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辰下意識做出的動作，令警幻仙子大吃一驚。

    她在仙界算是小一輩的仙人，但是見過的仙、民何止億萬，沒見過誰這樣聳肩，只是聽聞和真魔界打過交道的仙人講起，有些魔仙相貌特異，舉止另類，有類似神王的舉動。

    這廝從哪里學的，真是奇怪的緊呢！咱仙界絕對沒有第二個仙人會做這個動作！怪不得元謨天尊懷疑他是妖魔。若真是，莫說天庭，便是本仙子須放不過你。

    仙子看向鴻辰的眼光有些警惕，美麗的大眼睛瞪得溜圓，連長長的睫毛，都似乎透發出絲絲的靈慧。

    “如此說來，竟是有人暗中護佑與你，不然早已灰飛煙滅？那，會是誰呢？總不會是天帝老人家吧？畢竟他遣人傳旨與你，又是三百年不出關，你這一來，他便出關，要說其中沒有關聯，誰信？”仙子試探道。

    “我也想過，但，不可能是天帝的，不然何須再傳旨意，我直接聽那道聲音便是，你說呢？”

    “嗯，竟也說得通。如此說來，你竟真是個有來歷的呢！”警幻仙子的笑意有些促狹，眉毛微微彎起，鴻辰頓時覺得光彩照人，別有韻味。心就是一個微動。

    “哎！你若是從那化羽天來的，該有多好！”仙子跳動的思維顯然跑到了別的地方，已經沒了警惕，她此刻滿腦子是一些秘密典籍中的離奇記載，在別的仙人看來，那不過是些老古董，是神話，是傳說，是夸大其辭，甚至不過就是先古時代的杜撰罷了。

    “化羽天？”這是什么意思？鴻辰有些恍惚，莫非聽錯了？

    鴻辰一時間胸中涌起無數疑問，包括這所謂的“化羽天”，包括剛才仙子提到仙民的由來，還有下界、凡人，這些詞匯于他而言都非常陌生，但隱隱間又有些探明究竟的渴望，好像這些看似無關的境界與事物，和他有所關聯。

    然而，這只是他的隱然感受罷了，究竟要不要問出來呢？

    純陽仙人喜歡賣關子，唐璜有些不靠譜，如果不趁著群仙聚會的良機，到了自己獨處之時該去問誰？他畢竟初來乍到，還想象不出仙界的生活是怎樣的，但是仙人不是幽居洞府，參玄悟道的么？

    大道獨行。

    他其實算是有些靦腆，但是面對雖然傲嬌，但是親和力爆表的女仙，終于按耐不住好奇心。

    “仙子，我很想了解赤霄天，尤其一些大事，比如仙界的由來，仙民的由來，據說還有覺界和真魔界，這些你方便給我講一講嗎？”

    “怎么，純陽仙人沒和你說過嗎？我看見他和你一直說個不停來著。”仙子無意間帶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鴻辰的一舉一動早被她關注了，可惜我們的神王是失憶少年，太年輕，太簡單，沒有聽出來。

    仙子眨了眨眼睛，忽然笑道：“也是，很多常識于仙人而言太過明白，便以為別人也知道，純陽仙人怕是忘記了你是才來的。”

    鴻辰苦笑，純陽哪里是想不到，他是想得太多，一意為我好，讓我自家慢慢了解呢，可惜時不我待，我需要盡早適應這里的生活。

    “我如今且站在你的角度，嗯，讓我想一想，該怎么說。”仙子理了理思緒，她的長發無風清揚，烏亮潤澤，有一種幽幽的清香。

    鴻辰不自覺中，漸漸向前靠近了些，兩個人間有一種奇妙的氛圍，仙子似乎毫無察覺，只在梳理思路。鴻辰卻有些心跳加速。

    遠處的唐璜無意間望向這里，看見這一幕，迅速調轉目光，和身邊仙人大聲拼酒。

    “說來話長，都是久遠以來的事情，很多已成為傳說，便是當今仙界說法也不統一，我想到哪說到哪，你也不要以我的見解為藩籬，日后還需你自家印證最好。”

    “說起赤霄天界的根本由來，不得不提及一個久遠的傳說，那就是“開天辟地”，仙子語速輕緩，娓娓道來，有幾乎微不可察的淡淡花香，從仙子的芳唇溢出，鴻辰驀然睜大了眼睛，因為除了那好聞的香氣外，他分明看見一朵朵小小的蓮花，包裹在氤氳的花香中，隨著仙子說出的字句越多，蓮花也是層出不窮。

    “口吐蓮花？”心里冒出這個詞匯，鴻辰覺得自己大約沒救了，面對仙子的一舉一動，他的心似乎都被牽來牽去。

    他努力讓自己的心神沉淀下來，專注于傾聽。

    “說到開天辟地，首先要說一個概念“神”，你可能已經從仙人口中聽過這個詞，但是如今“神”的詞意運用已經發生了濫觴，越來越混亂，失去了本來的所指。其實在天界，最早的時候，神，只能用來形容天地初開那時候的情形，而第一位通天徹的的大神便是盤古。”

    接下來仙子的敘述，讓神王更加吃驚，因為不但其內容讓他驚異，讓他產生無限遐思和曠古幽情，而且仙子的語氣語境非常空靈飄渺，好似歷史的親見者，于第三者的旁白角度敘述著這些神話般的傳說。

    甚至有時候仙子的大段敘述，不像是臨時的措辭，好似某些熟讀的經典，被她復述出來而已，又像是有一位洞悉天地奧秘的大智慧者，站在她的身后，借用她的芳唇，闡述大道玄理。

    “在仙界古老的傳說中，當一切都不存在的時候，也就是最初的時候。

    在那個最初的時候，沒有神，沒有仙，沒有任何的生靈，只有無盡的黑暗和死寂，沒有時間，空間不分。”

    “后來的仙人把這稱為混沌，一種渾渾噩噩的僵死狀態。”

    仙子敘述到這時，神情高古，渾身發散神圣的氣息，仿佛一尊荒古久遠而來的女神，就這樣出現在鴻辰面前。

    鴻辰壓制住心中的震撼，打出那道神幕，完全透明而無形，遮蔽了兩個人所在的空間。他知道，仙子這是因為獨特的道心，在敘述神圣而古老的歷史時，進入了某種類似悟道的狀態，他不愿意被外面的劃拳行令，觥籌交錯，打斷這些美好。

    “但是，混沌里面還是有不斷的蠕動、聚合、分離，吞噬、消解。不斷有顏色的變化，從灰暗的色調再到濃黑，再到黑白不分，直到有一個黑亮的晶核出現，被大團大團的灰黑色煙塵包裹，看不出虛實。”

    “再到后來，在無盡的混沌中，又出現了第一縷亮光，漸漸壯大。。。”

    “傳說荒古大神盤，便自無量光明藏中，橫空出世，開辟鴻蒙，分別天地，從此世界始成。”

    “大神自虛無中來，無以描述其形，直到他顯化出人身，呈現出頭角崢嶸之狀，披發覆肩，面容蒼古，神圣莊嚴無比。

    在大神神體不同的位置，孕化出不同的仙靈。

    大神神念動時，定立出天圓地方的規矩。。。

    從此，始有道之一說。后世眾仙靈稱其為盤古大道。這一方大天地就是盤古天地，盤古世界。”

    仙子說到這里，仿佛稍稍從那種神圣的境界中抽離了幾分，看向鴻辰的目光，猶自讓他感覺殊勝不已。

    鴻辰悠悠道：“仙子這是在敘述，還是在背誦？”

    警幻仙子莞爾輕笑，“仙界典籍眾多，多有描述這段洪荒史前情境的，而且各家之言亦不相同，我不過是熟讀之余，信口復述罷了，至于言之鑿鑿，一字不差，那不是我在意的，我只在意那神話中的蒼茫神韻。”

    “神話？”對于少年神王來講，隨便什么詞匯都能勾起他的某種心靈感觸，也會帶來嶄新的陌生感，這種感受，怕是只有他這種“失憶”人才明白吧。

    “嗯，我的理解，神話本來是描寫真神事跡的，如今卻也在仙界變了味道，變成虛幻不實的意思，連“傳說”都算不上了！哎！”

    鴻辰訝異：“仙子你在喟嘆？”

    “難道不行嗎？”仙子反問。

    “你不像是青蓮帝君那樣的文仙，給我的感覺不應有這種吊古懷今的多愁善感。”

    “哼！你很了解我么？”仙子故作嘲諷，有些高冷。

    鴻辰趕緊轉換話題，他可不愿意直攖其鋒芒。

    “我有疑問，頭角崢嶸，還有規矩，這兩個詞作何解？”

    “據說盤古大神原本是無形之神，為了開天的舉動，必須化成有形之像。大神先后變化出多種形象，都不甚滿意，最后才化出一種“人”的形象，大抵上來講，那就和今天的仙人幾乎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大神的頭上有兩只角，叫做崢嶸之角。所以，很早的時候也有“神人”一說。

    至于規矩，據說大神開辟鴻蒙之后，就要厘清一切，統攝一切，因而造出規、矩這樣兩種器物，用來錨定天地，自此往后，諸天以規化圓，多呈現球體之形，大地以矩尺丈量，多呈現方整之狀。其中道理，似簡實繁，耐人尋味！”

    隨著仙子的敘述，那些微不可察的小小蓮華，已經升華成為淡淡的云煙，好似一面歷史的塵鏡，照出開天辟地時候的宏大景象。

    鴻辰錯愕不已，待要細看，卻模糊不清，心下恍然，一時竟百感交集。

    “哦，原來是這樣！”鴻辰心中感慨，看來這神話竟似真的，“那后來呢？大神哪里去了？”

    “一切傳說中都只講大神如何開辟天地，卻未講大神后來如何，只是仙人口口相傳，都說大神開天不久后便離開了，也有干脆說大神隕落了。”

    “哦怎么會這樣！？”

    鴻辰已經知道，仙人的一生要經歷“成住壞滅”四大階段，神話中的盤神開天，應該是其“成”的階段，征服宇宙，厘定十方，怎么忽然就消無聲息了呢？

    仙子看了他一眼，道，“要講的還有很多，你慢慢聽吧。很多事，我也不能確定，還是那句話，你要自己分辨。下面講天界的由來與演變,其中大部分不是我的理解，而是源自某位大仙傳給我的知見，他老人家寫過很多論述仙界、天道的文章，只我有幸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