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六年級的時候?” “我猜你沒什么印象吧。”許之枔微微呼出口氣,把手機正面朝下扣到桌面上。“沒事。人生快意多少事,桃紅柳綠沐春光——” “我……好像有點印象。”付羅迦懷疑他是在嘆氣,緊張兮兮地推了下眼鏡。“我好像——” “噓。”許之枔上手摸了把他還籠著點水汽的頭發,“忘了就算了,別想了。” 付羅迦準備好的下一句被卡在了某個微妙的地方,沒能說出口。 氣氛莫名地滑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許之枔對著某個方向靜默了一會兒,“桃紅柳綠沐春光,沐春光——下一句是什么?” 付羅迦在那個名叫《一中二三事》的文檔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他背的地方,“……你在背哪一句?” 許之枔重新仰倒在了靠枕上。“沒找到就說明我背錯了。不過這么接倒是挺順口的。” 付羅迦聽得懵懵懂懂。 但是他提了個簡單但富有建設性的意見。 “……要不然你還是去主持吧。主持能拿著臺本說話。” 最后兩個人在沉默的身上輕而易舉找到了默契,時間一到一點半,就各自盤踞著沙發一角不再出聲。 付羅迦默認許之枔是在午睡。 下午兩點的時候他還很清醒,看著和沙發靠枕扎在一堆一動不動的許之枔,向茶幾上震個不停的手機伸出手,準備把鬧鈴關掉。 “是老歌了呀。”許之枔突然出聲。 他說的是鬧鈴。 付羅迦就讓手機多響了會兒,“……是12年的冠單。” 許之枔跟著哼了兩聲,沒哼完就開始笑,“我這個調——” 付羅迦想了想,誠實點評:“但還是有意境的。”然后接著許之枔的繼續輕輕哼了下去。 “哇。”許之枔拋起一個枕頭又接住,“鬼斧神工。” “……啊?” “我是鬼,你是神。” “……” “那我去學校了。”許之枔把枕頭規規矩矩擺好后坐起來,“下午等我過來。” “不用。”付羅迦也跟著他站起來,“我送你下去。” 許之枔:“電梯有密碼嗎?” 付羅迦:“?沒有。” 許之枔:“那你就去臥室補個覺,不用跟我一起啊。” 付羅迦罕見地堅持了:“我送你。” 許之枔似乎意會到了什么,站到陽臺邊往外看了會兒。 付羅迦把防盜門打開了轉身等他,半晌許之枔指著空調外機上的綠植問了句,“這種只有綠葉子的盆栽叫什么啊?” “……綠蘿吧。” 防盜門在他們身后關上了。許之枔走了沒兩步又問, “它開花嗎?” “……一般不。” 太陽光抹在地面上,像鐵板上的一層菜籽油。 樓下沒有什么讓人緊張的東西。單元樓前一些中午回來時沒見到的小吃攤子倒是推了出來,攤主在大太陽底下舞勺弄鏟,在便攜煤氣灶上搗鼓出煙火氣。 再往前走,臨近門口的地方有一片路面被二期樓盤裝修時進出的重卡碾得稀爛,小區形同虛設的物業部門只扯了根警戒線一圍了事。警戒線是早就不見了,現在人人都在上邊自由穿行——許之枔每次騎車從這里進來的時候,付羅迦都不得不四腳并用才把自己固定住。 這個點從小區里往外走的學生挺多。年紀小的喜歡在那片爛地上撿些水泥塊的邊邊角角,扔來扔去;圍著那些攤子買東西的基本都是中學生。 上班的人也不少。其中有幾個是提著包穿地稅局制服的中年女性,付羅迦下意識想繞開她們——多半是他媽同事,能叫出他名字跟他寒暄的那種。 門口一家奶茶店里站著幾個穿著一中校服的。 許之枔把自行車推著,往那邊掃了一眼。 “要不要換另外一個門出去?”付羅迦以己度人。 許之枔搖頭,“你先上去吧,有事的話,打電話或者微信都可以。” “……好。” “應該不會再有人找你麻煩。”許之枔像是經過了一番糾結后才說出了這些話。“學校里不會,學校外邊的話……只要我在你旁邊就不會出問題。” 付羅迦沒說什么。 “反正沒什么可怕的。”許之枔轉過臉按了按車鈴,“——你下午想吃什么?” “付羅迦!!” 橫空突然劈來這么一道聲音。是女聲,很清脆很雀躍,而且分外耳熟。 付羅迦停下腳步,忽然想嘆氣。“……她下午怎么這么早就出門了?” 許之枔:“嘖。” 孟悅和跟她走一起的女生都沒穿校服——所以付羅迦剛剛沒發現她們就在前邊。 那個他之前沒有見過的女生站得稍遠一些,在孟悅叫了他名字后看都沒有往這邊看。她打著把純黑色的遮陽傘,個子高挑,長卷發長裙,妝容秾艷,眉目間縈著股冷氣。 “許之枔你怎么又來這邊啊!你家離這兒挺遠吧?” 那女生聽到這句話才瞥過來,朝許之枔一點頭。 孟悅抱起手臂。 許之枔:“這位是杜燃的女朋友。” 付羅迦:“……啊。” 許之枔態度熟稔地向她介紹:“付羅迦。” 女生又朝付羅迦微微一點頭,“錢妙潔。”然后又一言不發了。 她的態度很容易就能讓人看出來,她跟經常跟在孟悅后邊的那群女生不一樣。 “這么曬,能不能換個位置說話啊?”有錢妙潔這個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女生站在旁邊,孟悅說話仍然氣勢不減。 付羅迦:“你們慢聊,我先回去了。” 許之枔:“行。” 然后不約而同抬步走人。 “誒!!付——” 話音被一陣綿長的自行車車鈴聲給吞沒了。 付羅迦把門反鎖,拉了窗簾,進臥室打開電腦。對著桌面右下角的日期發了會兒呆后開了局游戲,毫不意外輸了。 他又點進某個文檔,把一部播放進度為27%的電影拖了出來。 過了半小時,畫面依然暗淡,劇情依然沉悶。 ——一只山羊越過山嶺,看到干枯的河床。河畔的蘆葦蕩里爬出一只腿腳不齊全的狗,狗朝山羊嗚咽一聲。 山羊跟著那只瘸狗鉆進蘆葦蕩,看見手□□纏的兩具人體。他們緊密貼合,仿佛合為一體,連蠻生的野草都沒法找到他們軀體間的空隙。 鏡頭拉進拉進再拉進,給了他們的臉一個大特寫。 付羅迦擰起眉毛。 他不太記得前27%的情節了。這是前幾周他媽一個人去看外公,他一個人在家時從網站上下來看的。有個曖昧含糊的片名,唯一的標簽是“公路電影”。 然而這片子里實際上連條山路都沒有。 但是這個畫面搭上這個配樂莫名就有些吸引人,他一次也沒看進度條,一直到演職員表出來。 他把桌子上的紙團都扔了,又去客廳倒了杯水。許之枔走的時候順手燒了一壺,現在冷熱正好。 付羅迦手心被玻璃杯里的溫水煨著,忽然覺得難受。 把音樂最大音量外放都沒用。 他跪到床邊,頭埋進被子迷迷糊糊睡了一陣。中途手機響了幾次,有幾次他似乎是接了,但掛斷后又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偶爾被自己悶得不舒服了,仰起臉看了看通話記錄,一個是保險公司的,其余全是許之枔。他回撥過去,沒等接通又睡著了。 最后付羅迦是被敲門聲叫醒的。這感覺就像在歷經死而復生的過程——麻痹到極致的手腳一點點回暖,脖子慢慢回轉到正常角度,大腦能用來思維的部分被注入血液—— 他幾乎是全身都掛在了門把手上才把門弄開。 “晚飯。”許之枔向他展示手里的包裝袋。“你點的蓋澆。” “……我點了什么?” “海鮮蓋澆。” “……七星齋的?” “對呀。” “……”付羅迦耙了耙頭發。“錢我微信轉你吧。”他都不知道他自己這么惦記這個,一百二十八一份的閉著眼說點就點。 “不用。”許之枔看了他一會兒,“你睡了一下午?” “……差不多吧。”付羅迦點開微信,直接轉賬。 “吃藥沒?” “……” 許之枔把餐盒放到餐桌上,“你杯子呢?” “你要用?在我臥室電腦桌上。” 許之枔進去了。付羅迦搬來椅子坐下,掀開盒蓋,對著食材琳瑯豐富的澆頭心中先嘆了聲:“一百二十八。” ※※※※※※※※※※※※※※※※※※※※ 今天有點少哈~ 倒是有不少套路在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