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身虎xue
“典禮要開始了,你先走吧,這里我來就好。”來者聲音低沉平和,磁性中帶著溫柔,鉆入耳中說不出的舒服,仿佛聲線中長出一雙雙小手,若輕若重地挑撥著經脈。 米慶慶自己便是罕見的美男子,后來又見識過帥破天際的杜八維、杜驚天,就連日常廝混的窮奇等四大兇獸人形也是上上之姿,眼界被調高得不能再高了。 可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從未聽過如此動人心神、勾魂奪魄的嗓音。 只聽聲音便已如此誘惑,面容又會是如何驚世的模樣? 米慶慶做好了充分心理準備,抱著極其欣賞的目光抬頭,一看之下卻呆愣當場。 他維持著半蹲的姿勢,不知該如何反應。 腰、腰閃到了…… 來人面容平庸,眉目寡淡無色,仿佛隨時會融入周邊環境中去。米慶慶盯著他看了很久努力找尋任何遮掩的痕跡,但只要將目光挪開一瞬,立馬忘了他長成何樣。 “這位先生……”米慶慶剛欲開口,跑來一伙工作人員將他拉走,嚷嚷著上臺時間快到了,得趕緊換裝。 “你去吧,”來人慢悠悠一顆顆拾起瓜子殼,笑了笑:“表演加油。” 隨著一聲悠揚滌蕩的鐘磬嗡鳴,禮樂四起,齋月大典正式開場。 米慶慶作為主持人,頭戴章華玉冠,身著素白底色鑲銀邊的寬袖拜月服,手持玉圭,步履生姿,一邊吟誦著古韻盎然的祭祀文章,一邊沿著長長石階朝山頂禮臺登去。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 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哀吾生之須臾, 羨長江之無窮……” 通過收音小蜜蜂和大屏幕,慶慶清朗飽滿的聲音與極俊之貌無障礙傳遞到會場中。 三里長階,換平常人來也得爬個氣喘吁吁,他卻念得字正腔圓,動作紋絲不亂,在烈陽浮云見證下虔誠地一字一步,一句一拜,鼓樂飄飄,風月盈袖,仿若登仙。 不出意料地,臺下觀眾們被其風姿所折服,愛慕與敬仰的眼光如山如瀑,烏泱泱一大片粉紅泡泡。 “慶慶體質變好很多,”雪紗早早占了個好位子觀賞,贊道:“看來九尾狐妖力相當滋補,與修習精深內功同效,可惜此法只能作用于血親后代,咱們是享受不到了。” 包丁與雪紗坐在前排,易氏兄弟坐在后排,四人都沒去看大屏幕,整齊劃一地伸長脖子往山上望:“組長什么時候上?” 說話間,米慶慶已登至封頂,臉不紅氣不喘,身輕如燕。他身后捧著輕薄帛書的兩名侍童卻手腳發酸,呼吸凌亂,努力跟上他的節奏。 還是走快了些,慶慶暗想,不是說侍童專門找了體育生扮演么,自己還是高估了現代人的身體素質。 吉時到。 云開,日現,萬丈金輝灑落人間。 侍童鳴鐘,慶慶擊磬。 草木豐茂,鶯飛燕走。 端的是吉祥安樂。 承辦方為了吸引眼球,將石磬放大了十倍有余,晶瑩潤澤的巨大石片懸掛于山峭,憑空晃蕩,下方則壁立千仞,僅有一處突出的石梁可供落腳。 慶慶便昂首挺立于這處石梁之上,腰間系著鋼索,腳踩七星,手摘日月,瀟灑地在石梁上舞動,時不時躍起一擊,磬音空靈悠揚。造霧機適時吞吐出云霧,彌漫于山林,映射著日光,營造天人合一的意境。 從會場抬頭望上去,那名驚鴻般的男子游走在峰頂霞蔚中,林籟泉韻,管弦繁奏,雄健兼有輕盈,穿林逐風如云鶴相引,簡直看傻了所有人,觀眾們的口水都快流淌成河。 我去—— 此人只應天上有! 雪紗也有些傻眼,喃喃道:“慶慶踩的……莫不是我盤破門的七星麒麟步?” 七星麒麟步本為盤破門不外傳之秘法,但門內所有排得上號的高手均已跟隨遙仙覆滅于最后一戰,只留下初入門的一些年幼弟子,與深奧晦澀的典籍。 無人指點,小弟子們不可能習得上層心法,只能粗通拳腳,天下第一大派便漸漸沒落于歷史洪流中,只余少許傳說。 算了。 雪紗幾經磨礪,心內不再執著。 世間已無盤破,師兄傳便傳了,反正慶慶也不是外人,多一個人承載本門心血也好。 隨著樂音越發激昂,山壁間騰騰升起一方珠簾。 珠簾高約五十米,將山壁割裂為左右兩面,正值日頭西移至側峰后,左面籠上陰影,右面仍沐浴金光,正好一陰一陽。 米慶慶占據了陽面山壁,白衣飄逸,依然輕緩地舞著,堪比踏云精靈。 遙仙則身穿黑金勁裝從陰面山隙間破壁而出,擎天地之威,挾劈山之勢,虎虎生風地武起來,好似玉面金剛。 一剛一柔。 黑白并存。 雖然鏡頭大部分集中在米慶慶身上,還有是眼尖的觀眾發現了一帶而過的這顆遺珠。 “黑衣那個也好帥呀,劍眉星目,雄姿英發,好有男子氣概!”女主播們咔咔咔忙著截屏,不忘與網友分享:“大家快看慶慶后面那位,要不要組個cp” 遙仙莫名腳下一滑,順勢來了招大鷹叼蛇,身法流暢自然,無人看出不妥。 久未搏殺,還是有些生疏了。 他暗想,今后還是要勤加練習,不可懈怠。 雪紗捧了只蘋果,就著身后主播們嘰嘰喳喳的閑言碎語,啃得不亦樂乎。 包丁瞥她一眼,問:“你不介意?” “幾句八卦算什么,” 雪紗側臉映著光,眼里一片通透:“我與師兄生死相知,傾心交付,再無所懼。” 這份坦蕩與泰然,連男子也罕有能比肩者。 包丁由衷佩服:“真好漢也!” 啊!!! 觀眾席上突然傳出一聲驚呼。 驚呼嘎然而斷,很快被觀眾雜談聲所掩蓋,并未激起幾絲漣漪。 雪紗卻聽得很清楚,循聲望去,看見一位女主播用手蓋住了眼睛,臉上驚疑不定,扭頭問旁邊的同伴:“是我看錯了嗎?慶慶可還好?” 同伴看了看大屏幕上攜手而舞的遙仙和米慶慶,并沒有發現任何異狀。 “好著呢,他跟那位黑衣男子演到尾聲陰陽并濟那一幕了,你遮眼干什么,小心錯過慶慶退場的特寫鏡頭,湊得最近最高清的一個鏡頭,咱們不就沖著近距離神顏震撼來的么。” 女主播放下手,恍惚地甩了甩頭,見一切安然無恙,掛上職業笑臉對準手機繼續直播。 雪紗美眸凌厲,咄咄殺意噴薄而出。 包丁大感不妙,低聲問道:“你看清了?” “看清了,”雪紗扯著易氏兄弟從觀眾席退出,急火火趕往后臺:“剛才慶慶的鋼索突然斷開,幸虧當時動作不大,下盤尚穩,沒有危險。” 易祖也看出了門道,向包丁講解:“難怪組長比排練時更早匯合到慶慶身邊,音樂都有點沒接上,組長肯定也發現了這點,提前過去護著慶慶。” 如此大場面,前后排演了不下五六場,相關道具與安全措施也反復查驗,更別提慶慶腰間那根至關重要的鋼索。 鋼索由上百根細韌鋼絲絞成,能承重數百公斤牽拉而不變形,遙仙親身試驗過它的安全性。 上臺前易祖易宗也再度檢查過,確保無誤。 怎么可能突然斷開…… 必然有人動了手腳。 以當時慶慶身處的位置和行動,斷他鋼索,與謀殺無異! 待得遙仙將驚魂未定的米慶慶背下山,嚴氏兄弟也聞訊趕來,安排找了一處房間讓慶慶平緩心情。 “怎么回事?”嚴浩博厲聲質問負責協調跟進的小曹。 小曹也嚇到虛軟,要是米慶慶在眾目睽睽之下跌入深淵,摔成一灘漿糊,那場面恐怕會成為終身噩夢。 “我……我檢查過的……跟遙仙他們一起……”小曹語不成調,娃娃臉泫然欲泣,抓著雪紗尋求認同。 雪紗看小曹都快哭了,自己身為傻白甜,不哭說不過去。她擠出幾滴淚花,嬌柔地往遙仙懷里撲去,像是十分擔心情郎的安危。 “嗚嗚嗚,嚇死我了……”她背影顫抖不已,聲音悶悶的:“萬……萬一……師兄的鋼索也斷了……” 開玩笑。 那條石梁對常人來說很窄,但相對梅花樁算是很寬了。 雪紗自己可以蒙著眼在上面飛縱翻騰,如履平地,遙仙自然也不在話下。 要什么鋼索。 嚴致意也在責問小馬。 小馬同樣一無所知,頂著上司怒火,日常面無表情。 “對不起,是我失察。” “是,副總罵得對,我是蠢貨。” “好的,扣半年工資沒有問題。” “嗯,我這就去向承辦方追責。” 小馬的鎮定淡然與小曹的花枝亂顫形成強烈對比,連嚴浩博也不免嫌棄地推了推小曹,以免他將鼻涕蹭自己西裝上。 “別哭了,快跟去調查!”嚴浩博吼道。 小曹抱歉地看了一眼米慶慶,飄著淚花追隨小馬而去。 米慶慶被小曹含羞帶怯的一眼看出滿身雞皮疙瘩,他經過下山一路的休整,頭腦漸漸清明。 他撐起身來,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說:“我覺得……對方并不想置我于死地。” 嚴浩博:“怎么說?” 遙仙也有同感。 他與慶慶一同排練,相互看過幾次對方的全套動作。 “慶慶的擊磬表演,前段多跳躍,中段多游走,后段最平緩。如果有殺意,應挑前段或中段時斷開鋼索,這樣十有八九會在心慌之下跌落山谷。” “不錯,”慶慶想通此處后便冷靜下來,細細分析:“對方單單挑了我動作幅度最小、站得最穩的時候斷開,更像是在警告。” 雪紗已經想到了最有可能的那個答案,卻不得不繼續裝傻:“警告?警告什么?我們來人界還沒多久,并不曾得罪什么人呀?” “正是因為我們來人界不久……”遙仙將她重新納入懷中護好,嘆了一口氣。 他直視嚴浩博,說:“嚴總應該心理有數吧。” 嚴浩博點點頭,鄭重表態:“激進派這次做過火了。你放心,我立刻調查處理。” 說完,掏出電話走到一邊,指揮下屬動作起來。 找到嫌疑人后,米慶慶莫名安心不少。他畢竟沒有身體損傷,只是受驚過度,這會兒緩過氣來便下床活動四肢,說:“既然沒有殺意,我出去一下。” 雪紗有些不放心他:“去哪兒?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米慶慶站在門口,回頭道:“我一個人才好。” 另一邊。 聲音巨好聽卻長相巨平庸的鉆表男依靠在石墩上,單腳點地,虛劃著一個又一個圈,像在等待著什么。 終于,他等待的人出現在視線中。 “米先生,”他抬起頭,主動打了個招呼:“瓜子殼收拾好了,咱們聊一聊?” “聊?”米慶慶表情冰冷,說:“聊你的動機嗎?” 鉆表男哈哈一笑,鼓掌致意:“果然聰明,看樣子米先生不但收到了我的訊息,還立馬對上了號。那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 米慶慶懶得與對方打機鋒,直問道:“閣下剛才在峰頂近距離觀賞我的表演,可入得眼?” 鉆表男笑而不答,摸索著腕間表帶看著米慶慶,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峰頂除了我等幾位表演者,便是一群工作人員,可工作人員不會戴得起鉆表。”米慶慶留意著對方的表情,愈發肯定自己沒有看錯:“你真是選了個好位置,鉆表反射的陽光幾次晃在山壁上,我隨之看過去便發現了你的手表,簡直像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力。” “不錯,我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即使在嚴浩博眼皮底下,我依然有能力威脅你的生命。”鉆表男雙手插兜,天籟般的嗓音卻吐著殘酷的話語。“請問米先生,接受我的威脅嗎?” “你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猜到了,我就敞開天窗說亮話,”鉆表男不再隱藏身份,坦言道:“我隸屬嚴家激進派,我們想知道如何毀掉兩界通道,徹底斷了妖族入侵人界的念頭。” 妖族有沒有入侵之心先不提,倘若毀掉通道,妖族便斷了靈氣來源,必遭滅族。 “抱歉,我不知道。”米慶慶實話實說。 “沒關系,你不知道很正常,但你的同伴——”鉆表男頓了頓,像在故意賣弄他的信息渠道多么暢達:“——落在妖界的那位陣法師,叫作程娘是吧,她肯定知道。” “相隔兩界,我又聯系不到她。”米慶慶一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不不不,你未免太小看了自己的作用,”鉆表男見米慶慶口吻松動,心情大好,緩步朝他逼近:“按照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我們非常肯定,你們身上一定還有東西與通道相關聯。” 米慶慶下意識一驚,在腦中把遙仙告訴嚴家的故事迅速過了一遍,并沒有發現漏洞。他含糊答道:“據我所知沒有了,就算有,那也應該是程娘偷偷動的手腳,我并不知情。” “那么,咱們互相幫忙 ,把這個問題弄清楚可好?” 鉆表男向米慶慶伸出手,很有耐性地等待對方回復。 米慶慶沉默著,一動不動。 鉆表男撩開衣角,掏出腰間藏著的東西,對準慶慶。 “嗯?要再想想?” 他語調輕浮,漫不經心中透著撩撥,鉆表男仿佛知道自己聲音的魅力,有意放大了這種魅惑來逗弄米慶慶。 想誘惑老子? 老子九尾狐妖血統,論撩撥,那得是你祖宗! 不過他手上這東西米慶慶認得,小曹曾教過,那是當今人界最熱門最稱手的五器。 威力巨大,穿金裂石。 不需任何內力,一扣扳機,連遙仙也擋不住。 “好,我答應,”米慶慶衡量完利害關系,毅然倒戈:“反正我們剛逃出那個狼窟,沒人想被抓回去,毀掉通道對我百利而無一害。” 狼窟,呵呵…… 慶慶腦中突然浮現出山子傻頭傻腦、搖尾賣萌討燉rou吃的樣子,胸中涌上暖意。 不知狼窟有什么可怕的 就連妖界聞風喪膽的兇獸窟,都是由老子總設計。 好,為了身后所謂的‘狼窟’,老子便英雄一把,主動投入‘虎xue’,與虎謀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