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俞晨小時候觀察過螞蟻,見到它們排著隊將一粒粒面包屑搬入蟻巢,路線呈現大直角,明明朝著斜線進入巢xue會更近,卻沒有一只螞蟻脫離隊伍。 長大后的她,混在北京地鐵站早高峰的人流里,繞著圍欄走過一圈又一圈,眼睜睜看著地鐵入口處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斜上方,只要跨過圍欄,就能很快到達。 可是她如今已經年過三十,已然是現代城市里一個講文明的好市民,不得不像螞蟻一樣排著隊,在漫長的等待中耐著性子工作與生活。 無奈地又一次從包里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看了看和男友曹蘭平的對話框,最后一句留言是她昨晚七點半留下的:“蘭平,明天是你的生日…” 過了十二個小時,依然沒有回復。 呼吸稍微用力,地鐵站悶熱混沌的空氣讓她更為煩躁,忍不住調出鍵盤,接著對曹蘭平輸信息:“今天我可以提前下班,你準備怎么慶祝生日?” 咬了咬嘴唇,按下“發送”。 地鐵入口處終于近在眼前,俞晨已然不想去上班,只想變出哆啦a夢趕緊給她一個傳送門,把她傳送到曹蘭平面前,她會揪住他的衣領,大聲把壓抑已久的粗話罵出口—— “我根本不稀罕和你結婚!憑什么讓我們家出房子首付!?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婚愛結不結,結不起滾蛋!” 可是爸媽、親戚在當初她和曹蘭平相親認識的時候,就提醒過她,像她這樣條件平凡的女方,不能對男方惡語相向,終歸要靠“忍”字嫁人。 正犯愣時,背后的人推了推她,不耐地說道:“走不走,不走別擋道!” 她回過神,就像一只搬著沉重面包屑的螞蟻,被慣性推入巢xue。 ……. 許臨握著手機從地鐵站匆匆走出,手機里是同事吳韓的催促聲:“你什么時候能到?” 他微微彎下腰,揉了揉一大早就開始不舒服的胃,“快了,已經出地鐵站了?!?/br> “許仙兒,我也知道今天你休息,真是對不住…” “行了,別說廢話。” 掛斷電話,看到路邊戴著圍裙的老板娘一如既往趁著城管到來前在餐車前忙碌,走過去拿出手機刷了一下掛在餐車上的二維碼,說道:“我有手術,麻煩快一點?!?/br> 老板娘敲了兩個雞蛋下鍋鏟了鏟,熟練地開始往里面加料,招呼道:“不要香菜不加辣哈?!?/br> 許臨點了點頭,“嗯?!?/br> 站在一旁等待的兩個小女生不樂意了,對老板娘抱怨道:“明明我們先來的,憑什么給他?” 老板娘不好意思地賠著笑說道:“他是外科醫生,有手術?!?/br> 兩女生氣勢洶洶斥道:“那我們不買了,退錢!” 老板娘一只手用夾子持續往卷餅里添rou,一只手抓起塑料袋套上,從圍裙里拿出十塊錢還給她們。 許臨望著轉身離開的兩個女生,默默拿起手機又刷了一下二維碼,輸入了十塊錢。 老板娘瞅著許臨又要付錢,急切地紅著臉說:“哎呀不用!我老公上次被城管逮住犯了心梗,就是你接的急診,這種恩德我白送你一車卷餅都愿意!” 許臨看了看卷餅里滿滿的鹵豬rou,勸道:“我真吃不了這么多rou?!?/br> 老板娘終于停了一個勁為許臨夾rou的手,把卷餅放進袋子里遞給許臨,許臨接過卷餅,說了聲:“謝謝”,匆匆離開。 ……. 俞晨剛出地鐵站,就看到一輛973停在橋下的紅綠燈前,開始在心里默念:“不要動,不要動,不要動…” 帶著對上蒼祈禱般的虔誠。 可是,973卻在她穿過斑馬線后,油門全開從她眼前一掠而過,俞晨使出全身所有力氣百米沖刺,仍然在到達公交站的那一刻目睹它呼嘯離開,留下熏人的尾氣。 “我去!怎么和曹蘭平一樣討厭!”俞晨忍不住跺腳罵出了聲,身邊的文明人立馬從她身邊彈開兩尺,可能認為這是一個剛從神農架移民到北京的雌性野人。 每天早上的上班路,對于俞晨都是一場追逐973的艱難賽跑,因為她住在東五環開外,只有那里的房租能不到三千,房東是個樸實厚道的北郊農婦,靠著改革春風吹滿地,獲得這套拆遷補償房,指望俞晨能夠安心住下,連續三年沒有漲過房租。 俞晨工作的寵物診所即使離這里很遠,也沒有考慮過挪窩。 早上九點半,她終于無比艱難地到達工作的地方,門口掛著一塊巨型招牌“咪咪寵物診所”,左邊畫著萌萌的松獅,兩腿站立討食,右邊畫著仰著肚子的英短,期待主人撫摸。 俞晨推開玻璃門,老板韋碩一張沉甸甸的rou臉從她眼前飄過,瞪眼低聲斥道:“怎么這樣晚!客人都等小半個小時了!” “地鐵出故障,耽誤了有差不多一個小時?!庇岢空Z氣平穩地回應。 韋碩兩頰的rou微微抖了抖,顯而易見是在憋著怒氣。 ……. 許臨從手術室出來,一個小時解決一次換瓣對于他已是常態,剩下的縫合留給助手處理。 下一臺手術的病人因為家屬遲遲不愿簽署手術同意書而有所耽誤,給了他少許的休息時間,可還沒換下手術服,就見規培生趙佳急匆匆小跑過來,結巴說道:“普六的病人家屬又開始鬧了…他們說想見你…” 許臨取下沾滿鮮血的手套扔進回收箱,“讓他們等我五分鐘?!?/br> 趙佳低著頭,有些慚愧,“老師對不起,我第一次縫合就惹了病人投訴…” “不行就拆線我自己縫,還有什么辦法…”斜睨趙佳一眼,他疲憊而冷淡。 普六的病人是一個剛考入北京211重點大學讀本科的年輕女孩,在入校軍訓時突然暈倒,被查出二尖瓣關閉不全,許臨主刀了她的換瓣手術。 因為人年輕,預后的各項指標都良好,很快從重癥間轉入普通病房,家屬卻因為女孩胸口上難看的疤痕動了怒。 女孩的母親看見許臨走進病房,連忙湊上前,急切地抱怨:“許醫生你終于來了,早知道我閨女的刀口這么難看我就帶她去上海的醫院診治了,手術后第一天她的刀口看著還挺好,是線狀的,可是你現在過來看看,這下段像是被崩開一樣,凸得跟豆角一樣,難看死了,來,妮妮,乖,讓許醫生看看” 母親正說著,就要去扒拉女兒的病號服,女兒連忙捂緊病號服,嬌滴滴嚷道:“媽!干嘛啊,病房這么多人!” 站在一旁的趙佳再次對女孩母親解釋:“疤痕的纖維增生每個人情況是不同的,無論這刀口怎樣都不會影響預后?!?/br> “可是我女兒以后還要結婚嫁人!胸口的疤痕這么難看讓她怎么辦???”女孩母親不依不饒。 許臨走過去,使了些力氣拿開女孩的手,撥開她胸前的一小塊衣服,拆開紗布,看見傷口滲出黃色液體,當即有了判斷:“這是排斥反應引起的線結炎?!?/br> 說完,他轉過身,目光異常明亮地盯著趙佳,低聲訓斥:“病人發炎這么明顯,你是怎么檢查的?。俊?/br> 趙佳低下頭,臉色通紅。 許臨吩咐護士:“去把縫合工具拿過來,我作一些處理。” 護士依照許臨的吩咐小跑出病房。 “她的皮膚很敏感,發炎很正常,處理以后如果疤痕還很明顯,我可以介紹去整容外科免費作相應的處理,放心,她很年輕,愈合能力應該不差?!?/br> 護士很快拿來了縫合工具,拉上簾子,趙佳退后幾步,被隔離在簾外。 許臨戴上口罩彎下腰,親自為女孩胸口發炎的部分拆線敷藥,動作很輕柔,女孩近距離看清了口罩上方光滑的額頭、濃黑的眉毛、清澈明亮的眼睛、凸出的鼻梁骨。 術后在重癥間蘇醒時,她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這位英俊的醫生叔叔,想著想著,不由臉紅,心跳也似乎快了半拍。 趙佳守在簾外,心里七上八下。 ……. 中午,醫院食堂,能準點休息的醫護都集中在這里了。 沈曉桐的一臺室內隔修補在十二點結束,剛好可以到食堂享受熱騰騰的飯菜。 “聽說了嗎?咱們科的許仙兒,他閨女快不行了,小的不在,估計兩口子也快散了。” 就在沈曉桐心滿意足吃著食堂招牌菜“紅燒獅子頭”的時候,幾個小護士聚在一起的議論聲傳到她耳朵里。 “你消息怎么這么靈通?。渴遣皇且矊υS仙兒打著主意呢?” “我不有個姐們兒是兒童醫院的嘛?許仙兒閨女住的病房剛好是她的地盤?!?/br> “唉,想當初曉曉的mama堅持為她辦轉院,那時候我就知道她和仙兒長不了。” “是啊,話說…那件事仙兒也辦得有點絕……” 沈曉桐不耐地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筷子離開座位,走過去跟這堆一邊吃飯一邊七嘴八舌的看客們冷冷斥道:“你們仙兒的仙兒的叫著許醫生是不是叫得特順口啊?。俊?/br> 幾個小護士看了看腦袋頂上這張無比正直的臉,紛紛吐了吐舌頭悶聲低頭吃飯。 沈曉桐正想對著護士們一頓說教,忽然看到趙佳雙肩聳塌,無精打采地端著飯菜坐到離食堂洗碗池不遠的角落。 “今天饒了你們幾個。” 沈曉桐沒好氣地回到自己的座位,抬起碗碟朝趙佳的座位走去。 小護士一看沈曉桐走遠,繼續議論道:“切,裝什么正經啊,我看許仙兒離婚了,最高興的人就是她,誰不知道她從上學的時候就開始對咱們仙兒打著主意?!?/br> “是啊,聽說她和仙兒是協和的同學,還是同班同學,這樣的緣分,咱們醫院她是獨一份?!?/br> “以往在科室我看她經常對仙兒噓寒問暖的,還真當自己是正牌人妻了。”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有什么可牛的?協和畢業怎么了,還不照樣拿不到咱們醫院的編制?” …… “你們說完了沒有?說完了趕緊吃完干活去!” 這一次浮現在她們頭頂上的臉,是護士長陳香云的,眉頭緊皺,一臉嚴肅,小護士們見了她如同耗子見了貓。 沈曉桐在趙佳面前坐下,嘴角一揚,問道:“怎么,又被許醫生嗑了?” 趙佳垂眸,手里的筷子仿佛成了鐵棍,難以動彈,機械般點了點頭。 “沒關系的,在我們科被他說過的人不計其數,好像…只有咱們主任沒被他說過…”沈曉桐語氣輕松地說著,拿起筷子夾了顆rou丸放進嘴里。 趙佳低著頭,小聲坦白:“這次是我的錯,管的床太多,病患母親抱怨疤痕的事兒,我還以為她是單方面刁難…也沒及時注意…” 沈曉桐語重心長安慰道:“好啦,不要因為這樣小的失誤就弄得誠惶誠恐,你剛輪轉到咱們心外,以后各種各樣的突發狀況還有更多。” “謝謝曉桐姐?!壁w佳感激地看了看沈曉桐。 正吃著,他的手機響起,許臨冰冷的聲音響起:“普六的病歷你整理完了嗎?” “寫…寫好了,今天早上剛弄完的?!壁w佳嘴里的飯還沒咽下,有些囫圇地回答。 “弄完了你拿過來我看看,我還有手術,你快一點,可以的話病人三天后就可以出院?!?/br> “真的?那太好了?!壁w佳欣喜若狂,知道許臨這樣說,證明事情已經解決。 掛上電話,趙佳撂下絲毫未動的飯菜匆匆離開,沈曉桐對他喊道:“慢一點,別腳底打滑!” “曉桐姐,麻煩幫我送一下餐盤,謝謝!” 看到趙佳臉色陰轉晴地趕回科室“赴命”,沈曉桐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時陳香云抬著手里的飯菜在她旁邊坐下,詭異一笑:“現在許臨離婚了,你是不是準備行動了?” 沈曉桐一邊吃飯一邊大方承認:“嗯,我從讀書的時候就一直喜歡他。” 陳香云用筷子敲了敲沈曉桐的額頭,“他結婚好幾年了,你這樣說就不害臊?” 沈曉桐用手背揉了揉額頭,耿直回應:“這有什么害臊的,我沒有和他做過任何不軌之事,單方面的喜歡和欣賞,有什么問題?如果他身邊那女人不珍惜他,我會勇往直前?!?/br> 陳香云贊賞道:“就喜歡你這股勁兒!” ……. 俞晨把一只染成熊貓的松獅從籠子里抱出來,交給等待在一旁的女客人。 “康康,mama終于接到你了。”女客人粘膩地往松獅的鼻頭上親了一下,松獅厭惡地躲開。 “它被染成這樣,可能會遭到同類的排斥?!庇岢靠戳丝磻B度粘膩的女客人,冷淡說道。 “排斥就排斥,平時和它最親近的是我,我管它吃喝拉撒,它只要討我喜歡就行了。你這兩千塊錢一染,可不便宜。”女客人本來就因為俞晨遲到而一肚子怨氣,這時候看見這張冷淡的臉,更是覺得厭惡。 這時,韋碩走進房間,面帶笑容說道:“我們這是物有所值,用的可是進口的染色劑。” 韋碩臉上那副“職業微笑”同樣讓俞晨感到厭惡,她坐回辦公桌前沒再搭話,打開電腦查看手術預約記錄。 “我辦了你們一萬塊錢的vip,可不是為了讓一個遲到不守約的人數落的?!迸腿似擦艘谎壅赾ao作電腦的俞晨,趾高氣揚對韋碩說道。 韋碩連忙賠笑:“是是是,今天早上不是地鐵那邊出事故了嗎?停了一個多小時,俞醫生她其實六點半就出家門了?!?/br> “你們這些當寵物醫生的掙這么多錢,還不舍得在市中心租房的嗎?再說了,地鐵停了不會坐出租車?不然vip和普通客戶還有什么區別???你們不照樣沒有服務到位?” 女客人一雙戴了綠色美瞳的歐式大眼瞥向俞晨,見她還沒抬頭道歉,氣焰更盛。 俞晨盯著電腦屏幕,撥弄手里的鼠標,把韋碩和女客人的對話屏蔽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韋碩在一旁對女客人賠笑道:“那…那這樣,下次的診療給你打五折行不行?我看這只松獅還沒做過結扎,結扎的費用也不少,要做結扎的話,就給你打五折?!?/br> 被染成熊貓、圓滾滾蜷成一團的小松獅在一旁似乎聽懂了韋碩說出的人話,哀嚎著叫了兩聲,俞晨猜著里面的意思可能是—— “去你丫的?!?/br> 想到這里,她冷淡的臉露出笑意。 韋碩眉頭一皺,對俞晨使了個無比嚴厲的眼色,俞晨連忙忍住。 女客人想了想,盤算著早晚也要給松獅做結扎,省得它**時總是用蛋蛋朝著自己的鞋尖戳個不停,于是放過了俞晨,抱著狗走開了,韋碩連忙在后面跟上。 “這樣還差不多….不過下次我可不會找這位俞醫生給我做了,什么玩意兒…遲到這么久連個道歉都沒有。” 俞晨聽到了女客人故意聲張的數落,繼續盯著電腦屏幕,躲在一副自設的軀殼里,沉默不語。 …... 韋碩一路把女客人送到了她開來的路虎車邊。 “這次真是對不住了,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我保證?!表f碩服務周到地為女客人打開車門。 女客人表情曖昧地瞄了韋碩一眼,上前親了一下他的左臉頰,輕聲曖昧道:“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br> 韋碩摟住女客人的纖腰,使勁啵了一下她柔軟的嘴唇,懇切回應:“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周末四季酒店1309,你要是和你手下一樣遲到,看我怎么弄你?!?/br> 說完,女客人上了車,懷里的松獅急不可待地掙脫她香得熏人的懷抱,跳到副駕上。 韋碩送走路虎,帶著怒氣轉過身,直奔俞晨而去。 “俞晨,老板讓你去他辦公室。”同事小張為一只剛沖完澡的金毛吹干,看見正拿著杯子在飲水機前接水的俞晨,不屑說道。 小張雖然只是中學畢業,年齡也只有二十出頭,可是從不把俞晨放在眼里,因為她認為俞晨這樣的女人雖然活到了一把歲數,卻還是不會為人處世,在服務客戶這件事上恐怕還不如她。 她認為,性格一板一眼的俞晨不管學歷有多高,在寵物診所這樣的環境里也很難混得開。 “一個診所就這么幾個人,還要找人傳話?!庇岢啃÷暪緡伒?。 …… 她端著一杯剛沖好的、熱騰騰的咖啡推門走進韋碩的辦公室,把咖啡放在韋碩的辦公桌上,小心翼翼推到韋碩面前,垂著目光,開始作自我檢討:“今天遲到確實是我不對,可是地鐵故障也確實是不可控的。” 韋碩盯著她,腦補了這樣的畫面:站起身、將咖啡掀翻在桌、指著俞晨鼻子罵:“你他娘的要耍高冷要不食人間煙火,那我這小廟也不留你了!你趕緊的收東西走人吧!滾蛋!” 遺憾的是,這間診所不是他一個人開的,和他一起出資的,還有他的侄女王晞。 王晞是他jiejie的獨生女,全家人寶貝得不得了,她從零花錢里抽出五百萬為診所購進最新的器材,把診所的收費提到了全北京的數一數二貴,并且還負責了診所的公關,在她的朋友圈里不時曬一曬診所的照片,就有百八十名富二代吩咐家里的保姆把貓貓狗狗送到了這里。 礙于王晞,韋碩一直讓俞晨在失業的邊緣徘徊,遲遲沒有勇氣把她踢出去,因為俞晨是王晞的閨蜜,還是處了十年八年的那種。 “我說俞晨,你要是每次都這樣頂撞客人,我真的招架不住,你不知道現在寵物行業競爭有多激烈,要都你這種態度的話,我這生意還怎么做?” 俞晨低頭認錯,左手摳右手的指甲,低聲道歉:“我知道,讓您為難了?!?/br> 韋碩的臉上恢復往日的和顏悅色,“你每次認錯的態度都非常好,就是不肯改?!?/br> 俞晨無言以對。 韋碩微微嘆了口氣,無奈地揮了揮手,說道:“這次就這樣了,但下次不能再遲到了,特別是vip客戶,你要覺得時間不合適的話就一直給我在診所呆著!頭一天住在診所都行!” “好。” 俞晨的左手用力,幾乎把右手的指甲根摳得隱隱見了血色。 韋碩大手一揮,偏著頭不愿再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說道:“出去吧?!?/br> 俞晨離開關上門,韋碩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低聲嘆了口氣:“最起碼泡咖啡的水平還不錯,就這樣吧…唉….” …….. 兒童醫院的單人病房里,躺著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她的模樣似乎只有三四歲,長期的營養不良使她遠遠達不到正常孩子的身高和體重。 小女孩名叫許曉曉,是許臨的女兒,戴著氧氣面罩、緊閉雙眼、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已經到了全身器官衰竭的階段。 管床醫師走到許臨身邊,遞給他一張“放棄搶救同意書”,說道:“許醫生,您太太已經簽了,不過現在按規定,未成年人最好要雙親簽字?!?/br> 許臨接過“同意書”,目光呆凝地看了看,作為醫生,他對上面的內容已經再熟悉不過。 在同遠醫院做手術做到下午三點半,然后去重癥監護室探視了幾個自己主刀的病人,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剛好接到兒童醫院的電話,便著急趕過來了....。 許曉曉的身體現在已經十分虛弱,隨時需要上呼吸機,妻子梁雨澤難以接受女兒被下管,于是簽了“同意書”。 許臨看見許曉曉的嘴唇挪動了一下,似有話想說,他拿著同意書俯**,湊近她,想要聽清。 許曉曉發出微弱的聲音,一字一句乞求:“爸…爸,救…我。” 見慣了生死的許臨眼眶瞬間紅了,面對這個從出生開始就心血管畸形的孩子,他從來沒有任何妄想,從未相信過奇跡會發生。 聽到許曉曉的乞求,他直起身,把“同意書”還給管床醫師,說道:“我不簽?!?/br> 管床醫師面色冷峻地說:“許醫生,她的心衰已經導致全身器官功能都在衰竭,肝腎指數都不理想,現在就算還有臟源,也已經不能手術了…你也是心外科醫生,應該很明白?!?/br> 這時,一個尖利透亮的聲音在病房門口響起。 “怎么,害怕了嗎?心虛了嗎?把曉曉弄成這樣?是誰的責任???看著她現在受苦,又要大發仁慈地不同意放棄搶救?。磕阕鰬蚪o誰看???” 身高170的梁雨澤一頭幽黑的長發有些散亂地披蓋著對稱的雙肩,里面穿著貼身的銀色羊毛衫勒出她誘人的纖細腰肢,外面套著一身黑色burberry風衣顯現出她修長的身段,腳蹬一雙gucci高跟長靴,并著腿出現在病房門口。 她的眼睛很大,卻是少見的淺內雙,鼻梁挺直,唇形柔美,眉毛修剪得不粗不細,配上瓜子臉,整個人充滿設計感,美麗得不真實。 “你就算不簽字,我也不準備搶救她,我要讓你后悔!后悔一輩子!” 許臨不想讓許曉曉在臨死前還要被梁雨澤尖利的嗓音所擾,推著梁雨澤往甬/道上走,“有話在外面說?!?/br> 梁雨澤掙開許臨的手,紅著眼顫聲吼道:“怎么,怕曉曉聽見嗎?放棄救曉曉的人是你,是你!” 許臨下午從醫院手術室出來時,胃部已經感到不適,這時候鈍痛越來越厲害,已經沒有多余的力氣再阻止梁雨澤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