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戴著藍色耐克的鴨舌帽,照例是一副黑框眼鏡,里面穿著白色t恤,外面披著一件藍色羊毛格子厚襯衫,下面是黑色牛仔褲,搭上一雙灰白色全平底的“北京老布鞋”。 俞晨忽然想到樓下貼手機膜的小哥也是這副打扮,可人家二十出頭臉上嫩得出水,他許臨穿成這樣…好吧,也差得不太多。 “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處?”她習慣性帶著防備。 “我找別人問的。”他淡笑。 俞晨心想肯定又是王晞那個家伙…… “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 這時候,俞晨養的“五朵金花”聚攏過來,好奇地打量眼前這個陌生的客人。 瞎了一只眼睛、斷了一只后腿,耳朵掉了一只、軟骨癥喜歡站著走、尾巴被剪掉了,許臨一眼就看出金花們的傷殘部位,目光卻依然柔和溫潤。 “進…進來吧。”俞晨的神智被他低垂的雙眸燒得精神恍惚,只能讓開自己毫無招架之力的rou體之身,把他讓進屋。 許臨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俞晨回到衛生間又對著鏡子往臉上抹護膚霜。 他打量俞晨的住處,一個不大的通間,干凈簡潔,除了兩個淡粉色的簡易衣柜,其他都是宜家出品,想必應該是房東租房的標配。 她養的植物很多,有各種各樣的多rou、蘭草、仙人掌,都是簡單易帶的那種,至于其他,都是貓貓狗狗們吃喝拉撒的地方。 在陽臺上曬太陽的順順看到許臨,也跑進來跟著貓咪們湊熱鬧,圍到他旁邊東聞西聞。 許臨坐在凳子上,頗為不自然,轉身看了看她的書桌,上面都是一些關于動物醫學的專業書,只有一本《從你的全世界路過》。 俞晨從衛生間出來,郁悶這一家子貓貓狗狗怎么總喜歡往這個喜歡做標本的人身邊湊,突發奇想找話題要挑這個人的短,忽然記得高中時的許臨就算成天悶頭做題,眼睛也沒有近視過,便問道:“你平時都是戴著隱形眼鏡做手術的嗎?” “嗯,手術臺上要戴額鏡,如果再戴框架眼鏡的話總覺得不是太方便,不過我的兜里總是會帶上框架,萬一隱形有意外,再作為替換。”他的目光轉向俞晨的臉,認真回答。 “那你為什么不做矯正呢?”俞晨無話找話。 許臨沒有告訴俞晨,他的眼睛散光近視是在若干年前腦袋里發現的第一顆壓迫視覺神經的腦腫瘤被去除之后造成的復視,激光矯正根本沒有作用。 “我比較保守,怕做那種手術。”他選擇隱瞞。 “你這種人也有怕的事情。”她不屑地小聲叨念。 …… 俞晨收拾完,坐進許臨潔白如新的小昂,俞晨選擇坐后座,許臨沒有勉強,路上卻沒再跟俞晨說話。 常青新搬入的療養院,坐落于西三環北路一處僻靜的居民小區,五層板樓,附有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種滿了花草,樓頂掛著“社區居民互助站”的牌子。 這個互助站有著嚴格的名額限制,只能在優先照顧本社區居民的前提下接納其他地區的老人。 吳韓看許臨照顧常青實在困難,將他的事情告訴了陳香云,陳香云知道許臨不愿意太多人知道家事,于是暗中幫忙找關系要了這個療養院的名額,讓吳韓轉達。 俞晨看到這里的護工都是一些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大齡青年,講著一口流利的京腔,看著像是本地人,穿著樸素舒適的棉質衣衫,說話有些粗魯潑辣,言行舉止卻規范而體貼,知道老人最需要的是傾聽,便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陪她們嘮嗑說笑。 陽光暖洋洋的,真愜意… 俞晨跟著許臨上了三樓,走到常青所在的房間門口,看見正抱著洋娃娃在窗前曬太陽的常青。 “阿姨,您好。” 她躬身禮貌地對常青打招呼。 常青面色如常地看了看俞晨,平靜回應道:“你好。” “阿姨記得我嗎?…”俞晨看見常青恍惚的眼神,沒把握她能記得自己。 許臨走上前,直截了當對常青說道:“她就是你上次尿褲子,幫你洗澡的那個女人” 俞晨側頭瞪了一眼身邊這個從來說話就不知輕重的人。 “哦,記得!” 沒想到,許臨這句不留情面的話語反而讓常青記起了她,就像見到了最想要的玩具一樣,布滿眼角的皺紋因為笑容而變得更深,甚至流下眼淚,猶如蠟燭燃燒時結出的蠟油。 “你來了,這段時間你跑哪兒去了,我天天都在想你。”常青激動地說道。 俞晨感到郁悶,為什么常青明明連許臨都不記得了,還能記得自己,不過,郁悶歸郁悶,還是親昵地拉住常青的手,說道:“以后我就叫你常青,你就叫我俞晨。” 常青點點頭,“俞晨,我最喜歡俞晨了。” 她放下懷里的布娃娃,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俞晨紅撲撲的臉蛋。 許臨坐在沙發上揉著胃望向笑呵呵的常青,雙肩放松,取下黑框眼鏡掛在胸前的白t恤上,臉上露出倦意。 掏出一根煙想抽,心想在這兒也不合適,于是又收回。 他臉上的疲憊被俞晨看在眼里。 俞晨對常青提議:“我們一起去院子里曬太陽怎么樣?” 常青不住點頭:“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許臨正準備起身,俞晨對他說道:“反正你舅媽也不記得你了,你就不要跟出去了,在這里休息吧。” 他對著俞晨會意一笑,“好。” 雖然有抑郁癥,俞晨平時對人對事戴著偽裝的面具戴慣了,很快就在院子里和其他同齡的護工混了個自來熟,一起伴著音箱里的《小蘋果》在老人們面前撥腰扭臀跳起舞來,掉光了牙齒的老人們笑得露出兩排光滑的牙床,為她們拍手。 許臨望著窗外的陽光如此燦爛,重新戴上黑框眼鏡,離開沙發朝房間外走去。 他倚靠在院子里的石柱上,瞇著眼睛望向正在跳廣場舞的俞晨。 她在人群中留下的笑容隨意而灑脫,是迷醉了他十八年的酒….。 日近黃昏,俞晨還沒跳累,老人們卻看累了,護工扶著三三兩兩各回各屋,常青也打起了呵欠。 俞晨扶著常青回到房間,常青爬上床很快響起了鼾聲。 “對于老年癡呆的人來說,歡樂或者悲傷的情緒都要耗費他們的體力,這也是腦血管硬化的一種表現。常青今天很開心,所以她累了。”護工頗為專業地對俞晨解釋道。 常青已經熟睡,許臨走上前,對俞晨說:“我們也該走了。” 俞晨忽然問許臨:“她醒了還能記得我嗎?” 許臨笑著說道:“下次你來,她就還會記得你。” 他們走出療養院所在的居民小區,俞晨感慨:“和這些‘老小孩’在一起真挺開心的,不過照顧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嗯。”許臨應道。 俞晨抬頭看了看漫天密布的烏云,對許臨說:“天氣預報今晚有暴雨。” “我送你回住處。” “不用,送我到地鐵站就行,你也盡快回家。” “我送你回住處。”他盯著她,又重復了一遍。 俞晨沒再堅持,拉開副駕的門。 快到俞晨住處時,暴雨傾瀉而下,還伴有冰雹,打在車窗上噼里啪啦作響。 俞晨坐在副駕上,已經能感覺到車輪底下沉重的水流阻力。 “我就說送地鐵站吧,現在水淹成這樣,你怎么回家?”她埋怨道。 許臨趟著水把車在樓下停穩,說道:“你別管了,下車吧。” “你也下車吧,水進了排氣管,路上熄火就麻煩了。” 許臨想了想,說道:“那你先下車,我停完車過來。” “地下停車場都沒車位了,怎么辦?” “那就停在空地上等著物業罰款好了。” 俞晨嘆了口氣,脫下風衣外套,往座位上一扔,“一會兒用衣服遮一下頭。” “不用。” 俞晨留下風衣關上車門,三兩步跑到單元樓的屋檐下。 許臨找了個角落停好車,沒拿風衣。 俞晨雙手抱臂,縮著身子等待,看到許臨沒拿衣服遮擋就過來,白費了自己一番好意,怒道:“你怎么沒拿我外套擋一下啊!?” “風衣淋雨會褪色。”他回答得一本正經。 俞晨無可奈何,轉身用鑰匙打開樓下的鐵門。 全身被淋透的許臨跟著她走進電梯,胃又開始隱隱作痛,手臂抵著胃,微微佝著背,俞晨看在眼里,不好意思關心,也不好意思視若無睹,只能把目光移向電梯里的整容醫院廣告牌。 許臨一進家門,順順就從陽臺上跑過來,對著他親熱地吼吼。 俞晨感到郁悶,順順這是被許臨迷住了么?…… 許臨捂著胃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俞晨床上掉的貓毛,沒話找話道:“你這里還真分不清貓住的地方和人住的地方。” “肯定比不上你的豐僑公寓。” 這個女人的“憤青勁兒”又來了,他適時住口。 俞晨發現,這個人的背又往下佝了一點,臉色泛青,手已經貼在胃上放不下來了,終于開口關問:“你又不舒服了嗎?” “ 沒有。” “ 先去沖個熱水澡吧,受涼容易胃疼。” 許臨點點頭,俞晨從簡易衣柜里找出一套男士睡衣遞給他。 “ 這不會是你前男友的衣服吧?” 他一副嫌惡的表情。 “ 是,愛穿不穿。”她已經不耐煩。 許臨接過衣服,關上門開始淋浴。 俞晨打開米袋,取出小奶鍋,準備為他熬紅棗小米粥。 紅棗去籽兒先煮得軟軟的,再剁碎混入粥中。 穿著睡衣的許臨洗完澡出來,看到俞晨站在灶臺邊的一團霧氣中,眼神一慍,盤腿坐到沙發上,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查閱手機上的工作郵件。 俞晨把鍋里的粥倒進碗里,端放到餐桌上,喊道:“過來喝吧!暖暖胃。”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卻又是那么遙遠,十八年前住在樓上的俞達忠和石英也這樣喊過正在做習題的他。 窗外的雨一直沒停。 “睡衣是王晞買給他男朋友的,尺寸小了退不了,就放我這里了。”她用手撐著下巴,坐在許臨對面,目光愣愣地看著他喝粥,解釋道。 他沒顧上說話,一口氣喝光了小奶鍋里所有的粥,胃里好受了很多。 吃完,想要收拾碗筷,俞晨連忙站起身說道:“我來吧。” 俞晨在洗碗,許臨回到凳子上坐下,有了困意,望著俞晨正在洗鍋的背影,視野漸漸模糊,趴在她的書桌上睡著了。 打掃完灶臺,俞晨也去衛生間沖了個澡,換了身全棉的連體睡衣,拍了拍許臨的胳膊,讓他要睡去床上睡。 許臨實在抵抗不了困意,躺倒在俞晨的床上,她為他蓋上薄被,在他胃上加了個熱水袋,讓他抱著睡。 走到陽臺,把他整齊疊放在一邊的衣服褲子連同襪子一并扔進洗衣機,按下烘干的選項,然后盤腿坐在地板玩起了消消樂,玩著玩著也困了,拿出王晞買的羊毛地毯鋪上,抱著抱枕癱睡上面。 …… 清晨,許臨醒來,看見呈大字型躺在地毯上身上什么也沒蓋的俞晨,微微皺了皺眉,把自己身上的薄被給她蓋上,蹲**想要碰觸她紅潤的臉頰,見她動了一下,心驚地收回手。 貓咪朝他圍攏過來,叫喚個不停,他看到貓盆里沒有食物了,于是返回客廳,從冰箱里取出金槍魚罐頭,倒進碗里在微波爐里加熱,然后用小勺把加熱后的金槍魚舀到貓盆里,和貓餅干攪拌在一起,小心翼翼放在了貓咪們面前。 他發現冰箱里的食材不少,想了想,又拿出平底鍋開始做早餐,用兩塊吐司夾了西紅柿、培根、煎魚、煎雞蛋,切成兩半,吃掉一半,剩下一半用保鮮膜包好。 俞晨醒來,許臨已經離開,她看見自己的風衣不知何時被掛在了衣架上,看見桌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半三明治。 撕開保鮮膜,一大口咬下他做的食物,確定味道不差。 許臨大清早接到醫院的微信,又加塞了急診手術,不得不提前結束假期,軍隊高官的心移手術安排在三天后,該做準備了。 俞晨吃著三明治,卸下偽裝的面具,表情就像瞬間收縮的貝殼,在她眼里,一切都暗下來,這是昨晚沒吃藥的結果。 她不愿意在他面前吃抗抑郁的藥物,如果讓這個人知道自己得了抑郁癥,她會更為迫切地想要在某個無人的角落結束掉自己。 俞達忠前些年的事業雖然有起伏,承包商不干了、礦產也轉讓給了別人,可是好在他和石英手上還有幾套老家的房產,有一定的養老金,生活不成問題。 除了父母,俞晨也考慮不到其他,周圍認識的所有人,離了自己都會過得很好,這是她早就明確的事情。 也因此,她確信,如果自己某一天突然離開這個世界,是不要緊的,猶如枯葉落入土壤,是除舊扶新的自然規律。 被確診抑郁癥,是俞晨跟曹蘭平第三次提出結婚被拒絕后,那次俞晨上了住處的樓頂,樓頂的木門因為年久失修鎖頭早已壞掉。 俞晨扒著防護欄望著被霧霾籠罩的北京,瞬間覺得自己的生命毫無意義。 以前留學國外花了父母很多錢,從那時開始,自己就失去了進取的力量,每天渾渾噩噩地呆在不到八平米的半地下室里開著筆記本電腦看各種各樣的愛情影片,呆呆望著窗前行人一雙雙匆匆路過的腳。 逃課、不完成作業,繼而導致考試一個學期可以掛兩三門,差點被學校開除。 校方奇怪這樣一個明明在中國高考中考了六百多分的優等生怎么來了紐約竟然表現得如此糟糕。 那時候俞達忠事業不順,石英和俞達忠總是爭吵,難以顧及俞晨在國外的生活。 俞晨因為掛科太多需要留級一年,被校方建議休學調整,她自作主張從學校退學,拖著不多的行李回國。 其實想想,那時候就應該是自己抑郁的開始,可是俞達忠和石英哪里懂得讓女兒看什么心理醫生,總是認為這只是她的叛逆和懶惰所導致。 出生在五零年代物資匱乏的時期,他們又怎會懂得一個人的心靈受創、喪失意志的滋味。 俞晨做任何事情都失去了激情和毅力,漸漸連洗澡、吃飯、洗衣服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變得困難,在家里閑了半年。 直到有一天,石英收拾她房間的時候搜出了當初許臨留給她的高中三年理科所有科目的筆記。 那些筆記是許臨去北京前留給她的,也是她曾經無比努力過的見證,上面的每一行字每一幅圖例她都曾經背得滾瓜爛熟…… “我不是最差勁的女孩、不是、不是…….不管你喜不喜歡我,我都要向你證明我不是……”內心深處,忽然響起一個稚嫩明亮的聲音,曾經的率性和機敏,都回到了這個聲音里。 俞達忠和俞晨談了話,俞晨告訴父親自己平生最喜歡的是觀察貓咪蛋蛋,最好奇的是路邊的貓咪們能不能聽懂自己說的話,對于治病救人毫無興趣,俞達忠建議俞晨考動物醫學,俞晨想起從前許臨在寵物診所打工的情景,接受了俞達忠的建議。 她重新撿起了許臨留給她的那些筆記,再次以六百多分的成績考到了北京的985大學,選擇動物醫學。 四年大學,對事物的看法已經和高中時判若兩人,沒有了率直和爽朗,有的只是孤僻不合群、獨來獨往。 周圍比她年紀小了四歲的同學都疏遠了這個“老學生”,老師和輔導員對她也沒有多少印象。 本科畢業后,去了學校附屬的寵物診所,她純粹的理想主義照樣不能在那里立足,在短短半年之后就辭去了工作考研。 只是一個拿寵物開刀的,為什么要去讀碩士….俞晨的選擇無法得到周圍人的認同和理解。 石英也漸漸習慣親戚們對俞晨的議論和念叨,默認這個女兒不美不漂亮不會打扮,吸引不了男人注定只能是賠錢貨。 只有父親俞達忠一直在默默支持她, 俞晨感覺到,自己不但在父母眼中,乃至在整個家族中,都是最為失敗的人。 在這樣的心境下,曹蘭平的出現就像是點燃她人生的一道明燈,不但和許臨長得頗多相似,職業也是醫生,在見到他的一瞬,俞晨已然在期待自己的人生可能會就此改變。 從此,她視曹蘭平為明燈,卻將自己貶為燈芯,為他付出、為他燃燒,只期待能在民政局領個結婚證、能在燕郊買一套小房、組成一個小家,相夫教子,朝夕相伴。 曹蘭平總是拖延著和她的婚期,肆無忌憚以“窮”之名,俞晨一次次想要撞破他的心防,告訴他沒有房沒有車都沒關系,先把婚結了,領完證兩人在一起打拼,總會有解決辦法,可是曹蘭平卻又說沒有房子就結不了婚。 俞晨將曹蘭平的想法告訴俞達忠,俞達忠無奈只能想辦法和石英籌借房子的首付,石英讓曹蘭平總要出一部分,曹蘭平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沒有錢,一個子兒都出不了…… 三次求著一個男人和自己結婚,應該已經是極致了吧…. 俞晨坐在樓頂望著天上的混沌,想著要不要在這里結束掉自己這可悲的生命時,女房東出現在她身后,害怕而急迫地說道:“樓下鄰居出去買菜回來看見你坐在樓頂,還好她認得你住哪一層啊,趕緊的就跟我打電話了,姑娘啊,別做傻事,有什么事兒咱們好商量,我這里你就踏踏實實住著,我閨女還在海淀那邊上小學,家里過得也是挺緊張的,你可不能把我房子變成兇宅啊….” 她哭了,不知道為什么被曹蘭平拒婚時自己要憋著眼淚假裝堅強,這時候卻對著不算熟悉的女房東將脆弱展露無遺,女房東輕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沒事兒的呵姑娘,沒事兒,人活一世有什么過不去的….沒事兒……” 后來,女房東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俞達忠,心想告知家長讓他們來陪一下女兒也好,俞達忠知道俞晨已經不習慣和父母親戚呆在一起,于是只能把這件事告訴王晞,讓王晞陪著她去醫院看了心理醫生,醫生下了診斷:血清素過低,已經是中度抑郁,需要吃藥了。 …… 許臨穿著在俞晨住處得到的睡衣,先把車開回了豐僑公寓。 他一大早起來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衣服褲子和襪子,又不想叫醒熟睡中的俞晨,只能穿著這套睡衣直接下樓,又把放在副駕上的風衣送回俞晨的住處。 一個來回,俞晨還沒醒,許臨輕聲嘆氣,將風衣輕手輕腳掛在了衣架上,關門離開。 清晨的涼風讓他剛到車門前就打了個噴嚏,不由雙手抱臂趕緊進到車里,從車抽里面拿出一個藥盒子,里面是抑制腦瘤生長的藥物。 這些藥是昨天應該吃的,許臨卻沒把藥帶上樓,他不想讓她對于自己的病癥察覺一絲一毫,與其讓她心生憐憫,不如讓她繼續懷有恨意,他不愿意讓俞晨對他十多年前那次狠厲的拒絕去產生任何聯想,平添任何解釋,無所作為地枯等她的原諒就好,這是他在生死模糊的混沌中已然堅定的想法。 其實當他知道她在那家寵物診所當醫生,當他看到她曬著陽光努力搬動那臺驗血機,已然感知到這女人身上的堅強與倔強依然,十多年的光景也從未改變。 對于這樣的俞晨能與自己重逢,他已經很滿足了。 穿著睡衣的許臨回到住處門口,看到在那里等待的江文濤。 江文濤皺眉問道:“你昨天跑去哪里了,打你手機你也不回,我打電話給老邢,他說你早上要去醫院,我就想著你肯定還要回來拿東西。” “去找女人了。”他瞥了江文濤一眼,一言以蔽之。 江文濤有了怒氣,在許臨身后吼道:“我給你介紹的飯局,你一次都不去,知道這樣多掃我面子嗎!” “我對你介紹的那些名門望族沒興趣,我永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樣的女人。”許臨用鑰匙開了門,換鞋進家,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礦泉水,一氣喝下半瓶。 “你穿成這個樣子,是又出去胡搞了是不是!”江文濤橫眉豎眼。 “我搞不搞,你管不著。”許臨冷漠看了看他,轉身朝房間走去,拉開衣櫥準備換衣服,問道:“我馬上要回醫院,你還有事嗎?” 江文濤跟著進了房間,厲聲命令:“張司令的夫人安排了一場家宴,我周六和你一起過去。” “不去。”他脫下睡衣,穿上淡灰色條紋襯衫,當即拒絕。 “你這孩子!還真以為自己牛得不行了是不是!這樣等級的高官宴請你都不參加!你真以為你這個副主任的位置是靠你自己得來的嗎!?” 許臨一邊在衣柜里找合適的襯衫,一邊淡然回答:“江文濤,我想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第一,我并不想晉升什么副主任,做一個普通的主治醫師也能讓我每天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第二,現在許曉曉已經不在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你要再跟我說你對我的恩德,已經說不上了,該回報你的我已經回報,你以后無權命令我做任何事。” 江文濤無言以對,兩頰松弛的肌rou氣得微抖,顫巍巍說道:“你這孩子簡直是不知好歹!等著吧!以后有你后悔的!” 說完,他轉身氣沖沖離開,客廳摔門聲響起。 許臨換上正裝,將脫下的睡衣小心翼翼仔細疊好,放在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