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潔癖患者
尚楚發現了,白艾澤確實不認路。 下了公交就是片大荒地,尚楚統共也只來回走過兩次,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玉米地,連他都覺著有點兒暈。 路上遇到一個鋤草回來的老大娘,胸前用綁帶綁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兒。 白艾澤上去問了路,大娘給他們指了條近道,說穿過這片田地,在岔路口右拐,再走個不到一公里就到了。 小女孩兒好像對白艾澤很感興趣,拍著胖乎乎的小手“咯咯”地笑,又揪著白艾澤的衣領不讓他走。 “囡囡,干什么喲!”大娘斥了一句,“沒禮貌!” 小女孩兒也不知道是真沒聽懂還是裝傻,伸長了胳膊往白艾澤身上湊,白艾澤倒是好脾氣,掐了掐小姑娘嫩生生的臉蛋,笑著說:“今天哥哥沒帶糖,欠你一次。” 尚楚撇嘴,有點酸溜溜地在心里說:“連我都沒吃過你的糖。” 小女孩兒愣是拽著白艾澤不讓走,臟兮兮的小手把他的毛衣領子都蹭黑了,大娘有些不好意思,說道:“這小囡!平時挺害羞的,今天咋個怎么這么不知害臊!” ——還不是因為看見帥哥了唄! 尚楚嗤了一聲,沒發現自己正和個小屁孩兒置氣。 白艾澤彎著腰,摸了摸小姑娘稀疏的額發:“哥哥要去上學了。” 小女孩兒哼哼唧唧,不開心地趴在大娘肩頭,五個小爪子還是緊緊攥著白艾澤的領子不放。 白艾澤無奈,朝尚楚投來一個求助的眼神。 尚楚吐掉嘴里叼著的草莖,走到大娘背后,屈著膝蓋,和小姑娘面對面,然后咧開嘴角,做了個兇神惡煞的鬼臉—— “哇”一聲,小姑娘嚇壞了,埋首在阿媽懷里,嗷嗷地放聲大哭。 “你這囡囡真是的,”大娘還以為她舍不得白艾澤,拍著她的背輕聲哄,“哥哥去上學曉得哇?你哭什么哭,你以后長大了也要上學的哇!” 白艾澤趁小姑娘手一松,總算扯回了自己的衣領,和大娘道了別。 兩人背著包,一前一后,慢悠悠地走在田埂上。 “你為什么嚇唬她?”白艾澤問。 尚楚雙手枕在腦后,一腳踹飛一顆小石子,語氣有點兒古怪:“我看你被吃豆腐吃得還挺開心的?” “嗯?”白艾澤哭笑不得,“她只是個小孩子。” “小流氓!”尚楚評價道,又轉過身子,倒退著往后走,“哎你說你這人,怎么這么招流氓?男的女的大的小的,怎么盡愛往你身上湊?” 白艾澤看著尚楚,歪著嘴角,吊兒郎當地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點點頭:“嗯,這不就把你也招來了。” 尚楚愣了半秒才反應過來,白艾澤這是拐著彎兒損他,他冷哼一聲,轉身不搭理他。 這時候是傍晚,深冬天黑的早,才剛過五點,天幕已經飄起了一層淺淺的灰色;風吹過田野,枯黃的植物根莖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兩個人的影子在身前被拉得很長,走在后面的alpha身材更高大,把前頭omega的影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著。 白艾澤跟在尚楚身后,看著他后腦上那個小小的旋。 老人說一個旋的橫,兩個旋的愣,這話果然沒錯。 前頭一個旋的混賬東西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點燃了叼在嘴里,喉嚨里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 他抽完一根,又摸出第二根,白艾澤忍不住皺眉,淡淡道:“抽煙對身體不好。” “二公子,您是禁煙大使啊?”尚楚吐出一口白霧,夾著煙的手指對他搖了搖,“我抽了好幾年了,也沒怎么著。” 好幾年? 尚楚才幾歲,就抽了好幾年? 白艾澤沉聲問:“為什么抽煙?” “不開心就抽抽,開心了就抽抽,抽抽身體倍兒棒,抽抽英俊又健康。”尚楚晃了晃腦袋,被自己脫口而出的一段打油詩逗樂了,微微側過頭,眼角余光瞥了白艾澤一眼,揶揄道,“哎,你活這么大歲數,不會沒抽過吧?” 白艾澤誠實地搖頭。 “那多沒意思啊!”尚楚說,“雖然書上說這玩意兒不好,但全世界幾十億人都抽煙,幾十億人都喜歡的東西,怎么可能不是好東西?!” 他一段振振有詞的歪理險些沒把白艾澤繞進去,白二公子眉梢一挑:“是嗎?” “是不是的,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尚楚聳聳肩。 風漸漸大了起來,一點半明半暗的火星夾在他白皙秀氣的兩指間,他微微仰頸,輕輕呼出一口氣,淡淡地白色煙霧就裊裊娜娜地飄起來。 白艾澤忽然像被燙著了一樣,只突然覺得這一幕纏綿又旖旎。 尚楚撣了撣煙灰,后頭那個影子突然跨上前一步,他沒來得及反應,手腕就被牢牢攥住了。 “cao!你干嘛!”尚楚心臟猛地一跳,低罵道。 “我試一試。” 白艾澤聲音低沉,他牽著尚楚的手腕,脖頸一彎,把那根煙送到了自己嘴里。 他低頭的時候,耳廓若有若無地擦過尚楚的側臉,尚楚的雙耳突然變成了空洞的風洞,只聽到巨大的轟鳴聲。 尚楚愣愣地看著地上他們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嚴絲合縫地依偎在一起,白艾澤的頭枕在他耳邊,有種奇異的悱惻感。 白艾澤吸進一口煙,學著尚楚的樣子吐出一口氣,尼古丁的氣息對于初次嘗試的白二公子而言仍然難以接受,他低咳了一聲,說:“不怎么樣。” 白艾澤說話的時候,溫熱的唇息就撲灑在他耳畔,尚楚連眨眼都忘記了,腳下傳來不真實的失重感。 他指尖一抖,點燃了半截的香煙“啪”地掉在了地上。 煙頭碰到了干燥的草葉,葉片上飄起一絲火星,又立即被風吹滅。 這一絲火星同時點燃了兩個人的理智,白艾澤一怔,立即后退半步,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態懊惱不已。 尚楚一言不發,突然加快步伐,蒙頭一個勁地往前走。 白艾澤跟在后面,額角跳個不停,說:“你......” “你別說話!”尚楚惡狠狠地打斷,“我先說!” “好,你說。”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白艾澤,老子日|你|大爺!” 還是熟悉的囂張蠻橫,白艾澤啞然失笑,反問道:“為什么罵我?” 罵人的那個反倒被問住了。 為什么要罵他? 尚楚腦子里有一根筋好像卡在了某個地方,不就是吸口煙嗎?我為什么會......渾身都不對勁? 但尚同學有一個很好的優點,那就是想不明白的事兒就跳過,就讓那根筋繼續卡著。 尚楚舔了舔嘴唇,朝天比了個中指,心里越虛,嘴上就要越兇:“我潔癖!你抽我煙!” “潔癖?”白艾澤雙手插在兜里,笑著說,“我看你盆里已經泡了四雙襪子沒洗......” “你懂個屁!”尚楚惱羞成怒,“我那是和宋堯打賭!” “打賭看誰的潔癖程度更輕?”白艾澤問。 “......你管這么寬呢?”尚楚冷哼。 白艾澤平淡地說:“別誤會,只是尚同學的生活與我知道的潔癖患者相距太遠,我認為你的行為值得成為一項國際性醫學課題。” 尚楚轉過身,面帶微笑,真情實感、聲情并茂地大聲說了四個字:“干你大爺!” 白艾澤無辜地聳聳肩,指了指尚楚的鞋子:“你又踩到狗屎了。” 尚楚低頭一看,他的左腳正踩著一灘黃褐色的糞便。 “......” 尚楚倒吸一口氣,連蹭都懶得蹭了,板著臉轉身就走。 白艾澤悠悠閑閑地走在后面,聲音里藏不住的笑意:“尚同學,請問潔癖患者踩到狗屎會有什么不良生理反應嗎?” 尚楚沒搭理他。 又走出去一段路,尚楚突然停下腳步。 “怎么不走了?”白艾澤問。 “我......”尚楚轉過身,擰著眉頭,嘴角下垂,“你走前頭。” “嗯?怎么了?” 尚楚繞到白艾澤身后,雙手抓著他的背包側袋,極其小聲地說:“太黑了。” 白艾澤一愣,尚楚怕黑? 天色愈發昏暗,倒不至于看不清路,就是有點兒灰蒙蒙的。 “你怕?”白艾澤問。 “嗯,”尚楚抓著他書包袋子的手指緊了緊,問得有點小心翼翼,“我跟著你,行嗎?” 行嗎? 這一個尾音彎彎繞繞,和貓爪子似的撓在白艾澤胸膛上,癢癢的,但卻意外的舒服。 白艾澤第一次聽尚楚用這種語氣說話,小混賬似乎連怎么撒嬌賣乖都不會,就連示弱都帶著點不情不愿的味道。 “沒事,我在前面,你跟著我。”白艾澤胸膛里迅速充盈起某種飽脹的氣體,他轉頭看著尚楚,“沒什么好怕的。” 尚楚仰著頭看著他,乖巧地眨眨眼。 兩人換了位置,白艾澤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后的尚楚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剛才還委委屈屈地嘟囔著怕黑的尚楚正雙手抱臂,笑得眉飛色舞。 “笑什么?”白艾澤問。 尚楚伸出一根食指,往白艾澤的鞋上指了指:“你踩屎了。” 白艾澤低頭一看,剛剛踩過的田埂上赫然躺著一灘碩大的動物糞便! 真正的潔癖患者白艾澤:“......” 真他媽人生自古誰無屎! 尚楚彎著眼睛,眼角眉梢都是生動且鮮活的笑意。 “不怕黑了?” “怕啊,”尚楚搖頭晃腦地說,“但我有潔癖,更怕臟。” 白艾澤一哂,感情小混賬剛才全是騙他的! “你踩屎了,離我遠點啊。”尚楚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潔癖患者可受不了這個。” 他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狐貍,鼻頭皺在一起,眼角瞇著。 白艾澤心里的那只貓爪子撓得更厲害了。 ※※※※※※※※※※※※※※※※※※※※ 進度條往前再拉個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