本想夸“你也學會說這些客套話了”,不知怎么又沒說出口,但還是聽了詹之行的話,不再勉強地睡了。正如他所說的,只要想睡哪里都能睡,梁厲這一晚睡得很好,還做了個夢,夢里頭他又走到學校宿舍樓的大門口,一回頭,看見那小呆子三迷五道不知道在想哪門課上的東西想得連臺階都在眼前了也不自覺,自己又好笑又好氣地趕快把人拉住了:想什么呢。 小呆子一抬頭,漆黑的頭發下面是漆黑的眉毛和更黑的眼睛:沒什么,這就來。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