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
梁舟慢慢走回家,忘了打傘。 唐宋和梁修文正好坐在客廳聊天,看著梁舟進門,正準備招呼,結果看著梁舟盯著一頭的雪進了門。 唐宋看了一愣,趕緊起身去幫他拍雪。 “哎呀怎么滿頭的雪?外面下雪了?大不大啊,怎么不知道打傘?” 梁舟仿佛被凍住,連雪粒掉進脖子里都仿佛沒什么感覺。 唐宋看著他的臉色,心里著急起來,幫梁舟拍完頭上的雪,又翻開他領子幫他把掉進來的雪小心地拍出去,手上動作著,嘴上也沒停:“凍到沒有,冷不冷啊?笨,下雪了沒帶傘給爸爸mama打個電話,我們就來接你了啊。” 梁舟慢慢把書包從背上放下,這才慢吞吞地說:“……我忘打傘了。” “哎呀,小可憐,”唐宋摸了摸梁舟的手,快冰透了,趕緊牽著他進屋里,另一只手抓著空調遙控把溫度調高了幾度,“凍壞了吧,等兩分鐘,你梁爸給你煮姜湯去了。” 唐宋還不放心:“梁修文你動作快點,孩子冷到了。” 梁修文從廚房里出來:“讓船船打盆水燙個腳吧。” “哎,對對對,燙個腳。”唐宋急急忙忙起身,準備去給梁舟打水。 梁舟體質不好,平時冷到熱到都容易生氣,病起來嚇死人,好得又慢。夫妻倆因為這個平時都比較緊張,生怕梁舟又病了,到時候得去醫院掛水打針,前后能折騰快半個月才能好全。 “唐mama,我沒事的。”梁舟的手虛握了幾下,“我就是來的時候忘記打傘了,沒怎么冷到的。” 他慢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來,還打算開口,上衣口袋里的蘋果便掉了出來,在地上彈了一下,一直滾到電視柜旁邊。 唐宋目光追隨著那個蘋果,感覺像是早上她幫梁舟放進書包里,準備送同學的那個。她抬頭看著梁舟的臉色,明白了些什么。 梁舟趕緊兩三步走過去,撿起那個蘋果塞進衣服里,結結巴巴開口:“……是、是我忘記送了。我先回房間里休息了。” 說完他低著頭,進門到現在連口罩都沒摘,直接進了房間。 唐宋還在他身后喊:“哎,小舟,姜湯——” 梁修文則沖著她搖搖頭:“等會熬好了在端進去讓他喝吧。” “行,我主要是剛摸他的手,太冰了,脖子那塊也是。怕他半夜燒起來。” “沒辦法,晚上注意一下吧。等會不行讓他吃點藥。” 唐宋只好點點頭,也沒有別的辦法。 梁舟進了房間,手伸進兜里無意識地摸著那個蘋果,剛剛掉在地上砸出來一個凹陷,已經不能送出去了。 他又想起自己跟在陳池后面,看到的那一幕。 從學校走回家,他一路都在想。 “陳池,我很喜歡你!” 是一個聲音很好聽的女孩子,說著喜歡,聲音就更加動聽。 “你能做我男朋友嗎?” 陳池會答應嗎? 還是會拒絕? 可他問的是:“喜歡我?” 梁舟想起在那個泥土味的房子里,陳池似乎也是用著同樣的音調,調笑地問他:“喜歡我?” 兩句話都是一樣的。 這是陳池來說,到底是疑問,還是肯定的回答呢? 但好像陳池每一次,對待喜歡他的人,都仿佛提前預知,又不屑一顧。 梁舟光是想想,便覺得胸口發悶,他決定不去想,連衣服都沒換就鉆進被窩里。 梁舟在床上躺了一會,翻來覆去,還是手腳冰涼,他始終暖不起來。 于是他坐起來,發呆,不知道干什么。又突然想起今天的日記沒寫,他趕緊坐到書桌前。 書桌上還放著明天圣誕梁舟準備送給陳池和陸遠的禮物,是兩根運動腕帶。 陳池的還多了一枚胸針,船錨形狀的。梁舟想趁著送禮物,就想著把之前陳池送他的那枚胸針,也還個什么禮物回去。 挑選好久,他的搜索記錄里塞滿了「圣誕節送同學禮物」、「如何挑選送給男生的禮物」、「送男生禮物可以送什么」、「男生最喜歡的十大禮物類型」。看得眼睛都花掉,最后鬼使神差的,也選了胸針送給陳池。 形狀還選了船錨,梁舟想,我當時是怎么想到要送他這個形狀的呢。 他把禮物盒打開,銀質的胸針在燈光下反出冷硬的亮光。梁舟伸手摸了摸,又放回去了。 他打開日記,寫下日期,卻不知道寫什么內容。 寫「今天是平安夜,今天好熱鬧」,抑或是「今天準備了蘋果送給朋友」、「不小心聽到了有人給同學告白……」。 明明有很多可以寫,但梁舟卻一句都不想寫。他好像突然忘記了怎么寫日記,于是放下筆,去翻以前的日記。 里面寫著「想交朋友」、「離他遠一些」、「琥珀」,還有很多涂黑,修改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有陳池的痕跡。 梁舟想,為什么,這明明是我的日記本,為什么有這么多的陳池呢。 為什么我一開始想遠離他,卻又不知不覺,一步一步,靠得那樣近,近到呼吸交纏,體溫交疊。 他覺得有什么話,有什么答案要從嘴里溢出來了。那些話讓他覺得害怕,覺得恐懼,但又不自覺想靠近。 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我喜歡陳池,喜歡到連他都能察覺到。 原來那句話,是已有答案的反問。 梁舟最后什么都沒寫,關掉日記本,渾渾噩噩爬上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睡覺。 快睡著的時候,唐宋敲了門,端進來一碗姜湯,摸摸他額頭,發現體溫正常,稍微放下心,讓他把姜湯喝了。 梁舟八分的睡意被這碗又辣又燙的姜湯熏走六七分,但喝了之后總算好一些,他的手腳開始慢慢熱起來。 “喝完了快睡吧。小舟,要是晚上不舒服,記得叫唐mama,知道嗎?” 梁舟點點頭,唐宋拿著碗出去了,還幫他關上燈。 結果到半夜,梁舟是被熱醒了,他摸了一把自己的額頭,有些燙,但頭很痛,連帶著四肢都開始痛。 他估計自己發了低燒,輕輕開了門,走去客廳,輕車熟路地給自己找了退燒藥吃。 就這么一來一回,他在被子里捂出的熱氣散了很多,梁舟鉆進暖和的被窩時,冷不丁打了個冷戰。 他的鼻子和嘴呼出的氣都很熱,手腳卻又開始冰涼,非常不舒服,梁舟在被子里躺了很久,看了眼時間,已經半夜三點,要是再不睡,明天上課該起不來了,他又開始逼自己睡覺。 回想著要背的課文、單詞,要記的公式,慢慢地睡著了。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燒似乎退了,嗓子卻疼起來,四肢還是很痛。 梁舟特地起早一些,又去找了些藥吃。收拾書包的時候,記得把禮物都放了進去,臨出門的時候,看著客廳茶幾里放著的新鮮蘋果,他想了下,還是沒有去再拿一個。 昨晚的雪似乎沒有持續多久,地上只有薄薄一層,更多的是堆在樹葉間,堆在屋頂有,落在路邊的車上。 他出門得比較早,路還沒多少人走過,到時候很干凈,整個早上比以往都要亮一些,腳踩上雪有些輕微地聲音。 梁舟深吸一口氣,比以往還要冷的空氣進了肺里,讓渾身酸痛不已的他覺得舒服了一些。 進了校門口的時候,天又開始慢慢飄雪,沒幾步路就到教室,梁舟懶得打傘,把臉又往圍巾了埋了埋,腳步快了幾分。 到教室的時候,班里還沒幾個人,梁舟把圍巾取下來拍拍上面的雪渣,又搖搖頭抖掉自己頭發里的。動作間有些順著衣領掉進他脖子里,凍得他“嘶——”的一聲。 弄完這些,他才打開書包,把要送出的禮物拿出來。 梁舟想了想,還是打算直接放他們兩人書桌里,不直接拿了。 他微微彎下腰,準備把禮物放進陳池的課桌里,卻發現里面多了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物,似乎還有兩封信。 梁舟看了看自己手里方形的禮物盒,還有裝著腕帶的牛皮紙袋,突然覺得有些拿不出手。 要不然還是別送了。 猶豫間,教室門外傳來聲音,有同學要進來了。梁舟慌亂間,一股腦把東西塞了進去,也不知道放好沒有。 之后又趁著別人不注意,把腕帶放進陸遠桌子里。結果發現陸遠的桌子里也有一封信。 梁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課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干脆把自己書包和圍巾都塞進了課桌里,這下他的課桌也有東西了。 陳池到教室的時候,班里人已經來了大半。學生間的八卦總是傳來飛快,他剛進教室門,就有人和他擠眉弄眼:“陳池,聽說昨天有其他班的妹子和你告白?” 話音剛落,一陣起哄聲就趕上來,期間還有人問:“怎么樣怎么樣,長得好看嗎?” 更多的是問:“你答應了嗎?” 梁舟坐在位置上,雙手不自覺捏緊,他也想知道這個答案。 陳池擺擺手:“散了散了,別傳了啊,影響不好。” 有人噓了他一聲:“所以到底答應沒?” 陳池把書包放在桌上,朝那邊大聲說:“好好學習,不要早戀!” 那邊噓聲又起,陳池懶得再理,坐下來朝梁舟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梁舟發現自己有些不能和他對視,移了視線,也回了句早上好。 陳池還準備說什么,門口那邊陸遠就咋咋呼呼地跑過來了。 “哇!陳池!!!昨天有人和你表白,你都不和我說!!” 陳池說:“和你說干嘛?你替我答應?” “哎,話不能這么說,但你要和我八卦一下啊!怎么樣怎么樣,那妹子長得漂亮嗎?性格怎么樣?” 陸遠一副好奇的模樣,梁舟在一邊也偷偷摸摸豎起耳朵。 陳池從書包里抽出本書,做了個他的動作,陸遠一下子往后躲了多遠,陳池這才慢條斯理開口:“沒你吵。” 說完,他準備把書包放進課桌,卻發現有東西堵住了。陳池伸手摸了摸,摸出一個盒子和一封信。 陸遠不知什么時候又湊了過來:“我靠,咱陳哥這人氣絕了,又有!” 信封是粉色的,用了一個心形的便利貼封住,周圍也貼了很多可愛的貼紙。而盒子卻樸素得可以,一個純白色的方形,連個蝴蝶結都沒有。 梁舟一眼看出來,是他裝胸針的那個盒子,估計是剛剛著急放進去的時候,不小心挨在一塊了。 “信你就自己下去偷偷看吧,送的禮物是什么,快看看!”陸遠拍拍陳池的肩膀。 陳池沒立即打開,只是輕輕搖了搖,似乎在判斷是個什么東西。 梁舟看得忐忑,害怕陳池把東西當場打開,害怕陳池看到胸針,害怕陳池看到那只小小的船錨。 “哎哎,快打開快打開!聽聲音感覺不錯哦!”陸遠在一旁不住地勸,陳池這時反倒有些聽他的話,慢慢的拉扯,似乎真的要把盒子打開。 梁舟感覺自己又開始發燒,腦子一熱,一著急就開口了:“是我送的!” 旁邊兩人動作一頓,紛紛轉頭過來看他。 陸遠似乎驚訝得不行,他的視線在盒子和信封之間來來回回,又看了看梁舟和陳池。 半晌,憋出一句貫穿整個教室的感嘆。 “臥/槽??!!!!” ※※※※※※※※※※※※※※※※※※※※ 船錨:常用的停船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