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石英在俞達忠手術前一夜未睡,想著許臨和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總覺得這孩子雖然自身優秀出色,對于俞晨來說卻如同災星降臨。 當年俞達忠選擇住在他家樓上就是最大的錯誤,什么補償,什么彌補,那個特殊年代做出卑劣骯臟之事的人數不勝數,俞達忠只是其中之一罷了,憑什么這許臨的家里人就認為俞達忠是罪魁禍首。 如同一場海嘯,卷走眾多無辜的人,又有誰能說這是浪尖一粒水珠的錯? 俞達忠在江蔚玨葬禮上那一跪,是石英內心最深的傷,個人的尊嚴和家族的榮耀全都沒了,江文濤把父母和jiejie所有的不幸都算在了俞達忠的頭上。 因為許臨的存在,俞晨這么多年嫁不出去,錯過了青春最好的年華,也正是因為許臨的存在,俞達忠當初才堅持什么公正正義,想要對前世的罪孽進行補償,“著了魔”一樣不惜解散公司去賠償那些遇難的礦工。 其實那次的事故跟俞達忠并沒有直接關系,只是俞達忠持股的一處礦權,并且股份比例只有5%,法律責任根本算不到俞達忠的頭上。 一次礦難被埋了三十幾個人,俞達忠一個人賠款三百萬,為此連同自家的別墅,都全部賣掉了。 俞達忠在江蔚玨的葬禮上對許臨承諾自己會做一個好人,也許正是因為這一句承諾,讓他在事業鼎盛之時走了急轉彎的路。 自從那次急轉彎后,俞達忠的事業就沒再順暢過,資金鏈斷裂,讓他很快破產,從一個億萬富翁變成了平民百姓。 他的性格也因此變得委頓沉默,俞晨的留學資金變得拮據,最后也沒能順利畢業。 石英眼見這個家走了下坡路,無能為力,只能成天抱怨俞達忠的固執和俞晨的沒出息,可是抱怨改變不了什么,反而讓俞晨和她之間的感情隔閡越來越深。 一個女人如若沒有自己掙錢的本領,又對丈夫的經濟狀況產生不滿,脾氣只能越來越差,對孩子一定是有影響的。 道理,石英都明白。 可是,自從侄女石惠在北京找了個好老公,眼見自己的境遇從子妹之間的“最好”變成了“最差”,心理落差讓她承受不了,對俞達忠和俞晨的不滿越來越多。 石英對錢越看重,越會對俞晨叨念誰誰誰家的小孩嫁了個金龜婿,掙了好多錢。 俞晨卻寧愿把收入拿去伺候貓貓狗狗,也不愿意交給她。 在這對母女之間,形成一個盤踞的怪圈。 她現在仔細想想,似乎這個家的所有不幸也都和許臨有關,如果早知道這十幾年的命理會這樣急轉直下,當初死也要攔著俞達忠租下林城醫院的宿舍,更不會把俞晨轉到林城一中上學。 現在,得知許臨是帶著病回頭找俞晨的,石英甚至猜疑這許臨還在恨著他們一家人,死到臨頭了都不放饒俞晨…. 俞達忠在次日接受了環肺靜脈電隔離術,手術兩個小時就結束了,石英開了眼界。 許臨倚靠在過道窗前的墻上揉著胃,看到石英過來,放下揉胃的手,稍稍直起身,對石英淡淡笑道:“石阿姨,真對不起,這兩天工作太忙了…都沒空照顧到您和俞叔叔…我跟鴻主任了解過了,俞叔叔的手術很成功….” 石英的臉在陽光下顯得越發暗沉,走上前對許臨冷冷說道:“你說你腦瘤好了,其實根本沒好,對不對?” 許臨一怔,有些緊張地回答道:“是復發了,但是是良性的…..” 石英的目光直直望向許臨,猶如兩把冰錐,加重語氣說道:“我能說你無恥嗎?還想讓我們家對你們家繼續賠罪?俞達忠欠你家的,我和俞晨卻不欠你,馬上和俞晨分手!” 許臨沒想到消息傳到俞達忠和石英這里會這樣快,更沒想到石英此時看自己的眼神里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溫存。 就在他腦袋里又是一陣鈍痛,有些站不穩的時候,俞晨忽然出現,走到他身邊緊緊握著他的手說道?!鞍职诌@次手術,是許臨幫忙安排的,他是擔心爸爸的心臟病,才沒有告訴你們他自己生病的事情?!?/br> “俞晨,過來?!笔柹?,就像盯著三歲大的小魚丸,禁止她接近危險物品一樣。 俞晨握著許臨的手握得更緊了,對石英說:“我已經試過離開他了,但是離不了,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對他放手,不想再對他反反復復,這樣折磨他也折磨我。” 她控制自己的情緒,盡量輕言細語、放緩語氣。 可是從石英的眼里,卻看不到妥協轉圜的余地。 石英怒不可遏說道:“這件事情傻子也想得清楚,他是在利用你,不然你覺得你一個得了抑郁癥的老姑娘,能讓他注意到你?我是說嘛,在二環上買了房又有了車,在同遠這樣有名的醫院當著副主任,他怎么想到的會回頭找上你…俞晨,你怎么就這樣長了年齡不長心!他都快入土了還想著拉一個墊背的呢!給你爸安排一個小手術就想讓我對他感恩戴德!?沒門!” 要不是被俞晨握著手,許臨估計自己是扛不住的,他側頭輕咳兩聲,不敢咳得太用力,生怕把涌到喉嚨的甜腥又咳出來。 “媽!你怎么能這樣說話!他是許臨,不是其他人!你忘了從前對他的照顧了嗎!?你變臉怎么能變得這樣快!他是先找上我然后生的病,不是為了拉一個墊背的,是等著我給他力量去對抗病魔,我決定和他一起,再也不離開,這個決定也是我深思熟慮作出的,你做不到支持,但是也別阻礙我,許臨他情緒受不了刺激,我求你嘴下留情,別這樣說他?!?/br> 這時,沈曉桐和楊蘭走過來,楊蘭對石英招呼道:“我聽說老俞也在這里做手術,所以過來看看,哎呀可真巧,你說這哥倆做手術做到一起去了,我和我們家大勇是前段時間來北京看敬春,這大勇身體本來挺好的,莫名其妙心臟就不行了…幸虧這位許醫生給他做的手術….” 沈曉桐眼見許臨臉色越來越差,朝俞晨眨了眨眼示意她帶著許臨趕緊離開。 楊蘭攙著石英的手說起沈大勇的病情,石英當著外人的面也不好再對俞晨發作。 俞晨拽住許臨的胳膊,轉身離開。 石英冷眼看著他們的背影,也無力阻攔。 許醫生做手術….許醫生醫術最好…許醫生濟世救人…這些石英統統聽不進去,她心想這人自身性命堪憂,取得再多成就又有什么用。 許臨的腳步越來越慢,鼓了鼓嘴想吐,俞晨連忙掏出隨身帶的紙巾給他,他手撐著墻面彎腰用紙巾捂著嘴干嘔了幾下,眼前暗了下來,身子就要朝前面栽下去,還好俞晨眼疾手快在他身后扶住他,問道:“頭痛嗎?” 他微微搖了搖頭,手扶著墻閉著眼睛又緩了緩,重新和俞晨十指相扣,慢慢朝前走,輕聲說道:“有你在我身邊…我沒事的?!?/br> 俞晨走著走著,忽然踮腳朝著許臨冰涼的左臉頰親了一口,說道:“我會保護你的,i promise.” 許臨望著俞晨,眸子里燦若晨星,與初升的太陽同在,對俞晨說道:“謝謝你陪著我,我會竭盡全力,讓一切恢復如初?!?/br> … 俞達忠沒想到,楊卿山會來到病房探望自己。 幾十年的蹉跎,兩人之間的對話已經生分客套,可是楊卿山卻忽然說出:“我兒子還是很喜歡你家的俞晨,我們作親家怎么樣?” 俞達忠一驚,連帶坐在一旁的石英。 “老俞,我欣賞你的善良,活到這把歲數,我也漸漸能掂量到你當初那樣做的份量,你就當是為了讓我贖罪,讓我兒子娶你女兒吧?!?/br> 雖然俞晨對許臨說了“i promise”,不過許臨沒讓她在身邊多作停留,俞晨陪著他回辦公室休息,為他掐按腦袋,他身體感覺稍微舒服了一些,不停催促她回到父母身邊,“你爸爸今天剛動完手術,你無論如何都應該陪著他們….” “可是你…”俞晨擔心地望著他。 “別擔心我,俞叔叔和石阿姨這時候都需要你照顧,你這樣守著我,他們更不會同意你和我在一起了,晚上如果下班時間合適的話,我請你們在外面吃飯吧,石阿姨不了解我的病情,她擔心你也是應該的,以后你當母親就明白了?!痹S臨伸手摸了摸俞晨的耳垂,淡然說道。 俞晨起身干脆地離開,其實她還想對許臨粘膩幾句,可又覺得三十多歲的人了,更何況是在辦公室。 楊蘭和石英熱絡地聊著天,全程只有楊蘭在說話,石英都是沉默聽著,楊蘭不斷說起許醫生的好,羨慕俞晨和他的姻緣,這時候石英開槍了:“好什么好,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身體這么差,難道想讓我家俞晨以后守活寡?” 聽到石英說這話,楊蘭心里也為許臨感到難過,卻又不好反駁,心想要是自己的女兒攤著一個生病的男人,她也是不情愿的。 俞晨趕到俞達忠病房,不想給父親添精神負擔,沒把許臨的事情說出口,過了兩三個小時,俞達忠覺得精神恢復得差不多了,主動問道:“許臨那孩子…多久動腦瘤手術?。俊?/br> “提前了,下個星期就能動手術?!庇岢炕卮稹?/br> “老石…下個星期我也差不多出院了…要不咱們留在北京幫著照顧一下許臨….”俞達忠看了看石英,請求道。 “俞達忠!你個老東西在想什么呢!你跪也跪過了,家財也差不多敗光了,還想讓我們賠上一個女兒嗎!伺候他伺候到死?。俊笔⒙牭竭@話,終于忍無可忍。 俞達忠的心率增加,一旁的護士連忙跑過來,對石英斥責道:“你們家屬怎么這樣?。。坎∪瞬艅倓油晔中g!要吼吼的就離開病房!” 石英控制不住激動的情緒,轉身離開病房。 俞晨跟出去,石英一耳光甩在俞晨臉上,罵道:“不孝女!累贅!”,氣得臉發白,疾步走了。 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俞晨回到病房,坐到床邊握住父親的手說道:“對不起爸爸…我真的很愛他…” 俞達忠的心率此時恢復到正常,無奈地看了看俞晨,反握住她的手,“你啊…跟你mama脾氣別太沖,這只會激化矛盾,這些年你mama過得也不容易…許臨現在長了腦瘤才回頭找你,你讓我們作為父母的沒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以心換心,你也站在我們的角度考慮一下…” 俞晨流著眼淚點了點頭,“我理解,你們要打要罵都對著我來就好…可是你們不要太為難他…他真的再也受不了一點刺激了…我相信他能克服難關…也請你們相信他…” 俞達忠輕嘆一聲,安慰道:“別哭了,給你mama一點時間…..” 俞晨握著俞達忠寬厚的大手,哭了很久很久。 俞達忠沒有把楊卿山來拜訪他的事情告訴俞晨,他不想俞晨再和姓楊的人有任何瓜葛,心想俞晨既然如此愛著許臨,就讓她繼續愛下去好了... 傍晚七點,許臨結束了醫院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的腦瘤手術提前了。 臨行前,心外科依然很忙,就像一個永不停歇的大輪軸,只有剛好沒手術的白志濤和護士長陳香云一起把他送到醫院門口。 沒有多余的話,只有一句:“我們等你回來”。 他剛走出醫院,就接到了石英的電話。 石英冷冷說道:“我和我哥哥一家人在一起吃飯,你過來一趟吧,俞晨和你的事情總要告知一下親戚。” “好的,石阿姨?!?/br> 石英自從下午從醫院離開,就去了石惠那里,把許臨的情況跟石惠一說,石惠當即就為石英抱不平道:“必須把他倆斷了,不斷不行!這以后得受多大連累呀!開腦袋的手術可不是鬧著玩的!腦瘤呀!我的姑呀,這俞晨怎么這么不靠譜!” 在石惠的慫恿下,石英決定主動把許臨邀請到自家親戚中間,希望他能知難而退。 許臨明白石英的意圖,心想此時俞晨不是留在病房照顧俞達忠,就是在診所加班,只能單刀赴會。 他把醫院辦公室的一些資料拿回豐僑,沖了澡,換上正裝,套上皮鞋,馬不停蹄趕到上地的一家川菜館,心想穿得體面一點,至少能遮蓋住一些憔悴。 石惠挑了一個靠里的包間, 老公盧江盛正好下班,順便過來蹭口飯,自從和石惠結婚,盧江盛其實沒和石惠這邊的親戚有過多少接觸,好幾次都是在忙在加班,這次過來,也不說話,就嗑瓜子兒。 石惠的爸媽也來了,俞達忠動手術前一天來的,名義上是來看看老俞的手術成不成功,實際俞達忠做完手術他們也沒去醫院探望,就是聽石英在電話上說了那么一兩句,這兩口子便覺著老俞手術之所以這么順利,也有他們的一份功勞。 其實也就是用這個借口當作幌子想來女兒女婿家里住住,老家那邊的房子周圍都在拆遷,鬧得讓人夜里都無法好好睡覺,他們正愁沒地方找清凈。 下午石英和石惠嘮起許臨的事情,石惠的爸媽也順帶聽了一耳朵,表面上對俞晨這孩子的倔強痛心疾首,其實心里還是有點小滿足小得意,覺得還是他們生得好,石惠這丫頭雖然以前學習成績不好又跟著壞男孩玩早戀,可是時間久遠,那些事情恍如隔世了,能和盧江盛這樣的人成家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所以啊,女孩什么都可以不好,就是模樣必須長得漂亮,不然只能落得俞晨這樣的下場,找的男人不是倒貼就是七災八病的。 石英和哥哥嫂子聊著天,表面談笑風生,其實能感覺到對方對俞晨的嘲諷和看不起,連帶自己和俞達忠,這一整個家庭在家族里算是敗落了。 她不由想象,如果楊禹鯤和俞晨能夠成事,那她該有多么風光,就能回到從前俞達忠發達時的那段日子了... 正當石英要跟哥哥嫂子提起楊禹鯤的時候,許臨出現。 眼前這五個人,最先眼前一亮的卻是一直嗑瓜子兒的盧江盛,他作為美國藥企中國區的副總,當然對醫療圈極為熟悉了,同遠醫院的幾把刀他都能叫上名字,其中就有許臨,大仙兒的名號他早已聽說,對于他率先發起跟心臟支架生產商作對的事情也略有耳聞,在幾次醫學研討會上見過他,就是沒找到機會說過話。 盧江盛最先站起來,表情頗為激動,只嘆身上沒帶名片,迫不及待朝許臨伸出手,“你是同遠的許臨許主任吧?免貴姓盧,盧江盛,華笛醫藥中國區的副總?!?/br> 石英、石惠父母和石惠驚訝地望著盧江盛那張殷勤的臉,石惠心想老公對著自己都不曾這么殷勤過。 許臨和盧江盛禮貌握手,“你好?!?/br> 盧江盛將許臨引到自己旁邊的位子上坐下,為他倒了杯茶水,笑道:“哎呀,好幾次開會我都想和你打招呼,沒想到能在這個場合下見到你,緣分啊,緣分。” 其余四人面面相覷,一臉愕然,盧江盛轉而對石惠介紹許臨:“這位可是同遠醫院有名的心臟外科專家。” 石英這才想到,下午對侄女和哥哥嫂嫂述說許臨的時候,忘記說他的職業了。 “原來是個醫生啊?!笔菘戳丝词?,目光里有了責怪和埋怨,也后悔自己沒有提前跟老公提起俞晨對象姓什么叫什么。 “同遠醫院”、“心臟專家”這些詞匯,一聽就和盧江盛的交際圈密切相關,還怎么“討伐”這個許臨。 石惠自己沒工作,父母又早就下崗,全家老小都指著老公的收入過活,許臨既然是老公這么看重的人,和俞晨處對象不是正好嗎? …還管他絕癥不絕癥….. 石惠和父母立馬想掉頭走人了。 石英見到盧江盛的殷勤,又看了看侄女和哥哥嫂嫂瞬間的冷淡,知道這個飯局是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了,可她仍不愿意罷休,對許臨問道:“聽說你手術在下個星期?” “是的阿姨。” 這時候盧江盛一臉驚訝的樣子,說道:“這么快就做手術啊,也倒是,盡早做盡早好,現在神外手術技術突飛猛進,我看天壇宣武那邊的手術,兩三天病人就可以下床走路了,簡直就是嘆為觀止啊。” “還好,失敗也是有的?!痹S臨實話實說。 石英冷冷瞪著他,“既然你知道失敗也是有的,為什么還要來打擾我們家俞晨?” “說不上打擾,俞晨也喜歡我,兩情相悅。” 盧江盛從中打呵呵道:“哎呀,以后還能和許主任攀上親戚關系了,榮幸,真的榮幸?!?/br> 石惠對石英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對許臨說話不要帶釘子,許臨畢竟是她老公交際圈里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石英瞥了石惠一眼,再不理會,盯著許臨說道:“說吧,你要怎樣才肯和俞晨分手?” 許臨這時候從公文包里掏出兩份保險協議遞給石英,說道:“這是我買的兩份健康保險,大病重病也能覆蓋90%的費用,國內任何三甲醫院都可以使用?!?/br> 石惠清楚這種保險,每月交的費用很貴,她看見過介紹,但是沒舍得買。 石英沒有接過保險,只是冷冷望著許臨說道:“醫保我們會自己買!用不著你cao心?!?/br> 盧江盛想要打圓場,連忙把保險拿到手里翻看,對石英說道:“哎呀,俞晨真是好福氣,伯母,這個比醫保好用多了,你和伯父以后看病就基本不用花錢了,看你未來女婿多為你們著想啊…..” 自飯局開始,石惠這一家人就沒再提過“腦瘤”二字。 上菜了,點的大部分菜都有辣椒,許臨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弱勢,于是硬著頭皮吃了一些,飯也塞了兩碗。 石惠埋頭在桌子底下跟俞晨發了微信:【你老公在這邊和我們家一起吃飯,你快過來吧?!?/br> 然后把餐館的方位發給了俞晨。 席間,都是盧江盛在主動和許臨聊著天,主要是介紹自己公司目前主推的心臟類抗凝藥物和支架、瓣膜等等。 石惠也聽不懂他們說的那些專業術語,最近她顧著減肥不想吃太多,于是把多余的精力用來觀察許臨說話時的神態,聽盧江盛介紹了他醫生的身份,立馬覺得這人與眾不同了。 “我跟你們說,這位許臨三十四歲就成為同遠心外科的副主任,真的是個醫學天才?!?/br> 盧江盛對許臨捧夸不斷,石惠爸媽的面色也變得頗為尷尬。 飯吃到尾聲,許臨居然要了一瓶五糧液,倒在六個小杯里,拿起一杯對眾人敬酒:“我手術成功后就對俞晨求婚,謝謝你們的包容與幫助?!?/br> 其他四個人都拿起酒杯站起身。 石英坐在椅子上,滿腹憤懣,正要對許臨發作,這時俞晨推開門大聲說道:“媽!你讓許臨來吃飯怎么不跟我說??!” 她有些氣喘吁吁,瞪著許臨,一步步走到他身邊,把他手里的酒杯拿到自己手里,仰頭一口氣喝下。 許臨淡淡笑著看她生氣的樣子。 俞晨望著他發青的臉,一陣心疼,不由分說踮腳往他嘴上親了一下,一反常態充滿陽光地對眾人說道:“怎么我男人來見家長我都不知道?怎么樣,大家覺得不錯吧?反正我對他是超級滿意的?!?/br> 石惠搭話:“你吃飯了嗎?沒吃的話坐下來吃?!?/br> 俞晨不理石惠,對石英說道:“早就在醫院吃過了,爸爸休息了我才趕過來的,那邊晚上不用陪護,你一會兒和我們一起回公寓吧。” 石英不說話。 飯席散了,只有盧江盛一個人樂呵呵地祝福許臨和俞晨,其他幾個人都是沉著臉,盧江盛爭著結了飯席的賬,石惠爸媽帶走了喝剩下的五糧液。 石英執拗地要花錢自己住賓館,俞晨無奈。 許臨開車過來的,先把石英送到了她自己訂的賓館門口,勸俞晨和石英一起住,俞晨死活不干。 他無奈,只能找了個停車場在車里等著,讓俞晨至少把石英送到賓館房間。 石英在電梯里對俞晨數落道:“你以為許臨的房子車子以后會是你的嗎???別做夢了你這死丫頭,這是他的婚前財產!搞不好又和他那個舅舅有關系!你要是和他結婚,非被圈得死死的我跟您講!” 俞晨沒有回應石英的叨念,也沒有和石英走出電梯,等石英到了樓層后,她當即按了下行的按鈕。 討厭石英的絮叨、猜忌和抱怨,從以前討厭到現在。 她下樓去停車場找了一圈許臨的車,才發現車里居然沒人,在外面等了一會,見這人捂著胃回來了,一看就是在哪里躲著又吐了一輪,心想還好那杯五糧液沒讓他喝。 他帶著一臉抱歉的笑意,問道“等多久了?” 俞晨心疼地環住他的腰,“他們跟你說了什么?讓你跟我分手嗎?” “沒有,我跟他們說手術成功后跟你求婚?!?/br> 俞晨把腦袋埋在他胸前,忸怩道:“我已經跟你求過婚了,你還沒答應我呢?!?/br> “做完手術我就給你答案?!?/br> “不,我要你現在給我?!?/br> “那不行。” 俞晨的手離開他的腰,生氣地說道:“咱們過兩天把證扯了不行嗎?在我爸媽面前頂風作案,飛揚跋扈一回,你在他們面前太聽話太懂事了,就不能叛逆一次嗎?” 許臨定定望著俞晨,說道:“不能,因為我相信他們會同意我和你結婚?!?/br> 俞晨不再說什么,把頭扭向一旁。 “行了,別生氣了?!边@次換作許臨“哄”俞晨。 俞晨對許臨提出自己開車,許臨驚訝她是什么時候拿到的駕照,俞晨回想應該是和曹蘭平交往的那一年學會開車的,那時候還夢想著和曹蘭平結婚生了小孩,要開車去幼兒園接送孩子。 許臨頗為放心地交出自己的車鑰匙,俞晨逗他:“如果我撞掉你的車門,別罵我。” “只要你人在,把車撞沒了我都不會發脾氣的,不然我從小控制情緒的本領是白學了嗎??!?/br> 俞晨怔怔望著許臨,不曾想這個喜歡實話實說的人怎么也能情話滿分,拿著他的車鑰匙沒忙著打開車門,而是主動解開他襯衣的扣子,把手伸到了他的胃上,粘膩地說道:“你放松,我給你揉揉,胃不好還敢吃川菜,真是服了你。” 她伸手觸到他胃上的肌膚,打圈兒慢慢揉,知道他這一趟肯定忍得辛苦。 許臨垂眸看她,柔聲道:“你在心疼我。” “我是怕你暈車,吐臟了可憐的小昂….” 俞晨還沒說完,許臨緊緊抱住了她,用下巴不斷蹭著她的額頭。 她踮起腳吻了他。 許臨聞到這女人嘴里呼出的酒氣,纖長的指尖摩搓她的手背,繼而將她手心握著的車鑰匙成功收回。 “你還說你不怕讓我開車!切,凈會撿好聽的話說!”她又故意生氣地怪責。 “如果你被警察捉走,我還怎么和你結婚?”他笑著看她。 “只要不被查到,又不會怎么樣…只是一杯五糧液,怎么可能把我喝醉…你總是很聽話很懂事,總是不會做越軌的事情…”她叨叨念道。 許臨淡笑著打開副駕的門,把她放上去,為她系上了安全帶。 一路上,俞晨仔細端詳著許臨好看的臉,許臨問她:“你總盯著我看干什么?” “我在腦補你被剃禿頭的樣子?!?/br> 許臨目視前方沉默半晌,對俞晨說:“我的腦袋…可能不是那么好看?!?/br> “不會啊,我仔細觀察過你的后腦勺,除了白頭發多一點,很完美?!?/br> 俞晨的話還是把許臨逗樂,說道:“下周手術…你就當作平常的事情偶爾去探視一下就行,私立醫院的服務很完善,基本不用家屬照顧?!?/br> “你剛說什么?家屬?…你都還沒答應我…這就把我當家屬了呀…”俞晨的臉上露出有些羞澀的竊笑。 許臨寵溺地看了看此時的俞晨。 他迷戀這樣的她。 進了地下停車場,許臨把車倒回車位,解開安全帶的時候又捂了捂胃,俞晨看見,連忙下車繞到駕駛座打開車門,目光里流露擔憂,對許臨說道:“來,我扶你。” 這時許臨拿下放在胃上的手,把手伸向俞晨,俞晨把他扶下車,他忽然將俞晨打橫抱了起來。 俞晨驚慌地拍他的肩膀:“你干嘛呀,放我下來?!?/br> 許臨用腳踢上車門,按下鑰匙上鎖,孩子氣地對俞晨說:“我不想你總是擔心我,總是要扶我…我是一個男人?!?/br> 俞晨求饒道:“好好好,你先放我下來好不?不扶不扶,你自己走得好好的干嘛要扶….” 她掙扎著要下來,不知碰到他哪里,他還是把俞晨放下,臉色變得煞白,汗珠很快從額頭上溢出。 俞晨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他捂著胃,無奈對俞晨說道:“這次真不行了,看來你還是扶著我吧?!?/br> 俞晨想哭,可憐巴巴嘀咕道:“在你面前我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該死…..” 他輕聲說道:“是我太弱了…不關你的事。” 俞晨架著許臨的右手胳膊,看他的左手一直在胃上,知道他痛得厲害了。 回到家,她把許臨扶進屋,鞋也沒換,直接上床,許臨照例隨手抓了一個枕頭放在胃上按著。 俞晨蹲下來給他脫鞋,起來猛了,頭有點暈,搖了搖頭。 許臨微微皺著眉問她:“你怎么了?” “沒什么,今天剛來月經,可能流血流多了吧?!?/br> “你怎么月經還喝酒?” 俞晨看見許臨生氣的樣子,聳著腦袋就像做錯事的小孩,隨意說道:“那有什么,我以前月經的時候還喝咖啡紅茶啤酒呢….” “怎么這樣不懂自律的…你…” 胃又是一陣鈍痛,痛得他身子縮了起來。俞晨輕輕把他外套脫了。 “先別碰我,我緩一緩再脫….” “你生氣了對不對….我以前是不懂得自律…所以連小孩也生不下來…” 俞晨越說越難過。 “我不是這意思….” 俞晨沒說話,出去把暖寶寶充電,然后回到許臨身邊,手探進他衣服里幫他揉胃,低聲說道:“對不起,我以后一定注意這方面…我錯了,你不要嫌棄我?!?/br> 許臨稍稍緩過來,把俞晨的手拿到胸口捂著,輕聲說道:“是我讓你受了委屈,但你以后不能這樣了,要學會照顧自己,知道嗎?” “嗯,對不起。”俞晨帶著鼻音說道。 他寵溺笑道:“你總是愛道歉,又總是不改?!?/br> 俞晨情不自禁地再次親吻他。 和許臨粘膩了一會兒,這才想到外面還插著暖寶寶,俞晨連忙起身出去拿,回來為許臨換了睡衣,把暖寶寶捂在他胃上,然后去洗臉,回來看他好像睡著了,躺到他身邊。 這個人閉著眼蹭過來把她一把摟住,俞晨笑道:“你還想盤著睡?天氣很熱的…..” 許臨睜開眼,故意皺著眉哼哼道:“疼……” 俞晨剛要伸手給他揉胃,結果被他壓在了身下,肆意親吻她的肋骨。 她用指尖劃了劃他好看的鼻尖,嬌笑道:“就知道你不懷好意!” ……. 凌晨,手機鬧鈴響起,俞晨滾到許臨睡的那半邊床,正在起床和不起床之間苦苦掙扎,這才想到身邊的人似乎已經起床了,于是薅了薅頭發直起身,就像“動物世界”里的蒙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