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賢殿，君臣議事，大帝點將發兵，一道道旨意口授而出，方方面面，包括對那什么“真神之道”，也有高屋建瓴的指示。

    好久不見大帝如此強勢有為了，有些老臣子不禁感慨多多。

    這時候，仙官來報，五路援軍都已回返天庭，僅救回度厄真君，另有兩百仙將被無塵子發落道宇宙深處，需費力尋找。

    大帝聞言，重重冷哼一聲，不置一詞。

    浩黃仙君卻知道這是大帝憤怒已極的表示，作為右相，他必須安排救治、尋人等等事宜。

    大帝就此罷會，群仙這才散去。

    警幻仙子留在集賢殿陪大帝說話，純陽仙君、陸離和鴻辰并肩往東，就要架云而去。

    忽然背后傳來南極仙翁的聲音：神王可否借一步說話？

    鴻辰有些詫異，這老仙，自從本王入籍天庭，從未正面接觸，便是派遣一位府中仙官到紫宸宮拜訪，也不曾有過，顯得十分生疏。

    鴻辰原以為他資格老，有意無意間忽略年輕人，并非不可理解，因此并不在意，可是經過了無塵子一事，回頭再來看老仙翁，卻已經是另一番感受了。

    此老分明一直不喜歡自己這個“第十大金仙”!

    看著這老兒一臉正氣，絕對的忠臣一個，可是竟能夠做出令無塵子墮入魔道之事？真是匪夷所思！

    因此鴻辰聽見他的召喚，心里就是不愿意，可是他畢竟不是初來乍到天庭那會了，這段時光雖然不長，可是在純陽、唐璜他們的熏陶下，各種知見增長極為神速，知道此時萬萬不可意氣行事。

    他示意陸離和純陽先回通天城，且會會這位大金仙第一人，天庭第一重臣。

    鴻辰面含笑容，近前道：老仙翁有何示下？

    南極仙翁也是笑容可掬，道：那個妖人，哦，就是那無塵子，可曾對神王說起過什么？

    鴻辰笑道：彼此只是一面之緣，且這一次只是廝殺，哪里有什么交集？仙翁若是不信，自有警幻仙子可以作證。

    他和仙子在大殿奏報時，自是隱去了一些不必要的段落，如今的他和仙子經歷了生死與共的大戰，早就心有戚戚，彼此神意契合，天衣無縫。

    “唔，神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是，無塵子素來與天庭交惡，此番勾結外魔，徹底反叛天庭，自然對天庭恨意無限，無論前番探視也好，今次對戰也罷，其間對天庭必定大加詆毀。神王年輕，又是初入天庭，老朽擔心一時不查，被那斯蒙蔽了！”

    老仙翁語重心長，一副長輩對后生的諄諄教誨狀，若不是眼下對此老的真實面目有所懷疑，鴻辰可能會被感動到了。

    咦！？神王聽了這話就是一驚，此老口中所謂的“前番探視”，不就是指自己和陸離奉大帝密旨，由警幻仙子親自帶路，神秘兮兮到了龍珠大星那次么？

    這應該是大帝一手安排的密會，諸仙盡數不知才對，怎么這南極仙翁還是知道了？

    鴻辰心道，這件事我自是不會說出去，陸離那廝何等嘴嚴，自然也不會說，警幻仙子也不會，難道是大帝事后告知了南極仙翁？也不應該啊，于理不通啊，既然事先瞞了左相，那就瞞到底好了，何必又說？

    鴻辰一時想不明白，不過倒是徹底看出，此老對于無塵子的言行極為關心，恰好印證了鴻辰早已生出的疑心就是這道貌岸然的老仙，一手導演了無塵子的悲劇。

    南極仙翁似乎覺察到了鴻辰的異樣表情，想了一想，又道：“那無塵子原本是仙界中人，有望成為大金仙的接任者，神王可曾聽說過嗎？”

    “哦，怎么說？”鴻辰故作驚訝，裝作不知。

    他心里暗道，老兒這是還不死心，探我的口風哩，他就是懷疑無塵子對我透露了他的糗事！真是以小人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我本想趁此刻無人，將“搖光”仙劍交還與他，從此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于此老再無瓜葛，可是如此還劍，豈不是讓他更加起疑？

    直覺告訴他，老大金仙不好對付，還要小心為妙。

    “神王莫嫌老夫啰嗦，這無塵子當年資質超凡，被天庭青睞自是不假，可是后來發生的事情，就不為諸仙所知了，神王可要聽一聽么？”

    南極仙翁此時也判定不出來，鴻辰和無塵子究竟有怎樣的交集。他拋出無塵子不為人知之事這個誘餌，真實的含義就是要和神王拉近距離，利用年輕人的好奇心，引他到自家府上一敘。他相信，只要神王成了他的座上客，一切自會澄清，然后他心中所圖之事，也更好進行。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鴻辰就是聽不出這話外之音。

    此刻的鴻辰，心中充滿警惕，充滿對“十大金仙”的忌諱，他甚至相信，這一切都是“十”這個數字帶來的無妄之災，不但害了無塵子，如今對他的天命之事也產生了阻撓。

    別看鴻辰遲遲沒有徹底恢復元神，可是卻有謎一樣的自信：我就是奉天命來到此界的！我就是要成就空前的大功業！

    特別那次神游物外，到了虛無縹緲的某處天穹，他的這種直覺更加確定無疑。

    一句話，他對南極仙翁不信任，刻意提防，以至于哪怕最真實的善意也會被當成某種別有用心的圖謀。

    見神王久久不做回應，南極仙翁失望已極，他心里嘆息，哎，時也，命也！

    你這孩子一口一個“查清”，便是老夫愿意相信你和無塵子并無瓜葛，都是說服不了自己，你這是逼得老夫不得不有所為啊！

    “哎，無論神王心里怎樣想，本相還是要說上一句：這無塵子被大帝青睞，委派其到天界各處歷練，他卻于途中和魔界中人，結成莫逆之交，甚至將仙界秘法私自傳出，作為回報，他自又得到真魔界的魔法傳承。你說如此之人，天庭該當如何對他呢？”

    “唔？竟有這等事？我實在不知。”鴻辰謹言，惜字如金。

    “罷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時光如電，大道如淵，神王青春正好，原無需我這行將衰朽之人呱噪。”南極仙翁自嘲一笑，又道：“神王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莫非那“搖光”仙劍并未被那無塵子奪去嗎？”

    “唔，一時竟差點忘了，小子與那無塵子對戰之時，的確從他手中搶得一劍，自是要物歸原主的！”鴻辰有點囧，也知道這次談話談崩了，不但未能打消此老的疑心，反而越描越黑，最后倒好像自己和無塵子勾結，做下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鴻辰頭上青光一閃，從仙臺九峰山取出那柄仙劍，遞與仙翁，仙翁哈哈一笑，道：多謝神王了！有空到我的府上坐坐吧，老夫的仙茶，連大帝都是贊不絕口的！

    他和鴻辰彼此拱手，就此別過。

    。。。

    話說南極仙翁離了集賢殿，徑直去往自己的府邸“常融仙宮”。

    他在正堂內一人獨坐，不飲茶，不入靜，只是出神，忽而皺眉，忽而嘆息。

    青玉案上有一枚玉簡，他手里的“搖光”仙劍，亦散發清輝，好似如水的月華。

    一回到府上，他就以神通力抹除了無塵子的氣息，這過程說來容易，實則驚險。

    不動聲色，不染硝煙之際，他便與無塵子刻意埋伏在劍身上的一道無窮怨念進行了一番劇斗！

    老仙翁頭上汗珠滾落，胸口起伏不定，僅僅一道怨念凝聚的殺意而已，卻讓他如臨大敵，費盡仙力，可見無塵子的魔功到了怎樣一種可怕的程度。

    “老了！不中用了！”他不盡自嘲一笑。

    劍光氤氳，靈華傾瀉，仿佛重生的仙劍“搖光”，將其劍靈的記憶展現在虛空中，那些無塵子和警幻對戰、以及無塵子和鴻辰的交談，就以無數的光影聲像播散開來，又被那枚玉簡收攝。

    老仙翁一遍遍看，不厭其煩。

    就這樣直到月上中天，他終于起身，準備了一番，誰也不帶，獨自離開仙府，化身清風明月，一徑到了浩黃仙君的仙府“皓庭仙宮”。

    遠遠便看見浩黃仙君和元謨天尊，在一處紫薇盛放的庭院飲酒，原來他二人也是從外面剛回。

    南極仙翁不請自來，有些出乎他們的預料，三人各懷心事，一杯一杯的仙釀下肚，話卻不多。

    一直默默喝到夜半，元謨天尊才道：“好叫兩位賢相知曉，某大約十日后便要打理停當，去往邊關了。只是不知大帝的心意，這仗到底要不要打？”

    原來他尾隨浩黃仙君而來，就是吃不準這件事。雖然大帝在集賢殿明確表態，隨時要討伐魔界，可是真個落到實處，他心里還是沒底。

    他是武仙，卻也看出來朝堂上的云波詭譎，看似大帝準備打一戰，可是對于不主張動武的鴻辰并無半點駁斥，反而當著諸仙的面，賜封陸離“逍遙公”的尊號，這明顯是對年輕的神王籠絡寵信。

    神王鴻辰明明大戰了無塵子，救回警幻仙子，卻不主張即刻發兵，且在談及無塵子時，并無多少憤怒之情，甚至言語間十分曖昧，對這叛逆者多有維護之意，一口一個“查清”，讓包括他在內的諸仙摸不清頭腦。

    大帝的態度也頗令人玩味，既不同意鴻辰的見解，也不回應他提出的“查清”一事，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不便公之于眾。不僅僅元謨天尊有些糊涂，散會時，群仙議論紛紛，也多有不解其中意的。

    且，大帝忽然又點了“靈荷圣君”的將，委以重任，這其中的含義也是耐人尋味，不來仙君府上問個清楚明白，恐怕他會食不甘味。

    浩黃仙君和他相處多年，交情莫逆，早知道他的心思，若不是南極仙翁突如其來，令他有些意外，或許早就直截了當，一番指點迷津，令元謨天尊欣然而去了。

    話題既然挑明，南極仙翁也故作饒有興致的樣子，看著仙君，似乎同有此問。

    浩黃仙君忽然間就知道南極仙翁來此，應是另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