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還在學校？”彭瀚驚訝的睜大雙眼，一步跨到書桌跟前，雙手抵在桌面上，上半身前傾，高大的身軀幾乎把坐著的韓主任全部籠罩在陰影里，“您確定嗎？”

    韓主任絲毫沒理會彭瀚的大驚小怪，自顧自的把擦好的眼鏡對光看了一眼，然后又重新戴上，手再次伸向剛才被他合上的書，打開之前才開口說道：“你不是有他聯系方式么，自己去問！”

    “啊……！”彭瀚被堵的一滯，兩秒后才反應過來，“哦，哦，好的。”

    “嗯，去吧，”韓主任頭都沒抬的揮了揮手，“要是沒事就別來煩我了。”

    彭瀚從書房出去后，直接回了自己的臥室，一邊給紀棠打電話，一邊穿衣服下樓。

    按照之前的規律，他這個時間給紀棠打電話，紀棠通常都不會接，有時候通了兩聲就被他直接掛斷，這證明他在忙，彭瀚也就不再打擾他了。

    但今天彭瀚異常的執著，連打了三個電話，直接打到紀棠被迫接通。

    “喂，紀棠，你在哪？”彭瀚在電話接通的一剎那就迫不及待的問出口。

    這是他最近這幾個月僅有的幾次直呼紀棠的大名，自從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熟之后，彭瀚私下里對他的稱呼基本都是“小啞巴”，要不就是跟著趙衛城和王圭海一起叫他“紀甜甜”。

    因此遲鈍如紀棠也在第一時間聽出了彭瀚的語氣不對。

    “怎么了？”紀棠壓低聲音問，他應該是在圖書館之類不能大聲說話的地方。

    “你在哪？我現在去找你。”彭瀚單手將車開出車庫，語氣無比堅定。

    但電話那頭的紀棠卻沒了聲音，沉默好久都沒出聲。

    彭瀚像是知道他不會這么痛快就回答，毫不介意的又問了一句：“學校圖書館嗎？”

    回應他的還是紀棠那面的沉默。

    “好，那我就到圖書館大門再給你打電話吧！”彭瀚果斷自己下了決定。

    過年期間燕城路上基本沒有幾輛車，彭瀚一路暢通的開到了學校的圖書樓前面，直接把車橫在了樓前大門口就推門下車了，馬不停蹄的推開門就往樓上跑，一邊跑一邊還不忘給紀棠打電話。

    這回紀棠接的倒是干脆，沒等彭瀚問出口，就直接說了句“我在五樓。”，然后又把電話掛了。

    彭瀚一口氣跑上五樓沒用上兩分鐘，出了安全通道的大門，一眼就看到了等在走廊電梯旁邊的紀棠——

    紀棠好像是又瘦了，側臉下頜骨的輪廓比之前更加清晰，臉上一點兒多余的rou都不見，清清冷冷的站在那里，顯得整個愈發單薄。

    臨到跟前，彭瀚反而放慢了腳步，好像剛才那滿腔的熱血激情都被紀棠清冷的側顏壓下，只見他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到紀棠身邊，露出似是跋山涉水后終于到達終點一般釋然的微笑，然后無聲的圈住了紀棠瘦削的肩膀，把臉埋在他的頸窩處，深深的呼吸著想念已久的甜橙味，滿足的嘆息了好久。

    他想，我是真的想他了……

    相比于彭瀚驚濤駭浪大起大落般的內心激蕩，紀棠這面倒是平靜許多，他能感覺到彭瀚應該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好像還很嚴重，要不也不至于一見面就求安慰。

    紀棠體貼的用右手拍了拍彭瀚結實的背部，幾次安慰的話都要說出口，但最終還是簡簡單單的問了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

    彭瀚抱著甜橙味的紀小棠，舍不得撒手，但這簡單的三個字確實問住了彭瀚。

    他該怎么回答？

    照實說？

    說我聽說了你的事，很心疼你，不想留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年？

    還是說，說我想你了，此時此刻特別想見到你……

    “我……我……”雖然彭瀚很不想放開懷里的紀棠，但估計他再抱一會，紀棠就該起疑了，最后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猛地把人放開，同時后撤了一大步才穩穩站在紀棠對面，說：“小啞巴，去我家過年吧。”

    “不去。”紀棠眉頭微蹙，拒絕的干脆利落。

    彭瀚早就猜到他會是這個態度，也沒著急，而是緩緩的放松身體，臉上逐漸換上一副委屈又低落的神情，過了許久才哀求似的說道：“去吧，好不好，就當是陪我，你不知道我這些日子被家里人折騰成什么樣，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都快郁悶死了。”

    紀棠狐疑的看著他。

    彭瀚扯謊扯得心虛，但架不住內心愿望強大，他今天出門之前就打定主意了，要是紀棠不跟他走，他就是扛也得把人扛回去。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惹紀棠生氣。

    “真的，”彭瀚繼續表演，“就今天早晨老爺子還蹬了我一腳呢，大過年的，我差點兒趴地上提前給他們拜年了。”

    紀棠果然動了動眉毛，顯然是聽進去了。

    “那……我一個外人不方便吧，”紀棠為難的開口：“而且你家里人我都不認識——”

    “啊！沒事，”彭瀚終于明白紀棠糾結在哪了，他怕尷尬怕見人，這好辦，彭瀚抬手碰了碰鼻尖，輕咳了一聲才道：“你可以去我的公寓，我們在那待著，反正過年吃吃喝喝的他們也用不著我，每年我都是找城子和海龜玩，今年正好咱們四個還能湊桌麻將，你看怎么樣？行不？”

    最后兩個字彭瀚故意說的百轉千回，按他對紀棠的了解，小啞巴這種吃軟不吃硬的脾氣，肯定不會再拒絕。

    果然紀棠在沉思了將近一分鐘后，終于抿著嘴沖彭瀚點了點頭，“行吧，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書包。”

    說著就要轉身往里走，結果被彭瀚一把拉住：

    “一起去。”

    彭瀚上了半學期學，到了今天才知道他們學校還有這種跟閉關似的學習小屋，這回算是跟著紀棠開眼界了。

    偌大的一間屋子里被白色隔板隔成一間一間的小格子，中間只留一米寬左右的小走廊。紀棠那間就在從進門數第三排的最里邊，彭瀚緊跟著紀棠后面進去，里面活動空間小的站兩個人都費勁。

    彭瀚站在紀棠身后，近的幾乎都嗅到了他身上的甜橙味。

    一張u型的桌子占了學習屋一大半的面積，桌子右側被紀棠滿滿的專業書占據，中間是一臺筆記本電腦，而左側放的則是些泡面和面包之類的方便食品，整整齊齊的擺了兩小排，看的彭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小啞巴沒有他在的時候都是過得什么日子？！

    紀棠此時正背對著彭瀚收拾電腦和專業書，完全沒看見身后那人心痛到扭曲的神色，直到又突然被人摟住，才像是被驚嚇到似的掙扎轉身，同時發出低聲的抗議：“彭瀚，放手，你又怎么了？”

    彭瀚此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痛苦過后的自責里，絲毫沒有松手的意思，紀棠掙扎的越明顯，他手臂收的就越緊。

    “別動，小啞巴，別動，”彭瀚聲音嘶啞到破碎，幾乎快要發不出聲音，“我心臟痛，一抽一抽的，讓我靠會兒，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