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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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延靈道長骨灰安葬好后,池惠又回到了云深不知處。 藍松年回云深后,又開始上課了。池惠一回到蘭室,就被圍坐在一群學子中間,問起延靈道人的后事,紛紛嘆惜英雄落幕。突然他們往門口看了一眼,都噤了聲,迅速回到自己的書案。 池惠扭頭一看,原來是藍啟仁,便朝他嫣然一笑:“小啟仁,我回來啦。” 她的笑猶如芙蓉綻放,坦然無保留不造作,她又穿回了藍氏校服,變回了他熟悉的樣子,像從來就是藍家的人。從去岐山到回云深,不足半月,卻好像過了很久。 藍啟仁在心里回復了她:小道長,你回來了。他默默地坐到自己的書案上,呆呆地看著她。池惠又對他笑了一下,眨眨眼,坐端正,示意藍松年進來了。 藍啟仁仍像往常一樣,坐姿端正,專注嚴肅,不過是專注地神游天外。第一次覺得上課如此枯燥無味,腦子里似空白又似被什么填滿,似清明又似混亂,連藍松年讓他起來回答問題他都沒有聽見。藍松年非常生氣,罰他去藏書閣抄書半個月。 藍啟仁半個月不去蘭室上課,眾家子弟是最開心的,終于不用戰戰兢兢地怕觸犯了哪條藍氏家規了,藍松年也沒有那么多時間關注每一個學子。池惠又恢復了下學就上山打鳥、下水摸魚的日子。 因為并肩戰斗過,和江楓眠、魏長澤、虞氏兄妹關系越發好了,虞紫鳶還是神情高傲、話中帶刺,但她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傷害她的事。師父說,要記得別人的好,忘記自己對別人的好,才會開心。自下山以來,似乎都是別人在對她好,她還沒回報過什么。 夕陽下,五人背靠背圍著一棵樹坐成一圈,少年人總是容易忘記憂慮與煩惱,放下傲慢與偏見,此刻他們覺得,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并且永遠都是,無關男女。 池惠嘴里叼著一根狗尾草,懶洋洋道:“喂,你們以后想做什么?” 江楓眠道:“行俠仗義,鋤jian扶弱。” 魏長澤道:“追隨公子,光大江氏。”兩人相視一笑,他們倆總是那么有默契。 虞飛鵬道:“有什么好說的,出生在修仙家族,早就被安排好了,不外乎也是降妖除魔,振興家族之類。” 虞紫鳶沒有出聲。 池惠用胳膊肘捅了她一下,追問道:“喂,你呢?” 虞紫鳶反問:“你呢?” 池惠想了想:“我下山的時候,就是想和師兄一起行走江湖,降妖除魔,天涯海角,走到哪里算哪里,把四海八荒都走個遍。也不想加入哪個家族……” 聽到這里,江楓眠臉色一沉。 池惠繼續道:“我只想四海為家,無牽無絆。可是現在,師兄也死了,讓我明白了這世間的險惡,我突然理解了師父不讓我們下山的良苦用心,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辦了。白姑娘想讓我留在白家莊,也愿意和我一起游獵,但她必竟有家人,走不遠,而且,她心里……” 不用說了,那天在洞里她摘了藍啟智抹額,大家都看到了。虞飛鵬兄妹雖然沒看到,但藍啟智看白秋賢的眼神他們還是懂得的。 江楓眠道:“牽絆呢,有時候不只是一種負擔,也是一種幸福。既然已經入世了,沒有回頭路,那就應該往前看。山上有山上的美,可以心無旁騖地修仙問道,世間有世間的美,山川風物,嗔癡愛戀,世人莫不貪享,隨緣便是。” 太陽就要下山了,映得他們的臉紅彤彤的,夕陽給他們留下了一個沉默的剪影。四周傳來了鳥兒歸巢的鳴叫聲,他們卻久久不愿歸去。 愿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他們心無隔閡的少年時光,因為,人總是容易走著走著,就忘了初心,忘記了那些美好的時光,那些輕易許下的諾言。 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藍啟仁想清楚一些事情,也足夠讓他下定決心做一些事情。當藍啟仁再一次出現在蘭室的時候,好像變了一個人,他看著清瘦了些,上唇的絨毛已經刮掉了,顯得更稚氣清秀,他嘴角緊抿,也不看他們,認認真真的上完了一天的課。 下學了,他叫住了要偷偷溜走的池惠,也不回避其他學子的眼神。 江楓眠還站在蘭室外不愿離開,虞飛鵬一臉了然,唇角一勾道:“江兄為何還不走?人家可沒留你。” 江楓眠不語。 “你放心江兄,”虞飛鵬拍拍江楓眠的肩,一臉運籌帷幄的樣子,“他若保持矩離還好,若表明心跡,池姑娘必離開藍氏。”說罷微微一笑,自顧自走了。 蘭室只剩下了藍啟仁和池惠兩個人。 池惠有點不敢看他,自那次她和江虞等“夕陽談心”后,她突然覺得,她不該這么對藍啟仁,她終是要離開藍家的,不應該在云深留下點什么。 “上次的家規寫錯了一個字,要罰抄一百遍的。”他淡淡地道。 原來是這個事情,池惠心里松了一口氣,好氣又好笑,“是嗎?我怎么不記得,哪個字?” 藍啟仁坐了下來,池惠坐在了他書案旁邊的席子上,藍啟仁指給她看。 好死不死,居然是個“妻”字,“非父母妻兒不可觸碰抹額”里的“妻”字。 “你看,這本是一豎出頭的,你卻把上面寫成了一點。”他認真地說。 池惠驚呆了:“小啟仁,你這是雞蛋里面挑骨頭啊,我明明寫的就是豎,你想罰我抄書也不用找這種理由吧,你還講不講道理。”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剛才還有的一點愧疚一掃而光。 “不,你寫得有點彎,就像一個點,你自己看看。”藍啟仁堅持。 池惠看了看,好吧,被說得確實有點像了,真是服了,還好不是整個家規一百遍,看他被罰去藏書閣抄書半個月的份上,就順著他吧。 藍啟仁拿過自己案上的筆和紙,說:“就在這里抄。” 服了服了。池惠無奈地看了藍啟仁一眼,認真地寫起來。 蘭室里安靜下來,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藍啟仁端正地坐著,微側著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看著她那“認真起來連自己都害怕”的樣子,看著她飽滿的雙頰和微撅著帶著不滿的嘴唇,她每寫一個“妻”字,他就在心里默念一遍。 蘭室里時光如靜止。她眼睫低垂,像羽毛一樣拂在他心上,撓得他煩亂不堪,身體卻又巍然不動。 一百個“妻”字,說多也不多,很快抄完了,池惠把紙推到已目不邪視的藍啟仁面前。 藍啟仁接過,低頭認認真真的檢查。池惠托著腮看著他曲線完美的側顏,半個月不見,他看著清瘦了,上唇的絨毛也不見了,嘴唇線條更加分明。她以前老笑他要學他叔父蓄胡須,沒有姑娘會喜歡,看來他聽進去了,藍家的人,就是要完美看著才正常。她自己也沒有發覺自己那歡悅的眼神和癡迷的微笑。 “小啟仁,你長得可真好看呀。”池惠脫口而出。 藍啟仁眼里閃過一絲光亮,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耳根。似乎檢查完了,他把那張紙端端正正地放到一邊,側過身來。池惠左手支著頭,看著他得意地一笑,好像說,看你還有什么可挑的?藍啟仁沒說話,清亮的眼睛看著她,好像在等待什么。 “你抹額上有一個線頭。”池惠剛才看的是藍啟仁的右邊側顏,那個線頭在左邊,他轉過頭來才發現。她放在書案上的手條件反射地伸出去,她平時就是見不得瑕疵的人,有一點礙眼的東西非弄掉不可。 “是嗎?”藍啟仁沒動,也沒有像以往一樣躲避,而是微微靠近,好像在等著她幫他拿下來。 池惠伸到一半的手頓住,被反應過來的自己強行摁住,那是他意義非凡的抹額,非父母妻兒不可觸碰。 藍啟仁的眼睛鼓勵著她:你幫我拿。 她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的眼里泛起了霧氣,喉頭發緊,堅持道:“你幫我拿。” “你自己拿。”她想要掙脫他的手,卻怎么也掙不掉。 藍啟仁瞇了瞇眼睛,似乎豁出去了:“你剛說我好看?那你喜不喜歡?想不想要?” 天啊,這還是她認識的藍啟仁嗎?如此露骨的表白,與他平時斯文內斂的樣子實在聯系不起來,池惠手腳發軟,心中狂跳不止。 “不想……”她掙脫了手,把雙手放到腿上掩到袖口下。 藍啟仁不是抓不住,是不想勉強她。他在表達什么,她就算是傻瓜也明白了。 “你真的不愿意?”他眼里的霧氣更濃了。 池惠低著頭,沒有說話,也沒有動,藏在袖口下的手緊緊拽住自己的衣服。他企盼的眼神,眼里的水氣,委曲的表情,好看的臉龐,有那么一瞬間,她頭腦一熱想要伸過手去,連那條抹額一起拽下來,但她一想到他說過的“命定之人”、“傾心之人”、“志同道合”,她算什么人?其中 “志同道合”就是他們最大的鴻溝,長痛不如短痛。 藍家刻板嚴肅,她自由散漫;他本是一個古板的少年,一門心思研究學問,他的一生,都要奉獻給藍氏,而她是一只鴻雁,心系遠方;他本是一汪平靜的春水,而她是一只調皮的蜻蜓,蜻蜓點一點水飛走了,春水卻泛起了波瀾,明知他家的抹額是那么敏感私人的東西,她還總是拿來調侃。 窗戶紙不該捅的不要去捅,捅破了要及時糊上,也許有道疤,但比一直漏風的好。 她低聲說:“對不起。” 藍啟仁把頭轉過去,閉上了眼睛。 “沒有其它事的話,我走了。”池惠從地上爬起,往蘭室外奔去。 藍啟仁緊閉著眼,兩行眼淚流了下來,他心里默默道:小道長,傾心之人,即是命定之人,無關抹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