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洗澡
白艾澤打開側門,小七興奮地第一個沖出來。 單純又熱情的大狗以為尚楚是解救了自己的英雄,“嗷”地朝他飛撲過去,前爪搭著尚楚的胯,腦袋在他腰上拱來拱去。 尚楚頭一回見識這場面,七十多斤的巨型犬猛地一下撲上來,他踉蹌著退了兩步,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把它推開,但又怕自己力道太大把狗傷著了,只好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雙手平舉在空氣中,一動都不敢動。 白艾澤在他身前幾步遠的地方站住,饒有興趣地看著尚楚無奈的表情,看戲似的吹了聲口哨。 尚楚渾身僵硬,朝他投來一個求助的眼神,白艾澤這才下了口令:“小七,過來。” 阿拉斯加乖巧地回到白艾澤身邊坐下,尚楚不自覺松了一口氣,接著又瞥了白艾澤一眼,立即此地無銀地補充道:“那什么,我不是害怕啊,就是......” “就是?”白艾澤好整以暇地等著他的回答。 一人一狗同時眨巴著眼睛望著他,尚楚低低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轉移話題:“我就是到處逛逛,瞎溜達。” “好巧。”白艾澤眉梢一挑。 尚楚心頭一跳,腦袋里突然冒出個念頭:“好巧”是什么意思?他不會以為我是故意來找他的吧? 這個念頭一出現,尚楚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不巧!我不知道你在這兒!” 話一出口,他立刻又覺得哪兒不對,畫蛇添足地補充了一句:“好巧!你、你你你怎么在這兒?我真的不知道!” 白艾澤愣了片刻,失笑出聲。 尚楚:“......” 他媽怎么不把他也生成個啞巴算了! “到底巧不巧?”白艾澤不依不撓地追問。 尚楚自暴自棄地抓了把腦袋,輕嘆了一口氣,擺手說:“你覺得巧就巧吧......” 再逗下去,貓咪可就要炸毛了。 白艾澤適可而止,拍了拍小七的腦袋,說:“幫個忙?” “嗯?”尚楚歪頭,“什么?” 嘩—— 淋浴噴頭被再度打開,寵物淋浴間里升騰起裊裊熱氣,又在玻璃上凝成一灘水霧。 尚楚脫了外套,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里衣,蹲在澡盆的另一頭,看著白艾澤把小七全身的毛打濕。 阿拉斯加像是明白了今天這個澡非洗不可,于是放棄了掙扎,側趴在盆子里,毛乎乎的腦袋搭著盆檐,大舌頭和脫離了身體控制似的,從嘴邊掉出一截,耷拉在地上。 尚楚被它這生無可戀的樣子逗樂了,大概大部分人類基因里就刻著“無法抵抗毛發旺盛的動物”這一項,他蠢蠢欲動地彎了彎手指,想要摸摸眼前這只大狗。 但這種狗肯定很貴吧? 手指還沒伸直就又蜷了回來,尚楚抿了抿唇,他只和路邊的小野狗玩過,流浪狗皮實,吃什么都能火,給根香腸就能給摸半天肚皮。 白艾澤的狗肯定不一樣,萬一......萬一被摸壞了怎么辦? 他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小心翼翼地瞄了白艾澤一眼。 alpha低垂著頭,專心致志地拿梳子梳理狗尾巴上的毛發。 尚楚趁他不注意,伸出一只手,在小七背上迅速摸了一把。 還挺舒服! 他像是偷吃糖果得逞的貓,眼角都掛著竊竊的笑意,意猶未盡地拈了拈指尖,又飛速地摸了第二下、第三下。 白艾澤目光微動,眼底漸漸浮起笑意,突然低咳一聲抬起頭—— 尚楚雙手抱膝蹲在澡盆另一頭,模樣乖巧的像是航天館里觀展的小學生。 白艾澤“咦”了一聲,在小七背上梳了兩下,說:“才剛梳過的毛,怎么又亂了?” 尚楚心中一虛,疑惑地皺起眉,搖搖頭說:“怎么回事?” 白艾澤啞然失笑,揉了揉小七的肚子,對尚楚說:“那邊的沐浴露,幫我拿一下。” “哪個?”尚楚看著架子上的一排瓶瓶罐罐,上頭清一色地標著外文,根本看不懂。 “綠色那瓶。”白艾澤說。 尚楚比較了半響,有好幾個瓶子都是綠的,他慎重地拿起一個青藍色瓶子,轉頭問:“這個?” “不是,”白艾澤哭笑不得,“第三排,左數第二個。” 尚楚照白艾澤說的,拿起那個草綠色瓶子,跑回去遞給他:“這個。” “嗯,”白艾澤頭也不抬,“幫我給小七抹上。” 尚楚愣了片刻,才“啊”了一聲,低聲說:“可是我不會啊......” “有什么不會的,”白艾澤抬頭,看著他說,“你給自己怎么洗的,給它就怎么洗。” 尚楚晃了晃手里的草綠色瓶子,還是有些不確定:“可以嗎?” “可以,”白艾澤在小七屁|股上拍了一下,“快點兒,水涼了。” 尚楚“哦”了一聲,壓下心里的雀躍,學著白艾澤的樣子,把衣袖挽到小臂上,往手上擠出一灘沐浴露,把手掌遞到白艾澤眼前:“這么多夠不夠?” “嗯,多點少點都沒關系,到時候沖干凈就行,”白艾澤低下頭,看似不經意地說,“這家伙是我大哥的狗,從小就在店里放養,皮實,沒那么金貴。” 尚楚先是一怔,然后點了點頭。 給大型犬洗澡確實是件體力活,尚楚卻干勁十足,樂此不疲地在小七身上搓著泡泡,嘴里發出低低的“呼嚕呼嚕”聲。 他在耳邊意味不明地“呼嚕”了半天,白艾澤忍不住問:“你在唱什么歌?” “不是歌,”尚楚皺了皺鼻尖,“我想讓它開心點兒。” 白艾澤沒明白呼嚕聲和讓狗開心之間有什么聯系。 尚楚見他一頭霧水的表情,總覺得有點兒尷尬,他呲了呲牙,裝出一副兇狠的樣子:“不是你說的嗎!” “我?” 白艾澤還真在腦子里認真回想了一下,難道是他睡覺打呼? 不應該啊,他沒有這習慣啊! 尚楚冷哼一聲,捏了捏小七的耳朵,小聲說:“不是你說的嗎?開心了就會開小摩托。” “小摩......”白艾澤反應過來,哭笑不得地說,“那是貓,和狗不一樣。” 尚楚:“......那你不早說!” 害他在這兒瞎呼嚕半天! 白艾澤扶額,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候,小七翻了個身,毛氈般的大尾巴一晃,一團泡沫“啪”地甩在了尚楚臉上。 尚楚抬手要擦臉,才發現自己滿手都是泡沫。 白艾澤笑,上半身前傾,自然地伸出手,想幫尚楚拭掉臉上沾著的白沫。 那一個瞬間,尚楚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他半瞇著眼,把臉頰側了側,往白艾澤的方向靠過去。 指尖貼上側臉肌膚的那一刻,如同成千上萬條電流從中樞神經穿過,尚楚仿佛被燙著了一般,倏地睜開雙眼,猝不及防地就撞進了白艾澤帶笑的、漆黑的瞳孔里。 他的眼睫狠狠顫栗了一下,下意識想后退,重心失衡,跌坐在了地上。 白艾澤的手還停在空氣中,陽光從他干凈的指尖親吻而過,尚楚的心跳個不停,他說不上來此刻是什么感覺,他只知道太燙了、太晃眼了。 白艾澤也愣了片刻,接著若無其事地收回那只手,打開噴頭,說:“手。” “啊?”尚楚張了張嘴。 “幫你沖干凈,”白艾澤試了試水溫,不冷不熱,正正好,“手給我。” “哦。” 尚楚訥訥地伸出手,溫熱的水流嘩啦啦地澆在他手掌上,白色泡沫混著水柱穿過指間,順著地板的白色瓷磚,一道消失在下水口。 尚楚始終垂著頭,緊緊盯著自己掌心的紋路,沒有抬頭看白艾澤。 等沖洗了雙手,尚楚抽了一張紙巾,把臉也擦干凈。 突然被冷落的小七像是有些不滿,黑黝黝的眼睛委委屈屈地看著尚楚,低低地叫了一聲。 玻璃房里異常安靜,尚楚拿起梳子給小七梳毛,偶爾很輕的“呼嚕”一聲。 白艾澤盯著他的頭頂,突然想他怎么不說話了? 嚇著了?明明是他喜歡我,怎么好像被我欺負了似的? 小七腦袋一甩,水珠子濺的到處都是。 白艾澤也跟著甩了甩頭,被自己的這個突然生起的念頭驚到了——他可是一個alpha,怎么一遇上尚楚,就矯情的和文藝omega似的? “它甩頭了,”尚楚突然開口,瞪著眼睛問,“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終于和我說話了 白艾澤的第一反應是松了一口氣,然后才回答:“是高興。” “狗高興就是這樣?”尚楚像發現了新奇的玩意兒,學著小七的樣子,用力往左右兩邊甩了兩下腦袋,樂呵呵地評價,“挺傻的。” 可不嘛,挺傻的。 白艾澤失笑,開小摩托和甩腦袋,尚楚一做起來,都挺傻的。 給小七洗完澡,兩個人都累得夠嗆。 白艾澤帶著尚楚樓上樓下逛了一圈,尚楚想起之前確實聽青訓營里的人八卦過,說白家的大公子在市中心開了家寵物店。 從五樓下來,白艾澤帶著尚楚到了一間會客室門口,說:“你進去休息會兒,無線密碼是八個八,我去換個衣服。” “嗯。” 尚楚點頭,剛推開門,白艾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著尚楚的手腕,把他往外一拉,自己進了會客室,“啪”地把門反鎖了。 尚楚:“......?” 這人什么毛病? 他敲了兩下門,叫了一聲:“喂!你干嘛!” “稍等,”白艾澤說,“收拾東西。” 尚楚一個人在外頭,身邊人來人往的,那種局促感瞬間又涌了上來。 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自然點兒,站在門邊等著白艾澤。 樓梯口突然冒出一個腦袋,是剛才一樓那個接待員小姐,胸前掛著名牌,叫小玉。 小玉看見他,雙眼一亮,踮著腳朝他招了招手:“小帥哥!” 尚楚一頭霧水地走過去。 “你就是艾澤在青訓營的那個alpha朋友?”小玉眉梢一挑。 尚楚有些不自在,點了點頭。 “艾澤還是第一次帶朋友來店里呢!” 尚楚垂頭盯著自己泛黃的鞋尖,低聲說:“不是他......” “那個你收到沒?”小玉打斷他,興奮地問,“就是那個那個!” “哪個哪個?”尚楚沒明白。 會客室的門再次打開。 小玉臉色一變,挺直腰板,踩著丁字步,露出標準微笑:“先生您好,下面由我向您介紹‘特別’的特別之處......” 白艾澤手里拎著四個袋子,看見小玉和尚楚站在一起,額角狠狠一跳。 小玉笑容甜美:“如果不需要介紹,請按1。” “......”尚楚一臉莫名其妙,伸出手指比了一個“1”。 “好的先生,再見先生!”小玉踩著八厘米高跟鞋,飛快地跑下樓了。 “......”尚楚轉身,問白艾澤,“你哥店里的都是四川人?” “嗯?” “會變臉?”尚楚問。 白艾澤扶額,把手里的袋子往身后藏了藏:“你進去待會兒,別搭理他們。” “哦。” 尚楚進了會客室,里面鋪著柔軟的白色地毯,他脫了球鞋,又脫掉襪子,光著腳踩在上面。 白艾澤剛轉身,身后傳來一聲“喂”。 他轉頭一看,尚楚從會客室里冒出一顆腦袋,眼睫微顫,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支吾了半響才說:“你......你要多久回來?” 白艾澤微笑,指了指會客室的門。 尚楚偏頭一看,門口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會議中”。 他松了一口氣,說:“那我進去了?” “嗯。”白艾澤點頭,“我很快。” 毛茸茸的腦袋又縮了回去。 白艾澤失笑,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小熊們安安靜靜地躺在紙袋里。 他隨手拿出一只小熊,那只熊穿著牛仔背帶褲,戴著一頂草帽,是十四歲的尚楚小熊。 白艾澤悄聲說:“小混賬也有拘謹的時候?真難得。” 白艾澤很頭疼。 十八只熊,打扮的時候沒想那么多,這會兒開始煩惱了,他該怎么送出去? 由頭是有了,就說是向尚楚道歉,當時把他的熊給了別人,賠他一個是應該的,但十八個?會不會太興師動眾了? 他要是誤以為我對他也有意思怎么辦? 白艾澤坐在三樓的沙發上,對著幾袋子“尚楚”發愁。 禮物要送,但要送得不經意,不能讓尚楚覺得自己花了很多心思,一定要送得隨意一些才好。 白艾澤在心里演練了幾遍,下去就說“這是給你的,兩元店批發的,上次的事,抱歉”。 做足了心理準備,他回到樓下的會客室,輕輕擰動門把,轉開了門。 尚楚睡著了。 他坐在沙發邊的毯子上,背靠著茶幾,懷里抱著他的雙肩包。 白艾澤看著他白瓷般的皮膚和烏黑纖長的睫毛,有片刻的失神。 小熊還沒有送出去,收禮的人卻睡了。 他啞然失笑,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彩排了那么久的臺詞,徹底用不上了,白艾澤找到了送出十八只小熊的辦法。 他倚在門邊,看著尚楚安靜的側臉,在心里低聲說: ——都是送你的,上次的事情,抱歉。 ——不是兩元店批發的,是我精心挑選的,每一只都很像你。 ——說你混賬是真的,不過這點可以不用改正,很好。 尚楚睡得不深,二十多分鐘就醒了。 他使勁眨了眨眼,會客室里空空蕩蕩,白艾澤還沒回來。 尚楚伸了個懶腰,突然眼神一定—— 穿著各種精致衣服的小熊玩偶依次坐著圍在他身邊,每一個都有黑葡萄似的圓眼睛。 尚楚怔愣片刻,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擾這些毛茸茸的小東西。 他試探著伸出指尖,碰了碰面前一個穿著白色襯衣的小布偶。 小熊們安靜乖巧地圍著他。 會客室的門打開,白艾澤逆光站著,淡淡道:“看到了就隨手買的,上次看到你的熊,你應該喜歡。” 尚楚眼眶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