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順當然是要孝順的。”小叔常年鼻炎，鼻子里永遠嗡嗡的，“但也要考慮老人家是不是受罪?；ㄒ淮蠊P錢還活受罪，又沒有效果，怎么辦？”

    “醫(yī)藥費我包。”陸俊抽口煙，“我剛剛跟醫(yī)生聊過，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既然這樣總要試試的?！?/br>
    聽說陸俊要包醫(yī)藥費，另外幾家臉色緩和了不少，對于要把老頭送到市里去也沒什么異議了。

    陸一站在一群大人中間，在氣氛緩和之后終于迎來了客套話。只是他并不在這里長大，聽不懂這里的土話，只能茫然的跟著點頭，僵硬地接受并不熟悉的親戚拉著他的手稱贊。

    陸俊的手機電量嚴重不足，偏偏在醫(yī)院，沒有人帶著充電器，唯一一個帶著的還是安卓的數(shù)據(jù)線。他才按下通訊錄，手機就黑屏關(guān)機了。

    “陸一，你存了干媽電話嗎？”陸俊問，“我打給她問點事?！?/br>
    陸一的干媽朱青青在陽城市醫(yī)院里工作，跟他媽是老同學(xué)。陸一點頭把手機解鎖遞過去。

    “你出去買個充電器，或者買個充電寶。手機沒電怎么能行。”陸俊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票子，打發(fā)陸一出去了。他在電話里問腦血管方面在陽城有沒有靠譜的醫(yī)院，又問了些轉(zhuǎn)院事宜，深感有人脈在醫(yī)院里是多重要，與陸一干媽客套了一個來回，承諾了請客吃飯，這才掛掉電話。正要鎖屏，誤碰到陸一手機上的微信。

    狗踩的：六一，新年快樂！你今天在家嗎？

    陸俊一向很尊重陸一的隱私，當即準備退出。然而在退出的瞬間，又一條微信發(fā)過來。

    狗踩的：昨天的事我記得。So…嗯，你怎么想？你想…談戀愛嗎？

    陸俊的手停頓住了。

    狗踩的：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吧，我吧，喜歡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既然說出來了，那肯定不能當沒發(fā)生過是吧。所以吧，既然你也說喜歡我，是吧，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試試？

    狗踩的：你在嗎？[賣萌]

    陸俊鬼使神差點進狗踩的朋友圈，粗看一眼幾乎立刻能斷定這是個男孩子，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過。他顫抖著手翻閱狗踩的發(fā)過的內(nèi)容，看到一張兩個男生的合照，除了陸一，另一個應(yīng)該是狗踩的本人。配的文字是：絕代雙驕（六一是我心目中的嬌花）。那男生的眉目他依稀還有印象，是曾經(jīng)送陸一去醫(yī)院的李非珉。

    陸俊把李非珉發(fā)來的微信全部刪除，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面色鐵青地把手機放到口袋。

    第32章

    陸俊有句座右銘，叫做謀定而后動。

    在無意間看到重磅炸彈似的信息之后，他沒有聲張，也沒有質(zhì)問陸一，而是假裝什么都不知道，暗暗思忖對策。

    陸一的爺爺夜里有大姑看護，陸俊便帶著陸一回到老宅想將就著睡一晚。

    院子里的雞見到生人慌慌張張，老山羊把頭探出羊圈，餓得直叫喚。家養(yǎng)的動物太多，陸一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就有點受不了那個氣味。

    陸俊把西裝外套脫了，弄了點草料和飼料去喂羊。陸一沒見過他爸做這種事，有點新奇地打量。如果沒有下午的插曲，陸俊必然要借著機會教育陸一憶苦思甜，而此刻他卻沒心思憶往昔，心事重重地收拾床鋪。

    陸一以為陸俊在憂心爺爺?shù)牟∏椋瑢捨康溃骸鞍?，別擔心了，不是說要帶到陽城治嗎？爺爺會康復(fù)的?！?/br>
    陸俊心想，讓我頭大的可不是你爺爺?shù)牟∏椋悄悖煤靡粋€孩子，怎么走上這樣的彎路？但他很是沉得住氣，用土灶燒了兩壺?zé)崴?，倒著給陸一洗了腳，到底沒戳穿。

    陸一在家蓋慣了羽絨被，今天蓋著實打?qū)嵜藁◤椀拇竺薇?，覺得有千斤重，還不保暖，抬個腳，冷氣全鉆進了被窩。他專心致志地用體溫去暖被子，拿著手機，一會戳進微信，一會退出。但一條多余的微信都沒有。今天就要過去了，李非珉并沒有聯(lián)系他。陸一悶悶不樂地想，這個王八蛋果然忘了，回頭一定要去掐死他。

    陸俊把房門鎖上，鉆到陸一床上——爺倆今天得將就著住。他剛想躺下，想到兒子已經(jīng)這樣大，兩大老爺們兒睡一頭總覺得怪，便轉(zhuǎn)個身，睡到了陸一腳那頭。

    “快點睡吧，明天還有正事。”陸俊在黑暗中說。

    陸一“哦”了一聲，默默放下了手機。

    “最近跟你媽聯(lián)系了嗎？”

    “昨天聯(lián)系了?！?/br>
    “你媽之前讓你寒假去她那玩，你想去嗎？”

    “你不是不樂意我去嗎？”

    “你想去就去，我什么時候不樂意了。”

    陸一心想，上次與蘇潔吃飯不歡而散，在桌上吹鼻子瞪眼的難道不是您？

    陸俊翻個身說：“你小表姐要結(jié)婚了。今天她未婚夫也來醫(yī)院了，你看見了嗎？”

    “嗯?！?/br>
    “爸爸是很開明的，十七八歲正是最好的年紀，遇到喜歡的女孩，享受初戀的懵懂純潔，都是很好的人生體驗。只要你不影響學(xué)習(xí)，不耽誤正事，我和你媽都支持你談朋友?！标懣∪滩蛔≌遄弥志湔f，“當然，我們也希望你能跟優(yōu)秀的女孩在一起，而不是隨隨便便浪費感情。”

    陸一甚少有機會與陸俊抵足相談，不知道他爸今天吃錯什么藥，只當是因為看見小表姐要結(jié)婚才來點撥點撥，于是敷衍地回應(yīng)了幾聲嗯。

    陸俊心知陸一肯定沒聽進去，嘆口氣，不再說話。

    李非珉一直在等待陸一的回應(yīng)。一分鐘，兩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他漸漸陷入恐慌，對自己的沖動懊悔不已。他想自己已經(jīng)說得那么直白，陸一卻一句話都沒有回，是因為什么？也許是因為，陸一并不是那種“喜歡”他，收到這種告白，才不知所措。也許是因為，陸一把他當朋友，所以才格外為難。為什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非要說出來讓陸一為難？

    李非珉沮喪地趴在書桌上，整張右臉被壓紅。

    太難受了。

    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每一秒都像在等待凌遲。

    鄭賢文發(fā)來微信問他元旦假期要不要約出去一起看電影。李非珉無精打采地回不去。他就這樣在自己房間里發(fā)了兩天呆，周一早上進教室的時候大腦昏昏沉沉，趁著沒早讀，先趴下睡了一會。

    陸一的爺爺已經(jīng)在陽城住院。除了陸俊下班后還要專程去看看父親，回家的時間更晚了點，一切與往常沒有兩樣。

    只是陸一和李非珉之間的磁場異常，他們中間隔著真空的墻壁，心聲再怎么吶喊也無法被傾聽。按陸一的想法，李非珉早已忘掉自己喝醉時說過的話，既然忘掉，就不能當真，也許那都是醉話。他裝作“仿佛無事發(fā)生過”，在早cao結(jié)束后想跟李非珉搭話，然而還沒開口，李非珉借口要找地中海問問題先跑了。陸一跟著班級隊伍慢慢往班上走，一頭霧水。

    這還沒完，連續(xù)幾天，李非珉在課間都不復(fù)往常的活潑，要么埋頭做作業(yè)，一副誰也不要打擾他的樣子，要么干脆趴著睡覺補眠。

    霸爺問：“李狗，你被誰附身了？你還是我認識的李狗嗎？”

    “下周期末考試，你能不能長點心？”李非珉戴上耳機，屏蔽外界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