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經(jīng)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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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在千機之谷發(fā)生的事情殊羽至今不敢去細想,他被外頭動靜吵醒的時候荼離已經(jīng)徹底瘋魔,完全喪失了理智,如果不是他及時阻攔,也許當夜就血洗了千機之谷。 殊羽想到了在山洞中時霜寒劍的異樣,他抱著被打暈的荼離再次找到轉(zhuǎn)燭,轉(zhuǎn)燭卻道:“如果我沒有猜錯,荼離阿殿的元神已被魔族浸染。千機之谷中有不少原先魔族之輩,所以今夜受到牽引,元神才會大亂。” 為何荼離的元神會無端被魔族浸染,是否跟上次扶桑神樹異動有關(guān)?如果放任不管,后果會是如何,荼離是否會日漸沉淪,最終萬劫不復(fù)?可若要救他,又該如何? 殊羽匆匆忙忙將荼離帶回了北辰宮,溯風(fēng)族阿殿元神有污,此事無論如何不能讓旁人知曉,他甚至不敢確定大荒湯谷是否一定安全,扶桑神樹下鎮(zhèn)壓的魔族,是否會催化荼離的崩潰? 荼離又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一位女子,那女子身懷六甲,模樣好看極了,她額間有一道赤色的面紋,如烈焰一般。她被一群人簇擁著,不,更像是被脅迫,在人群中,荼離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是之前夢境里的那位少年神君。 少年神君嘆了口氣,低聲說了什么,荼離想靠近聽得真切些,卻怎么也邁不過去。 女子在哭,她艱難地跪在地上,哀求著:“為了三界安寧我愿以身祭樹,可孩子無辜,能不能等我生下孩子?” “阿荼,多等一日,便會多死數(shù)以萬計的子民,驚風(fēng)更會多一日危險。” “明日,就明日!我不求能再見驚風(fēng)一眼,可我的孩子,他還沒來這世上看過一眼。” 可是少年神君不為所動,他高高在上冷眼旁觀,俊俏的面容生出幾分刻薄來。 原來她就是阿荼。 荼離忽然掉下眼淚,如何也止不住,他一聲聲喚著阿娘不顧一切地跑過去,可他眼前是山風(fēng)呼嘯,身后是無間地獄,他仿佛置身在四面荊棘的牢籠里,每走一步便被刺出一身傷。荼離渾不在意,他只想披荊斬棘見他阿娘一眼,可最終留給他的,是阿荼痛徹心扉的訣別。 天地歸于沉靜,枯敗的神樹枝椏重新長出了嫩芽,阿荼的血rou與靈魂,被永生永世禁錮在了扶桑神樹里。 荼離從夢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云端,他極力回憶著夢中的場景,可是卻怎么也記不起阿荼的樣貌。 “荼離,你醒了?有哪兒不舒服嗎?你看看我,我是殊羽。” 他聽到了殊羽的聲音,身邊還圍了一些人,他們在竊竊私語,可是荼離一點兒也不想醒來,他閉了閉眼,轉(zhuǎn)念想到如果再不理人殊羽就該生氣了。于是他強迫自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然后跟提線木偶般坐起來,他一眼望見了焦慮的殊羽,也望見了,剛才在夢境中的那張臉。 褪去少年青澀,五官更加凌厲威嚴,那位衣冠華貴的神君正皺眉打量著自己,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 “荼離,這是天帝,”殊羽恭敬道,“我的父君。” 這是開的什么天大的玩笑。荼離苦笑了幾聲,照著腦門抬手,一掌將自己又拍暈了過去,等他再醒來的時候身邊就只有殊羽了。 “你綁著我做什么?”荼離想坐起來才發(fā)現(xiàn)被四仰八叉綁著,用的是寬布絲綢,倒不勒人。 “清醒了?”確認再三,殊羽才小心解開結(jié)扣,中間生怕荼離又失了智,不是拍死他就是拍死自己。解綁后的荼離仍舊失魂落魄,一言不發(fā)地發(fā)著呆,殊羽將他抱在懷里,聲音發(fā)顫:“你真是嚇死我了。” “這是在哪里?” “神族,我的寢殿里。”殊羽揉搓著他的手腕,并不打算實話實說,“在千機之谷你忽然昏倒了,我把你帶到天上,方才天帝來瞧過你,天上的事總瞞不過他,不過你好像并不樂意見他。” “也許吧,”荼離面無表情道,“你知道驚風(fēng)嗎?” “誰?”殊羽愣了愣,“驚風(fēng)是誰?” 荼離嗤笑了一聲:“大概是我記岔了,我想回大荒湯谷。” “過幾日吧,”殊羽哄他,“就當在這兒陪陪我。” 荼離未置可否,蒙著被子又睡下,恍惚間聽到伴月來報,說是巫族的清越公主來了,正在天后那里等著他。都心知肚明清越此行為何。“你會娶她嗎?”荼離問他,殊羽隔著被子抱了抱他,揉著他的腦袋道:“當然不會,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然而這一次荼離沒有再等,他孤身回了大荒湯谷,一刻也沒法呆下去。他需要弄清楚一千年前神魔大戰(zhàn)發(fā)生的事情,他的母親是否自愿赴死,而他的父親,又因何而亡,溯風(fēng)族這一世的榮耀,究竟從何而來,他踩著的森森白骨,又有多少未曾瞑目的亡魂。 如果那位天帝陛下真的背信棄義逼死阿荼,那他無論如何不會善罷甘休。可如果真相真是如此,他又該如何面對與殊羽的這份情誼? 是夜,荼離踹開祝余房門的時候,差點沒把老頭嚇中風(fēng),他直截了當?shù)刭|(zhì)問祝余:“我阿娘,是不是被天帝逼死的?” “我的祖宗誒!”祝余這回真是嚇瘋了,他跺著拐杖沖過來捂他的嘴,“小祖宗,不是什么話都能亂講的!” “我的父親呢?”荼離紅著眼又問,“堂堂神族的少年將軍,怎么會連個名字都不曾留下?他為何會從神族除名?你究竟知道些什么又瞞著我什么?” 祝余萬分震驚:“這些事你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所以都是真的?”荼離冷笑連連,他自小被寵溺著長大,哪怕是神族也屢屢縱容他,都說什么溯風(fēng)族阿殿身份尊貴,原來今日的一切不過是踐踏著父母的生命尊嚴換來的,他從未如此厭惡過自己,厭惡過溯風(fēng)一族。 “阿殿,你聽我說。”祝余心神慌亂,他不清楚荼離究竟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他摸不準自己能說什么又能說多少,可他越是這般閃爍其詞,荼離就越是篤定,心中恨意越是深沉。 偌大的動靜引來了不少溯風(fēng)族弟子,祝余火急火燎地關(guān)上門,又偷偷差了左旌去通報福德真仙,可是荼離并打打算再多聽什么冠冕堂皇的話,他只面若冰霜望著,冷漠道:“長老,三界中任何人都可以對我娘的死三緘其口或是無動于衷,阿荼神女以身祭樹換天下安寧,是何等高尚無畏,人們不會去關(guān)心她死時心中真正所想,更不愿去關(guān)心,因為無知便能心安理得享受這唾手得來的盛世。” 荼離咬了咬牙:“可是我不行。” “阿、阿殿……”祝余干枯的手指緊緊攥著拐杖,“你到底聽了什么閑言碎語,我怎么不明白?” 近日時不時泛起的殺意又開始隱隱涌現(xiàn),荼離瞥見祝余遠未痊愈的右手,鼻尖皺酸,他深吸幾口氣強自鎮(zhèn)定下來,就在他打算先回屋冷靜一陣時,外頭傳來一陣驚呼,緊接著地動山搖起來。 地震了! 荼離抬眸,瞬間沖出屋外,一定是扶桑神樹。可當荼離越是靠近神樹,心中的殺意越是強烈,他逼迫自己全神貫注,仿佛只要稍一分心,他的神志便會被占領(lǐng)。 “孩子,你過來。” “孩子……我的孩子……” “到我身前來……” 荼離猛然轉(zhuǎn)身,問祝余:“你聽到了嗎?” “什么?”祝余被攙扶著跟在后頭,神色緊張,“聽到什么?” 他意識到自己出了問題。 荼離攬無窮風(fēng)月,織成一道若隱若現(xiàn)的屏障,他回頭命令道:“呆在原地,不論發(fā)生任何事情都不許靠近我!” 扶桑神樹抖落下漫天金黃的樹葉,荼離如困牢籠,自血液里迸發(fā)出的渴求一步步推著他,他半跪在神樹前,頭痛欲裂,似乎有什么力量正要破殼而出。 空靈的聲音再次響起:“孩子,我好痛苦。” “娘……”從喉嚨艱難擠出的一個字嚼碎在唇齒,荼離咬牙抽泣著,他一手撐地一手撫上粗糙強壯的樹干,剎那間,他看到了一幅蕩魂攝魄的畫面。 無邊黑暗中,紅衣女子赤足懸于半空,雙手交疊覆在胸前,她闔眼低頭,眉頭緊擰,似忍受著難耐的痛楚。她的腳下是萬丈無底深淵,源源不斷的魔物正在試圖爬上來,可最終都被神樹交錯縱橫的樹根牢牢困住,永不見天日。 扶桑神樹的脈絡(luò)漸漸清晰,荼離看到了無數(shù)流動著紅色血液的經(jīng)脈,經(jīng)脈貫穿神樹周身,最后織就了一張錯綜復(fù)雜的血網(wǎng),而血網(wǎng)的中心,便是阿荼。 他忽然就明白了熔血煅骨的意思。 ——骨rou為經(jīng),血液為脈。 荼離再難自抑,崩潰痛哭。 阿荼徐徐睜開眼,驀然流下兩行血淚。“孩子。”她張開手想要擁抱荼離,可是數(shù)不盡的鐵鏈荊棘纏繞著她,她如困獸,發(fā)出絕望尖銳的哀嚎,牽連著荼離的四肢百骸都生出一種鉆心刺骨的疼痛。 荼離爬過去抱住神樹,就像初生的嬰孩尋一處熟悉的慰藉,他哭得委屈又稚嫩,滿臉淚水橫飛,沾濕了幾縷發(fā)絲倔強地貼在兩頰。 神樹枝椏輕輕搖晃,仿佛母親的手輕柔拍打著他,阿荼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只靜默地流淚。 “阿娘,我是荼離,你認得我嗎?” 神女無聲,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福德真仙將將趕到,打碎了荼離設(shè)下的屏障,眾人蜂擁而至,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降服了幾近暴走喪失理智的荼離阿殿。 “不好!”云中子神情肅穆,他祭出捆仙繩,將荼離五花大綁抬回了楓林青,又派了數(shù)十名弟子日夜守著扶桑神樹。 “阿殿如何?”祝余急切問道,又將方才在房中發(fā)生的事同云中子說了一遍,云中子往荼離體內(nèi)渡了幾重真氣,卻都被原封不動擋了回來,他難得露出焦慮之色,只吩咐道:“今夜之事半個字都不許泄漏出去,即日起大荒湯谷概不見客,旁人問起就只說阿殿抱恙。” 待遣散眾人,云中子才與祝余說道:“八百年前扶桑神樹結(jié)下果子,你可還記得神族卜出的卦象?”祝余神情震驚,半響點頭道:“是一‘劫’字。” 見云中子垂頭不語,祝余又追問道:“莫不是要應(yīng)劫?” “只怕兇多吉少。”云中子扶額靠在桌前,“千年來我守在大荒湯谷,一為隱居,二為神樹,三為荼離。后來我又允了殊羽前來拜師,自也存了私心,當年他的卦象是‘解’,如此平安無事地過了千百年,以為真的一切都過去了,如今看來并非如此。” 左旌膽戰(zhàn)心驚地敲門求見,將前陣子荼離夢魘著魔一事一五一十交代出來,云中子兀自沉思,忽然問他:“阿殿此趟去過哪里?” “好像是千機之谷。” “與誰?” “神族,殊羽太子。” “殊羽?”云中子眼角一跳,“明日天亮,我前往天宮一趟。” 云中子轉(zhuǎn)頭想了想,又道:“不妥,我從未離過湯谷,冒然去往天上定要引人猜想,荼離之事不容小覷亦不可伸張……可有法子將殊羽請下來?” 左旌想了想道:“殊羽殿下身邊的書神官伴月與我關(guān)系甚篤,我可借著找伴月的名頭去天宮一趟。” “好,就這么辦。” 夏日的清晨總是來得更早一些,翌日天蒙蒙亮,左旌剛吃下幾口熱粥打算下山去,弟子來報,說是神族的伴月神官求見,此刻正在山下等著。 真是想什么來什么,左旌二話不說將伴月接上來,伴月心思細膩,今日大荒湯谷尤為沉悶死寂,怕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