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羅裕被羅殷從公司趕出來后，放心不下陪著父母回去，路上羅父突然緊抓著胸口，臉色蒼白，話都說不出來，出租車趕緊把他們往醫(yī)院送去。經(jīng)檢查是急性心機(jī)梗塞，好在就醫(yī)及時，尚無大礙，住院兩天后就出院了。

    羅裕隨后給陳超然打電話請假，說三句才模模糊糊得一句嗯，怕電話里說不清楚，發(fā)過去的請假微信也一直沒有回應(yīng)。他給羅殷也發(fā)去羅父急性心梗住院的消息，也是石沉大海。和方蘭抱怨，方蘭只是嘆氣。

    往年羅殷也不和他們一起過年，待羅父恢復(fù)，方蘭定了三人三日度假的行程。南湖度假村在市郊外，占地廣闊，青松溫泉，空氣清新，心曠神怡。這么個世外桃源的地方，心照不宣地不提羅殷，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地過了個新年。

    初二一早，羅裕收拾好，敲響了隔壁房間的門。

    方蘭輕手輕腳出來，帶上門，“你爸還沒醒，我們先下去?！?/br>
    度假村提供的早餐種類多，味道好，羅裕吃了半籠小籠包。方蘭慢慢攪著熱粥，輕輕嘆了口氣，“過會你去叫你爸下來吃飯，吃完我們就回去，還有幾家親友要走動，你也別找借口糊弄我。”

    羅裕想著回去又是一團(tuán)糟，包子咬了半口就擱下筷子，“那可不行，我要回去寫報告，電腦資料都在那邊。”

    “時間還早，吃完就去拿?！?/br>
    “我自己去拿，免得你們又和羅殷懟上了。”

    羅殷雖然肯把房子給他住，可不代表就歡迎隨意被人參觀。羅殷這套房子自己付的全款，買的時候根本沒會過他們，還是后來從親戚那里得知此事。羅裕還記得當(dāng)時羅父砸了個掛了好多年的擺件。

    后來因?yàn)榱_裕住那里上學(xué)方便，方蘭背著羅裕低聲下氣地求羅殷，羅裕才能過去。去之前和羅裕再三囑咐，要懂事聽話，家里像戰(zhàn)場，只有羅裕還尚未被牽連，也是希望借此機(jī)會緩和關(guān)系。

    方蘭說，“你自己上去，我們在樓下等?！?/br>
    他吃完，按方蘭吩咐叫羅父下來一起吃早餐。休養(yǎng)了三天，羅父精神尚可，他偏疼小兒子，和顏悅色，和尋常慈父別無兩樣。

    方蘭趁此說了安排，羅父點(diǎn)點(diǎn)頭，“去吧，我還沒看過他買的新房。”

    羅裕暗自慶幸，羅殷這個工作狂，多半在公司，兩邊人一時半會還是不要再碰面得好。

    從南湖度假村過去，走高速才一個小時，過年了，這座城也空了。

    方蘭將車停在不遠(yuǎn)處，羅裕自行上去。羅父下車四處走了走，“這塊地還不錯，升值空間大?！鞭D(zhuǎn)而對方蘭說，“要不給羅裕也在這里置套房？”

    方蘭說，“再看看吧，他現(xiàn)在還小，不曉得定哪里。二伯說等羅裕大四實(shí)習(xí)就招到省局里去?！?/br>
    羅父笑道，“也是，要他自己爭氣啊，能去總局那邊落地最好?！?/br>
    方蘭和羅父見時間差不多，往回走，遙遙地見樓下有個身影眼熟得很。方蘭定睛看了看，有些不敢認(rèn)，羅父上前兩步，自然認(rèn)得那是羅殷。

    羅殷換下西裝革履，穿上連帽衫球鞋，頭發(fā)微濕，搭著額頭，低頭朝身邊青年人的眼部吹了吹氣。似是察覺到注視的目光，抬頭看向羅父和方蘭，眼里笑意盡失。

    羅裕背著電腦包下樓，怕父母久等，匆匆忙忙跑過去，完全沒注意到門口幾米處正是羅殷。他循著父母視線方向望去，也是看了再看，才認(rèn)出那是羅殷，旁邊個頭稍矮的……好像在哪見過？

    羅殷與羅父無話可說，羅父更不可能主動搭話，面帶慍怒坐進(jìn)車?yán)?。方蘭推了推羅裕，“你過去和羅殷打個招呼?！?/br>
    羅裕萬萬沒料到兩方還是碰著了，還好是在樓下。

    他走過去，向羅殷說，“大哥新年好。”

    莫沫睜著半只眼閉著半只眼，這才看見是羅裕，“羅裕，新年好呀?！?/br>
    羅裕上上下下打量著比他還“青春時髦”的莫沫，不可置信，“你怎么了？”

    莫沫眼睛酸澀刺痛，不住地揉搓，被羅殷狠狠捉住了手，“別睜眼，上去滴點(diǎn)眼藥水洗洗。”

    莫沫擠眉弄眼，努力撐開眼皮，“走路不小心被樹枝戳到眼睛了?！?/br>
    羅裕：“……服了你了?！?/br>
    莫沫心說我是被你哥迷了眼，攝了魂。

    羅殷放開莫沫的手，“站著別動，等我一起上去。”

    莫沫兩眼緊閉，松手就不知東南西北，只能原地待機(jī)，“好噢?！?/br>
    羅殷示意羅裕跟上，走開幾步，“他們怎么來了？”

    羅裕只好如實(shí)解釋，又說，“真沒別的意思，他們也沒上去?！?/br>
    羅殷沉沉地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方蘭，“最好如此?！闭f完不顧羅裕作何感想，順手牽起莫沫上樓。

    莫沫還扭著身子和羅裕揮手拜拜。

    方蘭和羅裕一起回到車?yán)?，問，“羅殷身邊那個是誰？”

    羅裕說，“蕾蕾姐男朋友的表弟，就是上次我跟你說吳媽走后，過來給我做飯的那個小哥?！?/br>
    羅父不屑地哼了一聲。

    方蘭這才說，“蕾蕾都有對象了，年前遇到他們家里人，都可惜和羅殷沒成一對。不過難得看見羅殷對誰這么好，怕是你這個弟弟都沒這待遇吧?！?/br>
    羅裕無言以對，卻也想著這事有點(diǎn)奇怪，但說不出哪里蹊蹺。

    莫沫被羅殷一路牽著上樓進(jìn)門，他手心發(fā)汗，都不愿意洗手了。羅殷給他滴了幾滴眼藥水，半晌莫沫才睜眼看世界。他還想揉揉眼，被羅殷眼神定住了，嘿嘿傻笑，“謝謝你?！?/br>
    睡到起來起來屋里就他一個人，猜著羅殷或許是出去了，等他洗漱穿戴好了，又坐了會沒見人回來，就準(zhǔn)備自己回去了。正往車站走，遇到跑步回來的羅殷，他急忙跑上去追，不小心把眼睛戳到了。然后又被羅殷領(lǐng)了回來。

    莫沫都沒想過會在這里睡一夜，晚上草草洗了臉卸妝，見到羅殷就是原形畢露的模樣。

    唉，十二點(diǎn)一過，灰姑娘一無所有，而他徒留黑眼圈和毛孔，剛剛羅殷給他滴藥水，不過咫尺，肯定都看到了，扎心。

    莫沫眼睛偷偷地在羅殷身上滴溜滴溜地轉(zhuǎn)。

    羅殷問，“看我做什么？”

    他早見識過羅殷酩酊大醉的狼狽樣子，勉強(qiáng)是扯平了。只是沒想到，永遠(yuǎn)強(qiáng)悍自持的羅殷也會有大醉不醒的一夜。

    他會不會有這么一夜，為眼前的男人酒入愁腸。

    周慶藏不住喜悅興奮的腳步在安靜的樓道格外響亮，莫沫不等周慶掏鑰匙就直接開了門，迎來周慶一個熊抱。

    上門提親十分順利，蕾蕾父母都是教養(yǎng)極好的知識分子，雖然一心想把蕾蕾和羅殷送做堆，可心尖上的閨女另有所屬，再求強(qiáng)就是棒打鴛鴦。何況周慶事業(yè)有成，一表人才，重要的是他與蕾蕾相愛，還有什么不滿呢。

    婚期就要馬上提上日程了。現(xiàn)在周慶和莫沫住的這套房子將作為婚房，婚前還要再簡單改造裝修一番，婚后若有條件更好的學(xué)區(qū)房就賣掉再買。

    莫沫算著日子，在周慶這邊住不了多久了，頂多兩個月的時間，要趕快找房子了。他想過回去和母親住，但離芳園太遠(yuǎn)，交通不便，再說回去怕被管著。

    周慶同樣考慮到這個問題。莫沫卻不知道在芳園還能做多久，陳超然最近沒怎么露面，具體情況還得找他詳細(xì)問問。平心而論，莫沫還挺中意在芳園的工作，人機(jī)關(guān)系簡單，送外賣辛苦了些，可陳超然不約束他，還能常常假公濟(jì)私跑到羅殷公司去。

    眼下還有緩沖時間，現(xiàn)在要緊的是周慶和蕾蕾的婚事。

    晚上莫沫母親打電話來道賀，順便還訓(xùn)了兒子一頓。莫沫一腔委屈，只得暫時應(yīng)付。周慶拉著他去吃烤串宵夜，兩人喝著冰啤，莫沫聽周慶說往后說未來，真心祝福。還被周慶拉著當(dāng)頭號伴郎，叫蕾蕾找她單身姐妹做伴娘，在一場唯美的婚禮上誕生一次浪漫的戀愛。

    莫沫只道周慶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他看上周慶其他伴郎還差不多。

    兩哥們醉醺醺，肩并肩，又唱又笑。

    莫沫喝的少，把周慶安置好了后，他洗了個澡。耳邊水聲瀝瀝，他在一片熱霧中呆愣片刻，朝著霧氣模糊的鏡子扯開嘴角，做一個笑的表情。

    躺在床上漫無目的網(wǎng)上亂逛，看到可愛的好笑的馬上能笑出來，看到感人的煽情的也立馬淚水盈眶。

    莫沫丟開手機(jī)，關(guān)掉床頭燈，縮進(jìn)被子里當(dāng)一只蝸牛。

    假期總是一睜眼一閉眼就過了。初七開工，陳超然終于現(xiàn)身，還給每個人包了開工紅包，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羅裕銷假回來上班，開心地捧著紅包拍照發(fā)朋友圈。莫沫找個時間跟在陳超然身后準(zhǔn)備問問，卻看見他背靠墻，隱隱聽見幾聲嘆氣。

    陳超然發(fā)現(xiàn)了他，抹了把臉，“陪我坐坐?！?/br>
    莫沫從荷包里掏出芳園的面紙巾給他。

    “是我對不起你們，大概這兩個月就要關(guān)店了?！?/br>
    莫沫陪著陳超然坐在地上。

    “店里一直勉強(qiáng)維持，自己開店，比不得加盟連鎖那些。前前后后這條街加我們五六家奶茶店了吧?！标惓黄届o道，“我一直沒敢和你們說，之前有筆進(jìn)項(xiàng)是找高利貸借的?！?/br>
    莫沫心驚，陳超然接續(xù)道，“放心，小數(shù)目，已經(jīng)連本帶利還上了。那段時間我覺都不敢睡，天天睜著眼睛到天亮，總說愛拼才會贏，拼也拼過了，也不是所有結(jié)局都天遂人愿吧?！?/br>
    莫沫問：“一點(diǎn)轉(zhuǎn)機(jī)都沒了嗎？”

    陳超然搖頭說，“年前我問到一筆投資，對方現(xiàn)在也沒有回復(fù)，這兩天我再試試，不行的話就……”

    莫沫忽然道，“帶上我吧，我和你一起去?！?/br>
    陳超然笑了笑，“行，我這就打電話問。”

    撥號的時候莫沫緊張地屏氣，直到陳超然和對方商談起來才不自覺輕輕呼氣。陳超然邊走邊談，過了幾分鐘才掛斷電話，轉(zhuǎn)回到莫沫眼前，“這周六五他們過來現(xiàn)場看看，再當(dāng)面談?！?/br>
    莫沫精神振奮，周四晚上拉著羅裕和陳超然三人里里外外將店里收拾布置了一遍。羅裕跟在莫沫后面拖地，小聲歉意說，“做完這周五我就要回校了，這學(xué)期課業(yè)很緊?！?/br>
    莫沫理解地笑笑，“加油。”

    羅裕央求道，“莫沫哥給我做頓好的吧，讓我吃飽上路?！?/br>
    莫沫被他視死如歸的表情逗笑了，私心還能為見到羅殷雀躍。過年期間莫沫和羅殷再無聯(lián)系，有時莫沫看到什么好笑的段子表情發(fā)給他，羅殷回了兩次在忙，他就自己看了自己樂，羅殷的忙是真的忙。

    周五莫沫特地留空，下午高峰期人流量來了幫忙打包送陪餐。

    “79號顧客在嗎，79號顧客您的港式奶茶好了?！?/br>
    “是我的?！?/br>
    人一多莫沫也忙的暈頭轉(zhuǎn)向，莫沫瞟了一眼遞來的79號小票，反復(fù)倒杯確認(rèn)封口嚴(yán)密，裝袋抬頭雙手微笑遞上。

    “多謝惠顧，歡迎下次再來。”

    莫沫的笑凝在臉上。

    “下次再來，”蔣虎哲調(diào)笑道，“你招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