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談
彭瀚和趙衛城挑的地方很好,這片平地雖然雜草叢生,但一看就是專門被拿來露營的地界,仔細檢查還能看到不少人們在這生存過的痕跡。 現下還不到下午5點鐘,這些日子氣溫升的厲害,這才剛進五月份,白天最高溫度有時都能達到25、6度,簡直給人一種馬上就要步入夏天的感覺。因此即使太陽西斜,這一天的余溫還在繼續散發著熱量,即使在半山腰也不覺得冷,反而讓人生出涼爽的感覺。 露營地選好了,接下來就得在天黑之前先把帳篷搭好,要不一入夜真是伸手不見五指,畢竟山上不比城里,路燈遍地都是,他們唯一的光源也就是帶過來的營燈和手電筒,到時候干點啥都不方便。 雖然幾個人都是新手,但好在現在裝備先進,帳篷都是便捷性的,一拆一抖就出來了,然后挖土撿石頭埋結實點,沒有大風大雨的也就足夠用了。 四個人為了節省上山的體力,帶了兩個雙人帳篷,毫無疑問的彭瀚肯定跟紀棠擠一個。 鋪完防潮墊,彭瀚任勞任怨的又把他和紀棠的睡袋拿出來放進帳篷里鋪開,等對面趙衛城兩人忙活完,太陽在遠處的地平線上就只剩了一個小金邊,隨著鈷藍色的天空逐漸變深,周圍的景色也愈發朦朧起來,襯著擺在空地上的冷白營燈,幾個人說說笑笑,不但不感到寂寥,反而從身到心都散發出久違的放松和舒適。 晚餐是用小套鍋煮的方便面配上牛rou罐頭,也許是幾人還處在興奮的狀態,一頓方便面竟也吃出了鮑參翅肚的滋味,就連紀棠這種一碗面量的人都不自覺的加了第二碗。 飯后幾人圍在兩個帳篷的中間空地上,鋪上一塊地席,還不怕麻煩的加了一個充氣墊,把兩個營燈一放,就要開始打撲克。紀棠因為之前沒接觸過什么紙牌游戲,本身對這項娛樂也沒什么興趣,所以率先表明立場,說自己不想參加,有那功夫還不如去旁邊躺著看星星。 彭瀚倒沒什么,紀棠說不想玩肯定就是不想玩,他到不強求,不過像海龜這樣愛湊局的人估計不會那么好說話,彭瀚原本都打算要幫紀棠說話了,但沒成想王圭海這次竟二話沒說就放人走了,這到讓了解他什么德行的彭瀚和趙衛城刮目相看,心想:這娃終于會看人臉色了! 不過兩人沒欣慰多久王圭海就露了尾巴,在連贏了兩把斗地主后終于說了實話:“幸虧這次紀甜甜主動退出,不然我今天也不能翻身農奴把歌唱了!” 鬧了半天,原來他還記得上次輸的脫褲子的事呢! 三個人邊吵邊鬧的打牌,紀棠就靜靜的躺在彭瀚身后空出來的充氣墊上,他雖然一米八的個子,但因為實在太瘦,不到一米寬的空地躺下翻個身都碰不到不遠處坐著的彭瀚。 其實來這里露營的不只他們幾個,仔細聽離他們不遠處應該是還有一撥人,但奈何山上植物茂盛,也只能勉強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不過即使這樣,這里的夜還是最寂靜的,放眼望去綿綿無盡頭的黑夜仿佛可以包容萬物,就連孤獨和恐懼都沒了影子,只能讓人感覺到自身的渺小,連從城市帶出的那些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變得舉重若輕,一不留神,就悄無聲息的被夏初的微風吹散——來自大自然神奇的力量。 “小棠,,對不起,對不起,爸爸對不起你……” “這個世界太可怕了,爸爸好痛苦……” “聽話,轉過去,不要看,爸爸就出去一下……” “紀小棠!醒醒!”彭瀚在玩牌的空隙回身找紀棠,發現他竟然不經意間睡著了,雖然現在天氣不冷,但吹著風睡覺總是不好,結果他連著叫了好幾聲紀棠都沒醒,皺著眉頭很不舒服的樣子。 彭瀚擔心的伸手順了一把他的頭發,發現他額間都是汗水,這下他徹底沒了玩牌的心思,著急的把人扶起來,想著他要是還不醒他就把人直接抱進帳篷,好在最后紀棠還是被叫醒了,他眼神迷茫的盯著眼前的彭瀚看了好幾秒鐘才緩緩聚上焦,啞著嗓子問:“怎么了?你們結束了?” “嗯,結束了,都回去睡吧。”彭瀚扶紀棠站起來,背對著王圭海和趙衛城,淡淡的說了一句。 這下連王圭海都沒敢吱聲,乖乖的跟著趙衛城回去了。 紀棠直到鉆進睡袋都沒再說一個字,背對著彭瀚躺的十分安靜。 彭瀚知道他沒睡著,盯著近在咫尺的后腦勺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問出口那句“怎么了?”,他想,我可以等,多久都沒關系。 也許是睡得太早,彭瀚半夜突然毫無預兆的驚醒,他想了好一會才記起此時正睡在半山腰,夜里風漸漸起來了,雖有植物遮擋但還是吹得帳篷微微的晃動。彭瀚下意識去看身邊的紀棠,結果卻被身邊的空睡袋嚇一跳。 “人呢???” 彭瀚瞬間就坐了起來,麻利的把自己從睡袋中刨出來,拉開帳篷還沒站起來,就看見不遠處獨自坐在漫天星子和月光下的紀棠,背對他仰著頭,一動不動,安靜的猶如一座石雕。 彭瀚小心翼翼從帳篷鉆出來走過去,離紀棠還有幾步的時候才壓著聲音問道:“紀小棠,你沒事吧?” 紀棠過了許久才緩慢的搖搖頭,低聲說:“沒事,就是睡不著。” “是睡的不習慣嗎?”彭瀚走過去跟他并肩坐下,“還是壓根就沒睡?” 紀棠沒出聲,一直保持著仰頭的動作,似是十分迷戀眼前綴滿星星的夜空。 “冷不冷?”彭瀚又往紀棠身側挪了兩下,緊挨著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肩膀,柔聲道:“我在呢。” 這句話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如果人的情緒能具象化,就會看見此時罩在紀棠身上封閉自我的鎧甲寸寸碎裂,直到他僵硬的背逐漸變得顫抖,以至于無法支撐他的倔強。 他真的需要一個懷抱。 彭瀚默默的抱住突然情緒崩潰的紀棠,把他的頭摁在自己的肩膀上,心也隨之龜裂成一片碎渣,揉在柔軟的血rou里,疼的他眉頭深深的皺起來,從來沒有人能讓他這么感同身受過,盡管他連紀棠崩潰的原因都不了解。 許是過了很久,時間在這樣的環境中十分沒有存在感。紀棠直到心情完全平復下來,才慢慢的從彭瀚的懷中抬起頭,漸漸的拉開一些距離,啞著嗓子道歉:“對不起。” 彭瀚眼神暗了暗,最后還是沒忍住。嘆著氣說:“給我說說吧,說出來能好受些,我聽著。” “嗯,”紀棠用力揉了揉臉,雙手推著頭發向上,從發頂至發尾,整整繞了一圈,“其實沒什么,就是想起了點之前被我刻意忘記的事情。” 紀棠此刻已經徹底恢復平靜,眼神淡漠的望著虛空,輕輕的說了一句:“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彭瀚驚訝的下意識回頭看他,結果紀棠那張精致的臉上半點表情也無,根本無從發現喜悲。 他又沒忍住的——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