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之后（五）

    京城，錦衣華服的少年郎拎著一只神氣洋洋的紅嘴鸚哥，笑嘻嘻地推開了酒樓雅間的門，動作一點也不溫柔，“暮寒哥，聽說你昨日與王家那個小子打了一架？這么好玩的事情，也不叫上我。”

    岳霽眼角有些抽搐，這真的當年那個軟綿綿的團子？他眼神示意自家侍從關上房門，“我若是這么做了，信不信你爹娘回頭追著我打罵九條街。”陳家對這小子的寵溺可謂是京中的一大盛談。因而最初得知陳康平只是陳家養子的時候，他還不敢確定，哪怕證據擺在了面前。

    陳康平父親陳銳，原本只是市場中一個普通的小混混，被當年微服出訪的帝后無意中發現他的良材美質，特允其參軍。果不負帝后所望，從一個小兵做起，成為一代名將。又一次證實了當今帝后的慧眼識人之名。

    “我最討厭王家那小子眼睛長到頭頂上的樣子！不就是皇后的娘家嗎？有什么大不了的。君不見當年沈家……”陳康平翻了一個白眼。

    沈家是因為自家的興盛才捧出一個皇后，王家卻是因為皇后才繁榮了家族。陳康平父親是自己一路廝殺出來的路，他自然看不慣王家這種因裙帶關系崛起的。

    “慎言！”岳霽變了臉色，“天家事也是你我可以議論的！”

    陳康平看著岳霽難看的臉色，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一向膽大的岳霽為何會突然口口聲聲不敢議論天家事。要知道皇后的娘家人，這位也敢打。他摸了摸下巴，忽而想起眼前的岳霽是當年三皇子的伴讀，訕訕地閉上了嘴。

    岳霽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毫無所知的少年。

    時光的力量真是可怕，世事變遷，終于物是人非。曾經文臣之首，如今一抔黃土；曾經小小的害羞的團子，忘卻前事完全成為另外一個人；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如今不過京中一普通的紈绔。

    現在京城中都只道岳暮寒年少荒唐，實在丟盡岳家的臉。都忘記了多年以前岳暮寒是岳家這一輩中最前途無量的天才。如今縱使胸中丘壑萬千，可是當權者可還敢用他？于是，天才終于隕落，精英成為紈绔。

    岳霽并沒有不滿家中的安排，只是偶爾想來卻覺得委屈。他何曾甘心一輩子就這么蹉跎下去……

    陳康平明顯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見岳霽臉色終于緩和，他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暮寒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回答啊。三皇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陳康平對這位真正的今上嫡長子，一直都很好奇。然而即使三皇子已經死去了十余年的如今，敢于談及他的人依舊很少。陳康平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對于這個三皇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明明他從來未曾見過他。

    “都說了不議天家事，小康平你還是聽話點好。”岳霽翻了一個白眼。他現在越來越放松了，曾經恪守禮儀的貴公子已成隔世，如今的岳霽不過一楚狂人耳。

    “就偷偷地輕聲地說，我誰也不會告訴的。”陳康平將凳子搬到了岳霽身旁，眼巴巴地望著岳霽。

    還別說，這小子雖然行事囂張，但裝乖巧的時候還挺像樣的。岳霽呵呵看了他半天，“你為什么對他這么執著？”

    見他不語，岳霽又意味深長地一笑，心道當年三皇子還抱過你呢。“我知道的和大家知道的并不沒有多少出入”他嘆了一口氣。

    “怎么可能！”陳康平瞪大了眼，明擺著不相信岳霽。

    “他若是想要讓別人相信他是怎樣的人，那么別人永遠也只能看見他所展現出來的模樣。”岳霽認真道，語氣有些追憶。

    三皇子蕭洛揚在世人眼中的存在感一向不高，尤其相比于其外家而言。溫潤如玉、脾性安靜這類的評價，在奪嫡之中又能夠占到多少優勢。反而會讓人覺得他氣魄不夠，壓不下外家。

    若是真如岳霽所說，在他眼中三皇子也是這個形象的話，那陳康平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失望。他想要繼續追問，可是岳霽已然閉口不言，只得作罷。

    又過了許久，岳霽忽而開口，“我有一好友即將上京，到時候介紹給你認識。”

    陳康平正抱著酒杯喝酒，聞言被嗆住，咳嗽了片刻，他道：“怎樣一個人，竟然使得你親自介紹給我，在他還沒到京城的時候。”他可是知道岳霽是有多驕傲的一個人的。哪怕他現在看起來再像是一個普通的紈绔。

    岳霽神秘地一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

    沈慕離是在酷暑剛過去不久后到達京城的。岳霽早就替他打點好了一切，只等待沈慕離入住。沈映晚雖然對這位兄長的好友有些好奇，但好歹記得這是古代社會，只偷偷地打量了岳霽幾眼，便在丫鬟的攙扶下到了后院。

    留在堂前的兩人對視了片刻，沈慕離先打破了沉默。“這些年來，辛苦你了。”沈慕離看著身高抽長了不少、清瘦許多的男人感嘆。一直以來兩人都是書信聯系，哪怕沈慕離根據京中傳來的消息可以清楚知道岳霽的現狀，但到底不如親眼看見來得直白。

    岳霽眼睛一熱，只覺得多年隱忍，都有了回報。忙扯出一個笑容，“哪里及得上……公子。”

    沈慕離并沒有在意岳霽的情感失控，他透過窗戶，看向遠處巍峨的皇城，單手撐著窗沿，笑了笑道：“我這一路走來，倒是看見了許多的熟悉的風景。多年未見，天子腳下繁榮依舊，我心甚慰。”

    離開了誰，這個世界也依舊在轉動。誰也不是這世界的中心。

    岳霽回神，壓下滿腹的感慨之言。乍然聽見沈慕離幽深的語氣，他寬袖下掩藏起來的手微微握緊，然后假裝若無其事微笑，“沈七少他近日在打聽三皇子的消息。”

    沈慕離回頭，眼中有些詫異，“他不是不記得小時候的記憶了嗎？怎么會突然打聽一個已死之人。”他沒等岳霽回答，本也沒想要岳霽回答，自己繼續順暢說了下去，“即使不記得，仍然有所察覺。人類果然是一種無法是常理去衡度的生物啊。”他這樣說著，卻彎起了眉眼，笑出了沙漠中最甘甜清澈的泉水，笑出了撥開層層云霧之后的暖陽。

    岳霽見此，明白了陳康平在眼前這人心中的地位。

    “許久未見小七，也不知道他變成什么模樣了。”說起沈家小七，沈慕離眼波含笑。昔日那個連路都走不穩，還偏要屁顛屁顛地跟在自己身后的團子也長大了。

    “待到沈家沉冤之時，七少爺便可以認祖歸宗。”岳霽一語雙官。

    “暮寒你可比當初會說話得多啦。當初死犟死犟的。”沈慕離忽而向前跨了幾部，將手放在了岳霽肩上，“總覺得對著暮寒的時候，我特別的慈父心腸呢~”

    岳霽的臉色頓時變得極為扭曲，又不敢朝著沈慕離發火。只自己一個人憋著，看起來怪可憐的樣子。

    見此沈慕離笑得更開懷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收藏刷啦啦的掉，哭。

    ☆、故事之后（六）

    比起岳霽，沈映晚對陳康平更感興趣，何況他還是她的堂兄。書中描寫陳康平面若好女，實則性格激昂，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軍事天才。然而再怎樣高配置的男配，也只是為了將女主推向最高處而存在，而奉獻出了一切，乃至生命。

    但沈映晚敢肯定，如今的陳康平定然不會小說上的老路。廢話，不是有沈慕離在嗎。以沈慕離對陳康平的在乎，怎么可能還會讓陳康平為上官若去死。

    雖然沈映晚想要見陳康平，然而一開始她還真的只能呆在家里。她雖心知陳康平是她堂兄，但陳康平自己不知道啊。怎么可能特意與她這么一個后宅女子相交。因而去見陳康平的，當然只有沈慕離一人。

    有了岳霽作為中介人，沈慕離很快和改名陳康平的沈小七認識了。陳康平早就聽岳霽說要給他介紹一位朋友，心里對沈慕離的好奇早已泛濫成災。終于見到真人，他瞬時驚為天人。

    沈慕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瞬間令某個不老實的小家伙安靜了下來。哪怕沈慕離看著再是清雅無雙，溫潤無害，他本質上仍然是那個大魔王。陳康平素來膽大包天，但是不得不說，仍然被沈慕離那一眼看得頭皮發麻。

    “沈大哥，你真的只是一個大夫？”陳康平老實了半天，仍然耐不住性子，主動開口。

    岳霽笑著歪倒了身子，半趴在桌子上，直到現在還沒有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