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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繃住表情,杭小時隨手端過一杯清茶,仰首一飲而盡,并借飲茶的機會,悄悄抹了下嘴角。 茶水蕩漾,細葉逐浪,暗黃色水面波動間,映出一雙彎如月牙的眼睛。 “真是太美好了。”放下茶杯,杭小時心花怒放,急不可耐道,“這個測試能馬上開始么?” …… 馬上開始當然是不成的,因為后面的測試都要在星河宗周邊,也就是南大陸中央的天機城中進行,杭小時即刻啟程,也需要至少數日方可抵達。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等一輪測試結束。 而此時此刻,大陸各處正緊鑼密鼓地舉辦第一場測試。 數以萬計的適齡少年朝數百個考核點蜂擁而去,在各個城市匯聚成喧鬧的洪流,真正的千帆竟發,百舸爭流。 他們皆是從鄉鎮、城縣各個武館選拔出的人才,持六品以上強者的舉薦信,方能獲得參與一輪測試的資格。 而這一輪測試,最終通過者僅有一成。 十中取一。 距離花塢城數十公里的騏菱山下,有一座貫通東西的繁華之城,名曰洛函,它本身的城市規模不大,但水路陸路十分發達,是前往大陸中央的必經之處。 因其交通方便之利,它被星河宗看中,做了東南區域的一個大型考核點。 此時已近正午,日頭正毒,測試點的區域外擺著一張木桌,桌邊豎一木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星河”二字。 負責登記的弟子正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捂住后腦。 長時間受陽光炙烤,他掌下發絲微燙,額角也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鬢發滑落。 “……他奶奶的。” 那弟子瞇縫著眼睛,瞥了眼天上熾熱如火輪的太陽,忍不住爆了句臟口。 他指指不遠處一株榕樹,抱怨道:“這里太曬,咱們去那樹下等著,如何?” “恐怕不行。”旁邊一人拍拍身側的木牌,生無可戀道,“按照規矩,咱們不能離開這塊指示牌半步。” “可這分明沒什么人了啊?”弟子惱怒道,“沒人登記,還要咱們守在這里,而且不許掐法術遮陽……誰制定的狗屁規矩?” “還能有誰,許師姐唄。” ‘許師姐’幾字,仿佛一個小范圍強力禁言咒,登時在四周散布開低沉的氣壓,守門的幾名弟子沉默許久,皆面露無奈之色,長長地嘆了口氣。 “算了,別惹那個女魔頭。” 最早嘆氣的弟子抹了把汗珠,有氣無力道:“這是登記的最后一天,忍忍就結束了。反正也算清閑,畢竟要參加考核的,哪個不是提早好幾天趕過來排隊,沒有人會趕最后期限……” 話音未落,幾人面前突然落下一抹陰影。 那弟子疑惑地抬起頭,卻見面前不知何時站了一位玄衣青年,清瘦挺拔,俊俏風雅,絲緞般的烏發用一根絲帶扎起,正側過臉,出神地打量著幾人身側那塊木牌。 他的眼睛狹長,睫毛濃密,聚精會神時,周身涌動起奇異的氣息,隱隱有黑紋于皮膚下游動,于頸側探出一角花紋。 弟子遲疑道:“考生?” 烏衣青年被他一句話驚醒,帶著幾分歉意轉過頭來,笑道:“對,我是來報名的。” 說這話時,他似是嫌熱,探出修長的手,將領口輕輕扯開一點。 弟子終于發現面前人氣場詭異的原因了——他的皮膚極白,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色,陽光下皮膚晶瑩得近乎透明,挽起袖口時,手腕處隱現兩三道淡青色的血管,如冥河穿行于晦暗。 奇怪,哪來的鬼修么? 弟子心中犯嘀咕,但還是攤手道:“給我推薦信,名字報上來。” 星河宗底蘊雄厚,一向有教無類,沒有劍宗、憐音宗那般極強的排他性。 對宗門中人而言,鬼修不過是眾多修行道路中的一條。 弟子心想,只要這鬼修不生性邪異,他便有有權參加星河宗的測試。 可當他伸出手—— 交到他手中的卻是一根樹枝。 莖端裂開分叉,枝上掛兩三片翠葉,微風中輕輕搖擺,邊梢上尚有小蟲啃噬過的痕跡,顯然是剛剛隨手從樹上折下的。 “這什么玩意兒?”弟子皺眉,“我是要你的名字和推薦信……” “噓。” 一聲低沉又磁性的輕嘆傳來,烏衣青年豎起修長的手指,抵在唇側,弟子抬起頭時,恰撞入他幽沉的雙瞳。 ——仿佛陷入無盡泥潭。 濃霧翻涌,黑暗蔓延。 陰沉夜色兜頭罩下,深淵吞噬全部天光,余下的只有最原初的混沌,迷蒙深處,又泛起一絲詭譎的猩紅。 最純粹的惡意凝聚成斧,剎那間劈翻了弟子的精神識海,那一瞬間,他仿佛聽到千人悲嚎,萬鬼嘶鳴,血與枯骨在眼前層層堆疊,山崩海裂,地動天搖…… 瀕臨崩潰之際,一個低醇的嗓音從天而降,若清風伴雨,驅散濃霧。 那個聲音娓娓道:“這就是我的推薦信。” “好,好,推薦信……” 弟子雙眼空洞,昏沉恍惚地將枯枝塞進懷中,又從身后摸出一塊沉黑色令牌,拾起桌上金筆。 他渾身都在顫抖,握筆的手卻極穩,蠕動嘴唇問道:“你的名字。” 語氣生硬,毫無起伏。