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哲只得點點頭，看著豆芽菜和胖子扶著竹葉青走了。他在包廂里坐了一會兒，等豆芽菜他們?nèi)齻€人走遠了才起身套上衣服也往外走，他邊走邊想，總覺得豆芽菜說的話和拉著另外兩個先走的行徑像是給他回校卻不回寢的一個完美的庇護。而竹葉青的話，好像更有深意。

    他腦子有點不靈光了，一路慢慢散步似的走了回去，結(jié)果在樓下就看見了宋朔。他趕忙幾步迎上去，“你怎么在下面？”

    “估摸你該回來了，又沒見到人有點擔(dān)心，想下來等你。”宋朔摸了摸他的手，“大冷天慢悠悠地在路上逛什么呢？”

    唐哲想把心里的疑問和宋朔說，又怕給他徒增煩惱沒能說出口。但宋朔只看了他一眼，便問道：“和舍友聚的不愉快？”

    唐哲抿了抿嘴，道：“如果我覺得別人的一些行為好像意有所指怎么辦啊？”

    “不怎么辦，”宋朔冷靜地說，“覺得別人的某些行為頗有深意的時候基本都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唐哲張大嘴“啊”了一聲，一會兒又笑道：“也對。”

    這個時候是學(xué)期末，宋朔這半年主要管的研究生那邊的事情，本科生沒帶幾個班，教的是院里的專業(yè)公選課，卷子也是其它老師出的，到時候只用去監(jiān)幾場考就好，難得輕松。唐哲早在月中旬就把自己的畢業(yè)設(shè)計框架交給了指導(dǎo)老師，一邊做的時候也把畢業(yè)論文初步寫了個一稿，只等著有時間把功能細化，論文再完善一下就可以交初稿了。宋朔讓幾個學(xué)生抽空來找自己，檢查了下畢設(shè)情況，也撒手了。今年的秋天短，冬季來的猝不及防，溫度也一降再降，外面太冷，兩個人誰也不想動，干脆退化成兩尾咸魚，趴在沙發(fā)上床上，連眼睛都要變成死魚眼了。

    宋朔每年冬天開始，都會抱出來一塊兒大地毯，等出太陽的時候鋪在臥室陽臺的地上，再蓋個薄被懶洋洋地曬太陽。唐哲以前很是鄙視過宋朔的老年人愛好，但等他真的試過一次之后，就癱在里面起不來了，大冬天曬太陽真的不要太舒服。恰逢那幾天陽光都很好，兩個人差點從床上搬到地下去睡。

    唐哲覺得自己再這么和宋朔呆下去，一定會變成一塊兒酥軟的懶骨頭。一月初，終于有了些能夠點燃他生活激情的事情。一夜好夢過后，拉開窗簾，外面銀裝素裹，一片雪白——A市下雪了。

    這場雪下了一晚，到早上都還沒停。唐哲看著飄飄揚揚的雪花，幾乎覺得自己聽見了下雪的簌簌的聲音。早間新聞?wù)f這是A市近二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他突然有點興奮，要拉著宋朔出門。宋老師向來寵辱不驚，對這種事情也沒什么興趣，但耐不住唐哲興致勃勃，只能陪他出門去受凍。

    唐哲孩子心性，宋朔一大早陪著他開車到了公園里。時間還早，公園里沒什么人，大片的雪鋪了滿地，近處遠處，一片白茫茫的。唐哲左右看看沒人，又盯著前面一塊兒完完整整干干凈凈的雪地蠢蠢欲動。

    宋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懷疑地皺著眉開口，“你想干嗎？別折騰啊，小心回去感冒。”

    唐哲根本沒聽完他一句話，就沖那塊兒撲了過去，然后倒在了堅硬的地上，疼得哼了一聲蜷縮起來。宋朔在旁邊毫不掩飾地笑出聲。唐哲瞪著他，“你怎么不告訴我？”

    宋朔還在笑：“我告訴你什么，你自己看不到雪多厚嗎，還傻啦吧唧地想撲到雪堆里，你就是活該的！”他雖然這么說著，但還是彎下腰伸手把唐哲拉起來。冬衣厚，唐澤摔得不疼，只是心碎了一地，他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雪渣，后半段都沒再搞什么事情，乖乖地和宋朔繞著公園散步。

    唐哲走了不到半個小時，興奮勁兒一過就覺得有點冷了。他在這種寒冷中，找到了去年的熟悉感。去年他過生日，也是森冷的下雪天，雖然那場雪沒能下下來，他是打著傘頂著雨去車站接宋朔的。臨走的時候，宋朔和他討那個“期限”，還說以后陪他過年。只是當(dāng)時還有些猶豫和不情愿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一年后就會有這樣一天吧。

    他想到這些，不由自主地就去看宋朔。宋朔正站在一棵樹，仰頭看著上面被雪壓得低垂的樹枝和綠葉。兩地的氣候不一樣，一樣的時節(jié)，唐哲家里這會兒的樹都已經(jīng)光禿禿的，A市現(xiàn)在到處都還泛著綠。

    一陣冷風(fēng)吹來，宋朔頭頂上那棵樹微微一顫，壓得它喘不過氣的積雪都灑了下來，站在下面的宋朔立刻便被銀霜染上，衣服和發(fā)絲都帶著晶瑩的雪花。他短暫地錯愕了一下，然后自嘲似的笑著甩了甩頭發(fā)，雪花又從他身上飄落了下來。

    他把自己身上拍干凈了，轉(zhuǎn)身來找唐哲，發(fā)現(xiàn)后者正呆呆地看著他。

    “你聽過了，但我還想再說一遍，”唐哲喃喃地看著他道：“宋老師，我喜歡你。”

    宋朔好像就知道他會在這時候說這樣的話似的，低聲“嗯”了下，臉色溫和一如最開始那個陽光明媚海棠開放的春天，他對唐哲說：“唐哲，我很喜歡你。”

    第58章 又逢異地

    一月中旬學(xué)校放假了，雖然早有準(zhǔn)備了，但唐哲還是百般不情愿。宋朔倒沒說什么，甚至都沒表現(xiàn)出不舍的情緒，唐哲被宋朔搞的有些惱火。

    越臨近回家的日子，唐哲就越萎靡，整天趴在桌子上發(fā)呆。宋朔最近要監(jiān)考，也沒時間整天陪他在家里宅著，出門的時候看著唐哲書房的桌子上盯著窗外，監(jiān)考完了回來唐哲還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呢。宋朔輕手輕腳地湊過去，整個壓在他身上，問道：“你干嗎呢？”

    唐哲被壓得整個都伏了下去，艱難地扭頭問：“你春節(jié)回家？”

    “嗯。”

    “什么時候走啊？”

    “把你送回去了我就走，還是開車回去。”

    唐哲猶豫了會兒又問：“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媽說我一年上頭也不回去幾次，今年要呆足到開學(xué)才準(zhǔn)回來。”

    唐哲一下泄氣了，悶悶地說了聲“哦”又把下巴枕回了桌子上，瞪著眼睛看著窗外。宋朔撥弄了幾下他的頭發(fā)，說：“你想的話可以跟我回家。”

    唐哲渾身的汗毛一下都立了起來，“我不太想！”

    “那好吧，”宋朔親了親他的側(cè)臉，“等我們回學(xué)校再見。”他剛說完要起身，唐哲就好像被刺激了一樣，伸出隔壁一把扯住宋朔的衣領(lǐng)，急匆匆地說：“你不是又要失聯(lián)吧？”

    “失聯(lián)？”宋朔并不知道唐哲在上個分開的寒假里心里遭受怎樣的沖擊，疑惑地重復(fù)了一遍。

    唐哲沒空和他解釋，也說不出讓宋朔時不時敲敲他什么的，便道：“我給你打電話你要接啊！”

    宋朔扯開唐哲拉著他衣服的手，湊到嘴邊親了一口，“你什么時候給我打電話我沒接過？”

    宋朔說的是對，但糾結(jié)的點不在這上面的唐哲顯然沒被安撫到。宋朔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頜首，“知道了。”

    唐哲其實很想問你知道什么了，但他沒好意思追問，然后不久就被宋朔送上了火車。唐哲檢票進站的時候，宋朔突然在后面喊他：“唐哲，你想起什么了嗎？”

    唐哲十分詫異，但他人那會兒已經(jīng)在隊伍里，被后面人推著進去了，根本來不及問。他檢完票拖著行李站在候車大廳，里面人太多沒地方坐，他隨便找了一個角落坐在箱子上，然后撥了宋朔的電話。電話通的一瞬間，他福至心靈，搶先開口：“我到家就給你打電話，不會忘記了！”

    宋朔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越發(fā)的低沉，唐哲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微微瞇著眼睛。

    宋朔說：“乖。”

    唐哲睡了一覺一早就到了家，這回唐裊婷沒空沒去接他，姐夫在機場作為全家代表，把唐哲迎了回去。唐哲本來以為唐裊婷是忙于工作，結(jié)果追問之下才知道唐裊婷居然懷孕了。

    唐哲腦子傻了片刻，然后一陣狂喜，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要當(dāng)舅舅了？！”唐哲從沒這種體驗，即使唐裊婷結(jié)婚這么多年了，他仍然覺得那是自己jiejie，是自己的同輩人。唐哲覺得自己還不算大，同樣也覺得唐裊婷不大，可一轉(zhuǎn)眼唐裊婷居然已經(jīng)要做mama，他驚喜之后是一陣長長的悵然感。

    唐哲到家給宋朔報平安，順便和他談起這件事情。

    宋朔聽完樂了好半天，“你這種心情大概可以歸類到姑娘們第一次被叫阿姨的那種。”

    唐哲黑線了下，反問：“你就沒被人叫過叔叔？”

    “還真沒有，”宋朔愉悅地說，“上學(xué)別人叫我同學(xué)，工作別人叫我老師……嗯，”他突然頓了道，“現(xiàn)在想想連談戀愛都一直被叫老師。”

    話題轉(zhuǎn)的太快，唐哲一下有些窘迫，“你怎么說著說著就說到這兒，”他歪著腦袋，“你想讓我換個稱呼？”

    唐哲說完就陷入了苦惱，“換什么啊，直接喊你宋朔嗎，可是我喊習(xí)慣宋老師了總覺得連名帶姓地喊好違和啊，”他說著突然想起來上個寒假給宋朔打電話聽見宋朔鄰居喊得那聲，于是笑著開玩笑，“朔哥哥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宋朔聽唐哲笑完了才開口：“我順口一說，沒讓你換什么，宋老師挺好的。”宋朔實際上很喜歡唐哲喊他“宋老師”，因為那幾乎是每分每秒都在提醒他，讓他得以慶幸——幸好，幸好他是唐哲的老師；幸好那年科長說因為原定的老師請假麻煩他多教一個班的時候，他沒嫌麻煩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