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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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付羅迦在兩千多米的宣山峰頂接到了林果然打來的視頻電話。 他攏住雨衣兩襟,在沿著崖壁源源不斷往上升騰、翻涌,最終把來路吞食殆盡的霧潮中扯著嗓子喊:“喂?” 林果然的臉離鏡頭太近,看不到那邊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哥你那邊好吵啊!” 他把揚聲器開到最大才聽到這一句。 “風(fēng)很大!” 許之枔腦袋上的寬沿帽在剛被狂風(fēng)吹離的一剎那被他手疾眼快接住了。他隨即把許之枔從巖堆上拉回平地,“有什么事?” “你和小許哥哥暑假還有空檔期嗎?我跟我三個同學(xué)要去西北玩!爸爸說可以把你們叫上——” 極有可能是爸爸不同意幾個未成年單獨跑到又遠(yuǎn)又荒的地方去,所以她來找自己了。 還有五天才出成績,他和許之枔已經(jīng)把中部幾個省的標(biāo)志景點大致踩過一次,再往東走就是江南地區(qū)。 許之枔喜歡山。明明就是從山區(qū)出來的,卻一路都在看山,尤其喜歡端著他那個機身和鏡頭加起來重逾三斤的單反拍云涌、拍日出、拍對著云涌日出發(fā)呆的付羅迦。 最先去的是離縣城三百公里遠(yuǎn)的一座雪山。的確美得讓人耳目一新,然而付羅迦有高原反應(yīng),整個人差點化在山巒上連綿不盡的白雪里。后來他們就挑三千米以下的爬了。 “我聽不見了,下山給你回電。”他放回手機,許之枔鏡頭正巧轉(zhuǎn)過來。 他習(xí)慣性地僵笑了一下。 因為天氣原因,在山里露營的計劃必須取消,他們背著并不輕的裝備乘索道下山。 旺季還沒真正到,下山的排隊時間并不需要很長。許之枔看到這個就特別興奮,要不是有點晚了他可能會再買兩張往返票坐一把。 山間有雨,轎廂透明的四壁裹滿了水珠,驚險體驗大打折扣。許之枔不再盯著外面,給他看剛拍的一棵樹。 一匹紅色長帛掛在蒼青的樹干樹枝之間,一端披拂在風(fēng)里,與山嵐糾纏;另外一端較細(xì),懸有數(shù)十把有新有舊的鎖。 許之枔很愿意相信這些,上面最新的那把是他掛的。 宣山靠近一個著名旅游城市,城中心留存有某幾朝的古建筑。雖然對被現(xiàn)代燈光從內(nèi)到外照了個透的磚瓦無感,他們還是把酒店訂在了古建筑對面。 付羅迦洗完澡后坐在房間的全景窗臺前,很認(rèn)真地看對面的炫彩城墻。 這地方的確都跟縣城很不一樣。它是大一點兒,人多一點兒的城市的樣子。c市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先前路過的那幾個省會也是。再往東估計也沒什么不同——可能樓會更高,人會更多,燈光會更炫彩。 他本來應(yīng)該感到新鮮,因為看到了這么多此前只在電視和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東西。但是不可否認(rèn),這些實物跟它們在電視網(wǎng)絡(luò)上的形象一樣無趣。 他在心里很贊同許之枔的欣賞眼光。深山老林要比城市要精彩多了。 目前為止他最喜歡的地方是y市。有山有水,東西好吃。蹦極也很好玩。 主要是許之枔尖叫起來很好玩。 許之枔脖子上搭根毛巾過來了,拿著兩聽剛從冰箱里取出來的雪碧。 他給許之枔讓位置,許之枔卻偏要坐他身上。 許之枔伸手把窗簾拉上,然后跟他調(diào)換了一下位置。付羅迦按照他的意思分開雙腿。“……你不累?” “不累呀。”許之枔的牙在他包著鎖骨的那層皮rou上碾了碾。 他虛摟著許之枔的頭,梳理起了后腦勺處的頭發(fā)。過了會兒他悶哼出聲,手上不由自主用了力。 他對那撮頭發(fā)有奇怪的執(zhí)著,下巴擱在許之枔頭頂休息的時候還在拿手指不停揉按那處頭皮。 “有電話。” “誰?” 手機擺在小圓桌上充電。許之枔伸腿把桌子勾過來,瞟了一眼。“葉琴。” “……接吧。” 還是說估分的事。付羅迦到現(xiàn)在為止答案也沒看,當(dāng)然估不出來什么。 “我的意思還是,你過幾天回學(xué)校一趟……填志愿是大事。把這件事做好,再出去玩不是更安心嗎?” 沒過多久爸爸也打來了,說了一樣的事。葉老師多半也找了他。 “填志愿有什么——寫一個就行了,你寫清華我寫北大,考不上就算了,大不了不接著讀了。”他這么逗許之枔,許之枔一臉嚴(yán)肅:“要寫一樣的。” “那清華還是北大?” 許之枔繼續(xù)嚴(yán)肅:“我先兩個都了解一下。” 他笑出聲。 “劉杉桐說來福在店里住了三天就長胖了一大圈——那些客人老是偷偷摸摸喂她。她現(xiàn)在圓得像個球。” “……那就回去看看吧。” 回到縣城付羅迦才清楚縣城給自己的感覺究竟哪點特殊:它小且擁擠,被屏障一樣的山圍堵著。也就是說,在思考“空間”這個概念時腦子完全不會過載,感知高度濃縮且邊限清晰。 而在那些平原里的大型城市里,空間沒有疆界,無邊無際鋪展開去,要感覺到它變得相當(dāng)困難,甚至“感覺”本身也失去了邊限。 回到這個地方,散開的回憶、由回憶產(chǎn)生的情緒也被聚攏,讓他避無可避。 因此他心情明顯低落了一些,許之枔也看出來了,就想著給他找點事。 “我想學(xué)做菜。” 何苦呢。付羅迦臉上的表情清楚地表明了這個想法。 許之枔真跟在他后頭搗鼓了起來。他不顧付羅迦反對,著手就要學(xué)難度相對較大的清蒸鱸魚。一天過后許之枔宣布出師,把他和黑咪從家里攆出去說要獨立完成一次晚餐。 他還嫌付羅迦在家里磨蹭太久不走,影響他正常發(fā)揮。付羅迦把收拾出來的垃圾用黑色塑料袋裝起來放在腿邊——出門時可以順便帶下樓。他一邊換鞋一邊想這一天還真是挺湊巧的。 黑咪如他所想,照舊往濱河路跑。路邊的野菊花被糟蹋得厲害,沒幾朵幸存下來。 河水早就退了,岸邊的石子裸露在外,光滑圓潤。他牽著黑咪涉過淺灘,在橋墩的陰影里停了下來。 站在這個位置看不到濱河路,根據(jù)光路可逆原理,濱河路上經(jīng)過的車輛行人也看不到這里。 他把黑咪的牽引繩放開了。 “禁止下水”底下半米才是水面,漩渦已經(jīng)消失,顯得平靜而幽深。 他看見禁止下水下邊一行更細(xì)小的字:1998年5月22日竣工,說的應(yīng)該是修這座橋的時間。 這個日期怎么看怎么眼熟,以至于水淹過兩肋的時候他還要轉(zhuǎn)頭去看。想不起來他就放棄了,把頭轉(zhuǎn)向另一邊看臨岸的群山。 這里的山比起他在其他地方看見的名山比起來不夠高也不夠險,卻勝在密不透風(fēng)。 水里也有座山。蒼翠、莊重,還映著一片泛出玫瑰紅的天空。 他踩著的那塊石頭突然搖晃起來,水中的山和岸上的山霎時一齊發(fā)出巨響聲。 它們要朝他倒下來了。 ※※※※※※※※※※※※※※※※※※※※ 完結(jié)倒計時,hehehe說三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