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
盛夏時節的午后,甜品店內,來來往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風鈴輕響,有個初中生模樣的少年陪著一個年歲相仿的女孩進店,他瘦瘦高高的個子,身穿簡單的藍白色校服,背影十分挺拔。女孩低頭細細看菜單,他便隨意依靠在柜臺旁,望著女孩秀美的側臉。 “馮小姐?” “……啊?” 馮瑜下意識應了一聲,卻望見對面男人臉上無奈的表情。她趕忙低頭一看,原來她點的那份冰淇淋已經被徹底攪化了,各色粘膩的奶油混在一起,著實有點下不去口。 我靠,自己這是出了多久的神啊…… “那個男孩,是你認識的人嗎?” 沉鈞朔忍不住問道。他發現從那個男孩一進門,馮瑜便眼前一亮,目光飄忽不定卻始終追隨著,像是在看那個男孩,又像是,透過他在看別人。 “不好意思啊,我、我最近沒怎么休息好……” 馮瑜都快尷尬死了,絞盡腦汁只想出這句還算合情合理的借口。事實上,沉鈞朔一語便戳中了她的心思,她確實覺得那人眼熟。 因為那個男孩的背影,看起來很像拓跋鞅。 “沒休息好?是失眠了嗎?需不需要去醫院看看?” 聞言,沉鈞朔微皺著眉,關切道。 “不用了不用了!” 馮瑜趕忙擺了擺手:“我以后睡前喝點牛奶就好,不是什么大問題,謝謝你。” 謝字一出口,馮瑜才發覺有點不合適。這話聽上去顯得太過疏離了,像是故意撇清關系一樣。第一次約會,她就這樣接二連叁給人難堪,連馮瑜自己都覺得是命中注定這輩子要孤獨終老了。 沒想到沉鈞朔并未不悅,而是十分自然地叫來服務員,替她重新點了一份甜品,旋即轉過頭清淺一笑道:“無妨,都怪我方才說的話題太無聊了。畢竟我的生活除了工作以外,基本沒有旁的,私下里朋友也不多,聽起來確實很沒意思。” “不會啊,我覺得沉先生很優秀。你對待工作全心全意投入,這怎么能叫沒意思呢?”馮瑜誠懇道:“這樣的生活是充實有意義的,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勤奮些呢。” 她說到這,頓了頓,旋即狡黠一笑繼續道:“況且,我認識的人里面,愿意收養流浪貓,和女孩第一次約會去甜品店的男生,只有你一個哦。” 聞言,沉鈞朔也笑了,他抬手取了張餐紙遞給她,腕表的邊框處閃著亮光,透著低調的奢華。 和他的個性一樣,沉著內斂,毫不張揚。 “我不太懂得怎樣和女孩子相處,所有的想法都只是為了讓你覺得開心。至于選擇來甜品店嘛……直覺告訴我,你應該喜歡吃甜食,所以說是‘投其所好’也未嘗不可。” “直覺?” 馮瑜對這個回答有些意外,雖然她的確嗜甜如命,卻沒想到沉鈞朔會注意到。她還以為他泡過的女孩子太多,劍走偏鋒呢。 “對了,如果馮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稱呼你的名字嗎?你直接喊我‘鈞朔’就可以。 沉鈞朔無奈道:“不然這么年輕的小姑娘,總是客客氣氣地喚我’沉先生‘,我有一種自己是你叔叔輩的感覺。” 當然,還有種誘拐未成年少女的感覺,她不會嫌自己老吧? “哈哈哈哈哈哈——難道不是嘛?” 馮瑜噗嗤笑出了聲,氣氛又重新融洽:“你比我大了六歲哎。說起來,我有個表舅也只比我大七歲。”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空軍飛行員吧?” “哎?”馮瑜傻眼了:“你認識他?” “凌正,凌少校。大約只有你會覺得我不認識了。” 沉鈞朔無奈地搖了搖頭,他似乎十分看重這個友人,正色道:“上高中時,他是高我一級的學長,機緣巧合成為朋友。后來他去了軍校,我們的聯系就漸漸少了,不過每年還是會抽空聚一聚,和燕祁一起。” “去年他和嚴小姐的訂婚宴我也去了,不過那時還沒遇見你……他,是我見過性格最堅毅的人,一位值得尊敬的軍人。” 對于沉鈞朔這樣優秀的人來說,這算是極高的評價了。然而,馮瑜并不十分了解小舅舅在別人眼里的樣子,反正在她眼里,看到的只有凌正腦子永遠缺根筋的模樣。比如,把雨傘送給校門口的流浪狗大黃,自己不打傘,一路淋著暴雨回家。這大約就是蘇家人的祖傳基因吧。 “他確實堅毅,我媽說他一輩子只愛兩件事——飛行和嚴館雅。小時候,他和大院里的其他哥哥們打賭,賭他長大一定會去開飛機,一定會娶嚴jiejie,大家都笑他,沒想到他說過的話二十年后全做到了……真羨慕嚴jiejie啊。” “你不必羨慕嚴小姐,她是個很好的人,你也很好。” 沉鈞朔直直地望向她盈然的眼眸,認真而堅定道:“未來一定會有一個人,把你當作他的全部,愿意陪你走完一生。” 兩人對視了半晌,馮瑜先回過神,避開了他灼熱的目光,面色緋紅道:“嗯,希望如此吧……” “可以和我聊聊你的事情嗎?我總覺得,你心里似乎很多顧慮,最近有遇上什么難事嗎?” 沉鈞朔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點到為止,轉而關切道。 “我的事情?” 馮瑜怔住,望著沉鈞朔期待的眸光,她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原來,她表現得已經那么明顯了嗎,還以為只有自己才清楚,這一周以來內心有多紛亂。 是的,她下不了狠心,她沒法動手毀掉枕下的白玉平安扣。馮瑜試過一次,只要將玉扣放在別的地方,晚上就不會進入夢境。可是一次不見,她只過了一天,拓跋鞅那里卻過了十天。 她每天魂不守舍,現實中醒著的時間全都在記掛著那個虛假的夢境。馮瑜覺得,自己擁有許多,少年卻一無所有。除卻自己,他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如果自己再消失,也許他會繼續默默無聞地活下去,又或者,悄無聲息地死掉。 于是,她心甘情愿陪著他從盛夏到深秋,從戒備到熟稔,陪著他讀書習字,陪著他閑聊賞景。這樣的關系,像友人,像姐弟,又像是一種特殊的守護。馮瑜勸自己,就當作是一場游戲而已,等他再長大一些,等他有了能夠保護自己的力量,她就可以離開了。 …… “小妖精,你知道嗎,從前我最討厭秋天,看著滿地的落葉會莫名害怕。我娘就是秋天死的,想到她死時候的樣子,想到不久之后的冬天,就會覺得自己也活不長了……” “不過,今年的冬天,應該會有些不一樣。” “像現在這樣坐在階前聽雨聲,一點也不讓人覺得煩躁,我覺得很寧靜。” 昨晚,拓跋鞅那里下起了連綿的秋雨。他難得沒有抓緊天黑前的時間看書,而是和她一起坐在屋檐下的石階上,聽了許久的雨聲。 馮瑜能夠感覺出來,拓跋鞅冷不丁說出的這番話盡是真情流露。而這也提醒了她,她究竟帶給這個稚嫩少年多大的影響。 因為“時差”的存在,他們兩個人的付出是不對等的。她以為自己只是每天和他斗斗嘴,于他而言,或許是畢生不可得的溫暖。 他們兩個人的生活在不知不覺中都變了,馮瑜給自己敲響了警鐘,活在現實中的人,怎么能將夢境混淆其中? 沒人能和她談論這些,馮瑜也沒法和旁人提起。她鼓足勇氣,小心翼翼地看著沉鈞朔,試探道:“如果,你必須要離開你的一位朋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你覺得是早些好,還是晚些好?” 沉鈞朔原以為是什么棘手的大難題,沒想到是這樣簡單又有些好笑的小事。他略一思索,答道:“如果是我的話,‘長痛不如短痛‘,越是拖泥帶水越容易讓對方感到失望,倒不如果斷些,提早告訴他,以后未必沒有見面的機會。” “……不,不會有機會了。” 馮瑜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答案其實早就在她的心中,只是她不愿意認清罷了。 “怎么會沒有機會?你們保留著對方的聯系方式,只要你想,即便是異國也總能再見。” 如果是在同一個世界,她又何必如此放不下。馮瑜嘆了口氣,不再言語,她想起昨晚“下線”前,拓跋鞅許諾的話。 “再過兩個月,武川就會下雪。你住在玉里,一定沒見過那樣冰天雪地的景象,處處都像琉璃似的。小妖精,你不是抱怨從未出過府么,只要你以后在我看書的時候安靜點,等到上元節,我帶你去看燈會。” 上元節,那已經是冬天的末尾,春天就要來了。 馮瑜默了片刻,悶悶地應了。她知道在拓跋鞅眼里,一直以為她是個藏匿在玉里、修為不怎么樣的小妖精,永遠不可能了解真正的她。 世界各地,只要她想去,什么樣的雪景見不到,一個破敗的院落有什么值得期許的。 拓跋鞅從未許諾過任何事,盡管他年紀小,馮瑜卻堅信他一定會說到做到。可是,真的有必要等到那一天嗎?看過燈會又怎樣,回去以后再歡天喜地地向他告別嗎?感謝他的陪伴,告訴他從此往后天涯海角,俗世經年,再也不見? 馮瑜覺得自己根本做不到,也說不出口。 ———————————————————————————————————————————— 晚上努力再碼一更吧(*?????)看到有讀者老爺催更,但是說實在本身就是拿寫文當愛好,上不上榜真的隨緣了,每一個能看到我文的小可愛都是緣分!不想有太大壓力,一天兩更只能看情況,盡量保證一天一更吧。 這章出現的凌少校是我的的一個新腦洞哦,最近一直在構思空軍飛行員×女學生的故事,等努力把這本寫完應該會寫這個設定,所以這個人物只是提一下后面不一定會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