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圖_分節閱讀_33
顧律銘一眼便看到站在宋一身邊的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宋一已經算高挑了,這個男人居然比宋一還高出半個頭來。男人頭發短短的,露出剛毅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臉龐。他很隨意地朝顧律銘看了眼,顧律銘幾乎立刻感覺一座山陡然壓了下來。 宋一笑著說,哥,這是我兒子,啊呸呸,不是,是我師弟。他實習是我帶。 男人因為宋一的話瞪了宋一一眼,顧律銘卻完全不覺得那種眼神里有責怪的意思。 男人同顧律銘禮節性地點點頭,隨后對宋一說,我先回去了,你好好吃飯。 宋一趕緊說,好好,我知道了。待會吃完拍照片給你檢查總行了。 顧律銘知道宋一上頭有個比他大不少的哥哥,但也僅限于知道名字。宋修是離他很遙遠的人,只在電視上才能看到。 宋修走路的姿勢讓他的風衣下擺甩動如刀割,只看背影都氣勢如虹。但他同宋一說話時一瞬間又能溫柔得像一汪水。 宋修走后,宋一才好整以暇地把顧律銘提溜進值班室嚴加拷問,大過年不在家待著,跑醫院里來干嘛。 顧律銘就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憋著不說話。宋一拿他沒辦法。 值班室唯一那張桌子上,□□泡面被推去了角落,正位擺著兩個大食盒。食盒蓋子打開,一個盛著四菜一湯加米飯,一個盛著蔬果拼盤和果脯零嘴,量多得絕不會短了宋一的嘴。 原來宋修是來送吃的,真是個好哥哥。顧律銘是家中獨子,雖然親戚多,但兄弟姐妹都不親。 宋一把裝水果的那個盒子往顧律銘那邊推,讓他吃。顧律銘說自己剛吃飽,沒肚子了。宋一于是埋頭狼吞虎咽吃起來,他是一點不會和顧律銘多客氣的。顧律銘看著宋一在邊上吃,不知道他是怎么了,餓成這樣。 八點的時候,兩人一起用值班室的電視看春節聯歡晚會。宋一吃飽喝足,就著暖氣靠在床上就有點昏昏欲睡了。顧律銘看他眼皮子往下掉,把電視的聲音往下調幾檔。沒過一會兒,宋一就睡著了。 宋一在下鋪睡的,顧律銘把他身上胡亂搭的被子蓋好,蹲在邊上小心翼翼又目不轉睛的看著。宋一眼下有些青黑,嘴唇也保養得不太好,太干燥。宋一很多忙的事,顧律銘都沒法插手。他不懂,宋一為什么要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他寧愿宋一吊兒郎當一點,隨遇而安一點,不要這么累,不要這么拼。 可不是拼命三郎的宋一,那還是宋一嗎。 顧律銘小心的碰了碰宋一的嘴唇,又仿佛觸電般快速縮回來。他想起來他剛才摸了門把手,摸了桌子,摸了被子,都沒洗手,這么臟,怎么能碰宋一的嘴唇。他惱怒地去洗手,在水龍頭下搓了好幾分鐘才肯罷休。 他舉著濕漉漉的手坐到宋一對面的那個鋪位去,眼花繚亂的電視節目也遠沒有宋一睡著的模樣來得有吸引力。顧律銘靠在墻壁上,怔怔地看著宋一。他這會兒腦袋放得很空,就只是單純過過眼癮。他覺得就算讓他這么看上一整晚,他也堅持得下來,并且樂在其中。 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宋一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響了。顧律銘立馬飛撲過去第一時間把那通電話掛掉。宋一要是現在醒了,之后肯定不會繼續睡下去了。顧律銘看到那通未接顯示的來電名是哥哥,他發了條短信回去,告訴那邊宋一睡著了,沒法接電話。那邊很快回復說麻煩他照顧宋一了,詢問要不要派司機過來送他回家。 顧律銘本來想陪著宋一過完這個除夕,但又不想讓宋修察覺到什么,于是便答應了下來。宋修讓他等半個小時左右,司機會到值班室去找他。 宋修說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 司機輕輕地敲門,顧律銘立馬出去應門,讓司機小聲一點,里面有人在睡覺。 來的不是白牌照車,顧律銘猜這應該是宋家的私車。他給司機報了個地址,司機點了點頭,一路沉默寡言地送他回家。這是標準的官家司機,除了開車,兩耳不聞窗外事。 顧律銘謝過司機,用鑰匙轉開自家房子的大門。司機在看到他進門之后,便啟動車子掉頭離開。 顧律銘關上鐵門,在深夜里發出刺耳的響聲。母親驚喊著從主院的房子里沖出來,眼睛紅紅的。 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去哪里啦?怎么連電話也不接? 顧律銘被問得一愣,從口袋里掏出手機,才想起來他在進醫院的時候就把手機關機了,他不想別人來吵他。但是他卻對母親說,沒電了,和朋友在一起玩,沒注意手機。 母親摸著他上上下下打量好久,見他沒什么事才算安心下來。埋怨他不給家里報個安,害得她和父親擔心了很久。 顧律銘看著母親凍得發紅的臉頰,想她恐怕是出門找過,心里愧疚起來,便低著頭說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他和母親一起進屋去。父親站在門口,臉上沒有一絲笑容,顧律銘進屋之后,他卻也沒說什么責備的話,只是讓顧律銘去洗澡睡覺。 顧律銘走到上二樓的樓梯前,腳步頓住。他回轉過身,對看著他的父母說,我想去德國念書。 師哥,你等我,我一定會脫胎換骨回到你身邊。 第25章 chapter 2月過得是很快的。本就先天日頭不足,又是過年放假,初八回醫院后沒上幾天班,顧律銘就要真正的出科了。科里的醫生調侃宋一就要面臨父子離別,不舍得顧律銘走呢。 顧律銘每每聽到這種言論,心跳總要慢上半拍。但隨即看到宋一嘻嘻哈哈地回應調侃,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的厲害。 2月底前兩天,顧律銘正在著手寫出科報告,寫完讓宋一和隨便哪個主任簽字。宋一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跟他說要送他份大禮。 顧律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宋一笑得桃花眼彎彎,特別好看,但就給顧律銘一種他臉上寫著“我挖了個坑,快跳進來”幾個大字的感覺。 顧律銘問他是什么,宋一搖頭說等到時候了他自然知道。這讓顧律銘越發覺得宋一有計劃有預謀地要坑他。 他變得有些在意這個“大禮”,還拐彎抹角地向科里其他醫生探聽口風,結果當然是什么都沒問到。 顧律銘把出科報告拿給宋一簽字的時候,宋一看了幾眼,笑瞇瞇地簽了字,評了個優秀分,末了還讓他去找方主任簽。因為宋一平日里經常和方主任一起上手術,顧律銘和方主任的關系也比同其他主任要熟一點,他原本就打算去找方主任。 上午找了方主任空閑的時間去他辦公室,方主任很迅速地拔了口袋上的筆刷刷簽下大名。一邊說著“年輕人以后要加油啊,干我們這行就得不怕吃苦不怕累”,一邊問顧律銘有沒有讀碩博的打算。顧律銘含糊地應著有這個計劃,正準備著。 顧律銘閃人的時候,方主任像是突然記起來什么似的喊住他,跟他說,明天晚上有臺心臟移植,給他留了個看臺的位置,機會難得。以前實習生是沒有這種機會的,這次是宋一逮著主任左磨右磨要來的,可得好好珍惜。 顧律銘“啊”了聲,訥訥點頭,腦袋都還沒轉過來。 他出了辦公室,在走廊上呆立了五六分鐘,才把方主任剛才那些話全部消化下去。卻覺得更懵懂不知了。渾渾噩噩回醫生辦公室,宋一從里面出來,朝著另一個方向去了,留給他一個步履匆匆的背影。宋一白大褂左邊的口袋鼓鼓囊囊的,露出聽診器的一角。 他現在終于知道,宋一說的那份“大禮”是什么了。 這場心臟移植的主刀是院長,許兆實是國內心臟移植術的權威,但他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已經不像以前那么頻繁的主刀大手術了。能夠在實習階段旁觀一場心臟移植術在顧律銘看來根本就是天方夜譚,更何況主刀還是許兆實。別說是實習生,旁觀臺都要被其他住院、主治給擠滿。 但宋一把這塊天方夜譚從他頭頂撕下來,舉到了他面前。 第二天那臺心臟手術排的是晚上七點半,六點差不多三十分的時候,病人已經推進了手術室接受麻醉。而上臺動手術的幾個醫生也在會議室做了個最后的簡短術前討論。這不是宋一第一次見到許兆實,但確是距離最近的一次。 許兆實一禮拜查一次房,只查一病區。那種時候他后面往往跟著一大堆的大小醫生,就算顧律銘跟著宋一,也只能被擠到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