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在我睜開眼,看到他如蛇般探究的眼睛時,我突然想到,這一年應該是多事的一年,劇情中許多東西在這一年逝去,新的東西在這一年萌芽。 我了解這一年發生的所有故事,等待我的卻是未知數。 青色彼岸花、醫生、白天、紫藤……我還來不及將這一切串聯起來,對方就已經來到我的身邊,我問自己,害怕嗎?當然,因為面前的這個鬼,并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無慘。 我不知道他冒著危險來到紫藤花之家有何目的,此時此刻他應該不認識緣一,更不該對我們產生興趣。但此時此刻我甚至連躲避他的攻擊的力氣都沒有,我只得祈禱緣一早點回來。 我無力地說:“你是……昨天的……” 他探究的神情掩去了,用最冷漠的眼、最溫柔的聲說:“夫人不必擔心,我是后藤源師傅的徒弟,我叫月彥。” 他從懷里拿出了幾包準備好的草藥,對旁邊松了口氣道阿步說: “這里是一些我備好的退燒藥,你拿去煮好,一日服用三次。” “好的,謝謝月彥先生!”阿步感激地說,雙手接過,又擔心地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房間。 我靜靜地看著阿步一步一步地離開,開始思考鬼舞辻無慘會發出怎樣的刁難。 阿步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這個活了幾百年的鬼王用最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聽到他的聲音狠戾而顫抖著問: “為什么你的身上,會有我的血?”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難道…… 我假裝疑惑地看著他,說:“月彥先生,你在說什么?血?” 他的眼睛充滿了不可置信,抬起手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他的臉突然湊得非常近,似乎想聞出我撒謊的味道,“你明明是人,那天我嗅得很清楚……” 疼,鉆心的疼,我的嘴唇顫抖著,新舊記憶交織在了一起,我忍不住感慨地落下淚來,艱難地說:“月彥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難道我的血……有問題嗎?” 水滴順著我的臉頰,下巴,滑到了他的手上,他像是被電擊了般瞳孔微微放大,失手放開了我,我沒喘上氣,彎腰咳嗽了起來,眼眶里的淚卻怎么也止不住。 為什么……會是這樣的刁難…… 我平復呼吸,抬起頭看他,卻發現他崩潰般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好像那滴眼淚燙傷了他的手一般,他突然捂住了胸口,喃喃道: “為什么會痛……這不可能,我已經……” 我呆呆地看著他的眉頭糾結到了一起,他突然站了起來,椅子受不了沖擊倒在了地板上,他用漫畫里看緣一那樣的眼神恐懼而混亂地看著我,他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領,我的腳驟然騰空,我用力踢著他,他似乎想要一手了結我,我感受到他的力氣慢慢加大,在他掐住我的頸脖那一刻,突然像中了血鬼術一樣脫了力。 我重重地摔在了床榻上,氣喘吁吁。我頭一次看到他難以置信的模樣,接著他突然瞬移消失在了房間里。 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我的……血?他的血?我無法理解,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那為什么身上會有他的味道,須津的那個恐怖的夜晚,我差點被鬼襲擊,說明我的身上并沒有他的氣息才對…… 我看著他幾近倉皇而逃后空空的椅子,陷入了沉思。 雖然無慘的態度讓我畏懼,但是他的醫術很好,僅僅兩包藥,傍晚時我的燒就退的差不多了。 這場燒來的猝不及防,不知是真的身體機能出了問題還是中了他的血鬼術,我囑咐阿步和紫藤花之家的主人不要告訴緣一,只當是長途奔波勞累過度了有點風寒,同時我跟阿步強調,不要說這個叫做月彥的大夫來過這里,阿步疑惑地點頭。我松了一口氣,終于保護好了我的孩子。 緣一在晚飯后回來時,我正在房間里疊著衣服。 “我回來了。”他有些疲憊說。 真是辛苦他了,今天只有他一個人去應付那些交際,我湊上去給他捶了捶肩,開始挑起了話題:“今天去齋藤叔叔家拜訪,發生了什么事?” 緣一和我都不擅長說話,他慢慢地說著,齋藤叔叔已經快到知天命的年紀,他老來得子,大兒子在幕府做事,小兒子還在咿呀學語的年紀。 “齋藤叔叔說,如果我們生的是女兒,不妨跟他的小兒子訂個娃娃親。”他笑著說。 “這么快就惦記著人家肚子了,”我大窘,嬌嗔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想了想,說:“順其自然吧。” 是啊,順其自然。 我們像兩個交往多年的老友一般回憶著過去的懷念的人的一切,談論著我們熟悉的人們,卻不去想明天的命運,緣一說,他想寫一封信寄回父親家,我說好,明天我們去挑些禮物捎給他們。 緣一在齋藤叔叔家附近相中了一個帶著小院的房子,他說那里坐面朝東,附近沒有蒼天大樹或是其他很高的建筑,而且地勢較高,能夠擁抱最全天候的陽光,我說好,明天正好去看看。 我們將橫濱的房子變賣成錢分發給了身無分文的游民們,但實際上我們并不富裕,好在緣一在鬼殺隊的薪酬很高,齋藤叔叔也扶持了我們一些。 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夢想是在寸土寸金的不夜城東京擁有一個小小的一室戶,過著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我不是結不了婚,只是不想,然后變成一個單身到老的老婆婆,抱著像泡沫般美麗的夢死去。 現在,我居然和觸手可及的緣一在江戶擁有了一套小小的房子,廝守到老。夜晚我側身而眠,緣一從背后環住了我的腰,溫暖的熱源讓我思念起了故鄉灰色的流淌的河,暖洋洋的陽光,思念那些字正腔圓的話,想念著母親在臥室里織著的毛衣。 即使不去思念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我還是忍不住思念故鄉。但是我又對自己說,真是沒出息,不是你自己當初選擇來到這里的嗎?我又猶豫,要不然,就回去算了吧?怎么回去呢,緣一和孩子怎么辦呢,那個人怎么辦呢? 在我猶豫地睡去后,第二天發生的事,徹底打破了我回去的猶豫。 第二天,緣一帶我去拜訪了齋藤家,齋藤叔叔是一個白手起家的忠厚人,他大笑著說緣一真是有福氣,接著又讓家里的女眷與我熟悉,她們都很熱情,我想是因為緣一,她們沒有對我這個出身卑微的女子冷眼相待。 “你這樣是無用的。”正寒暄著,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冷冷的、稚嫩的童音,我回過頭,發現齋藤夫人身邊的一個女孩子,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我的身邊。 我有些疑惑,不明白她要說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處心積慮地接近我的母親和父親,是無用的。”她說。 母親?父親?我明白了過來,她是齋藤家的小姐?可昨天緣一并沒有說齋藤叔叔有女兒。我盡量溫和地對她說,我們只是來拜訪齋藤叔叔,緣一是獵鬼人,并不想入仕。 “獵鬼人……?”她的表情終于褪去了冷漠,有些疑惑地問。 我還來不及跟她說太多,突然一個女傭跑了過來,一邊擦著汗一邊把她帶回了房屋深處。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我們在齋藤家用完了午飯,起身去辦理房子的事情。 緣一的眼光真的很不錯,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小房子,它坐落在一片住宅區邊緣,有種鬧中取靜的感覺。 緣一和齋藤叔叔派來的管家去處理事務,我一個人在這附近無聊地逛著,直到我發現一個幾乎見不到陽光的房子,我心想這家的主人一定對采光捶胸頓足,大門不怕小偷似的虛掩著,我忍不住往里探了探。 一個黑色的身影站在大樹的陰影下,側對著我,他的側臉我一眼便認出了,我想痛罵自己沒事哪來這么多好奇心,起身想逃開,雙腳卻像定住了一般動不了。 他沒有任何反應,他也不說話,也不看我,仿佛我并不存在于這里一樣。他只是頗有興致地逗弄著樹上掛著的金絲籠中的鳥兒,而那只鳥兒居然是一只黑色的烏鴉。 雖然我很好奇他為什么會養了只烏鴉,記憶中他最討厭的就是烏鴉才對,但是我絕對不會和他搭話。 過了好半天,他還是打破了這份寧靜,他回過頭來,蛇般的目光像錐子一樣刺探著我,問道:“你覺得這鳥如何?” 我怔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鬼殺隊的信使?我冷冷地說:“我沒有看出如何。” 他傲慢地說,說“你仔細看。” 我的腳不受控制地走了進去,多看了幾眼,發現金絲籠子里的烏鴉,居然是三足金烏。 在我的故鄉一直有一個三足金烏的傳說,這只烏鴉成日生活在太陽中,被后羿射入了凡間。但是無慘肯定不知道,我于是保持了沉默。 他提起了金絲籠,看著我冷笑道: “這是上一任慘死的產屋敷的鳥。” 我看著他,又看了看鳥,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我覺得他在暗指著什么。他突然興致盎然地說: “這一次來江戶帶給了我很多驚喜,希望你同樣不要讓我失望。” 我的雙腳突然恢復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